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秦时明月卫聂同人)殊途同归》作者:萧然蓝阁 文案: AU架空,鬼王X天师 CP:卫聂,荆高 也是很早的文了,本传不长,结果原本作为番外的外传长度居然是本传的十倍,这叫什么事儿…… 盖聂接到一个电话,说云梦山庄最近闹鬼,让他有时间去看一看。 盖聂在一家朋友经营的高级会员制私人诊所担任外科医师,身材挺拔,面容清俊,收入不菲,目前未婚,妥妥的高富帅,钻石王老五。任凭一干女子为他尖牙利爪挣得头破血流,他却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假以辞色。 当然了,作为不为外人所知的那一部分生活里,盖聂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盖聂是一个在真正的通灵界很有分量的大师级人物,一个很年轻的,帅得没天理的,捉鬼的天师。 【鬼故事AU】殊途同归(上) 也是很早的文了,本传不长,结果原本作为番外的外传长度居然是本传的十倍,这叫什么事儿…… 盖聂接到一个电话,说云梦山庄最近闹鬼,让他有时间去看一看。 盖聂在一家朋友经营的高级会员制私人诊所担任外科医师,身材挺拔,面容清俊,收入不菲,目前未婚,妥妥的高富帅,钻石王老五。任凭一干女子为他尖牙利爪挣得头破血流,他却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假以辞色。 当然了,作为不为外人所知的那一部分生活里,盖聂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盖聂是一个在真正的通灵界很有分量的大师级人物,一个很年轻的,帅得没天理的,捉鬼的天师。 盖聂的损友兼偶尔的搭档荆轲曾经涎皮赖脸地表示,阿聂你这副皮相当天师实在是太浪费了,那些妖尸艳鬼估计是在看到你之后,觉得自己勾引人的工作实在是做的太不敬业了,于是才会执念全消主动去轮回的。 荆轲的长期固定搭档高渐离听后,很淡然地举起手中的水寒剑连着剑鞘竖着砸在了荆轲的后脑勺上,然后表示,对着盖聂那张毫无表情写满了浩然正气四个大字的脸,你要是恶鬼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转身就跑那才真的奇怪呢。 荆轲立刻转身粘了上去,小高小高别生大哥的气啊如果我是鬼如果面对的人是你的话就算你表情再冷上十倍我也照样贴过去啊。一边说着一边暗地里在高渐离腰上揉了一把。 高渐离表情一僵,退开三步,将手里的剑横着拍到了荆轲的脸上。 盖聂开着他那辆改装过的SUV驶入云梦山庄的一瞬间,有一种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的感觉。 他能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在认认真真的打量着他,入微到了每一根发丝的程度。 但是他丝毫没有怕的感觉,因为他觉得那道视线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恶意,而更像是一缕执念。 盖聂顿了一下,决定暂时不去理会那道视线,稳稳地将车子停在了这次出事的那家人门口。 这个小区给盖聂的感觉很不好,作为本市有名富人的聚集区,不少人家的门口房顶都多多少少地覆盖了一层怨念。不过既然暂时还没出事,盖聂也就没有去多做理会。 既有其果,必有其因,人做下的孽为何一定要鬼去承担? 浓缩成两个字就是:活该。 出事的那一家确实是因为闹鬼而非有人恶作剧。看着眼前滞留人间的小小孩童,盖聂面无表情心底却叹息了一声。 又是一出豪门惨剧。风流无度的豪门二世祖,家族联姻看似温文和气的正房夫人,贪恋奢华生活被包养的情妇,还有最无辜的情妇所生的孩子。包养的事情败露,正房夫人暗地指使人给情妇一点教训,结果派出去的人下手太狠,一次车祸让情妇和孩子双双死亡。小小的孩子不懂得大人的恩怨,只记得爸爸曾经答应过他要接他回家,便不知怎的来到了这里。 画了一道符,将鬼魂送去轮回,对二世祖的千恩万谢和正房夫人的欲言又止视而不见,虽然知道是做无用功可还是忍不住叮嘱二人多积点阴德,还有记得将尾款结清,便离开了。 二世祖家的别墅位于山庄的东北,想要离开需要走主干道穿过整个山庄。经过其中一户人家的时候,盖聂突然踩下了刹车。 这户人家,太干净了。 如果说整个小区都笼罩在一层或浓或淡的怨念的雾霾之下,这里就是浓雾中心突然冒出来的一片晴空,违和感特别强。就像是台风眼,虽然平静,却让人心生不安。而之前的那道视线,似乎来源也是这里。 群鬼中间唯一干净的区域,必定是有鬼王坐镇。 盖聂暗自揣度了一下,如果这里的主人真的是恶鬼一类的话,必定修为不俗,仓促应对不是他的风格,还是先回去做个准备才好。 银灰色的SUV缓缓起步,离去之前盖聂瞥了一眼住家的门牌: 卫庄 盖聂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面他浑身是血躺在冰冷的地上,有人在不停的喊着自己:“师哥!师哥!” 他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师弟的? 意识漂浮在梦境里,像是个旁观者淡然地看着自己的惨状,看着自己嚅嗫着嘴唇似乎说着什么。 往日里,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醒来,可是今天,他却第一次听清了自己说出的话。 “小庄……” 然后他醒了过来。 墙上的挂钟显示着时间,凌晨四点钟。 再无睡意,索性下了床,穿着软底的拖鞋来到窗前。 盛夏时节,四点钟已经开始蒙蒙亮了。盖聂拉开了窗帘,静静站在落体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从黑夜的暗翼里逐渐苏醒,整个城市一点一点地活了过来。 楼下的主干道上由清冷变得喧嚣,除了夜班的出租车之外又多了不少私家车,遇上了红灯便不甚耐烦地按着喇叭;不远处的小巷里汇聚了不少做早点生意的小贩,不时有赶早班车的小白领匆匆买个蛋饼充作早餐直接在路上解决;再远一点的街角的暗影处发生了一起抢劫,匪徒凶神恶煞地掏出一把弹簧刀,劈手夺过了女人的钱包和手机转身离去,徒留下女人浑身瘫软跪坐在地,后知后觉地哭喊了出来。 好一副众生百态。 无论是天师还是私人医生,都是高薪的工作。尤其是天师这一行,逮住那些财大气粗为富不仁的狠狠敲上一笔便足够逍遥好一阵子,所以盖聂真心不缺钱花。 盖聂没什么奢侈的习惯,这些年唯一一笔算得上巨大的开销,便是几年前在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买下了这栋高级公寓的顶层来居住。 可是自己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在这里买了房子来住呢?这种俯视众生的感觉,他明明并不喜欢的。 “这才是站在高处时应当看到的风景。” 微微拖长的声音,几分慵懒,几分诱惑,是谁? “所谓强者,就一定是要站在所有人的顶端么?”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已经是满满的否定,这是自己少年时的声音,可是他是何时何地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不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他又如何会抬头看你,承认你是强者?” 语气里满是冷冷的嘲讽,说话的究竟是谁? “小庄,我并不怕与你一战!” “怕也好,不怕也好,决战的那天,我们中间必定有一个人会倒下!” 决战?和谁?为了什么? 小庄,你究竟是谁? 头突然疼得像是要炸开,盖聂无意识地揪住了凌乱的长发,倚着落地窗缓缓地坐了下去。 “卫庄大人,十年之期将满,封印的效力快要撑不住了。” 一身红衣的艳鬼踏着妖娆的步子走了进来,修长的双腿毫无瑕疵,纤细的腰肢将本就丰满的胸部映衬得呼之欲出,肤如凝脂,唇若点朱,含了一汪秋水似的眸子,睫毛仿佛翻飞的蝶翼,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勾得人心痒难耐。 卫庄却是视而不见,或者说他根本连头都没抬起来过,视线都集中在了手里那个一尺来长的千年柳木雕成的匣子上。木匣表面绵绵密密地刻了一圈又一圈的镇魂符号,此刻却开始有了崩裂的迹象。 “师哥,你注定是我的……” 盖聂最近的状态很不好。 他开始频繁地失眠,服用了助眠药物也没什么效果。 可即使是进入了睡眠状态,盖聂却又恨不得自己没有睡着过。 卫庄,那日山庄里一晃而过的两个字成了他的梦魇。 无数的片段井喷似的出现在了梦里,顺序却是混乱的,让人毫无头绪。鬓角微白的少年,冷笑,邪笑,站在他身侧,附在他耳畔,温暖的手指在敏感的腰侧抚弄,湿热的气息从耳孔钻入,毒蛇一般直接入脑: “师哥……” 像是个诡异的春梦。 直觉告诉他,卫庄和他梦里的小庄,绝对是同一个人。 如果这些梦境都是真的,为何这些年来,我却从来不曾知晓你的存在? 猛地睁开眼,棕黑色的实木家具,粉刷成白色的屋顶,已经有些炽烈的阳光从遮光性良好的窗帘缝隙射了进来,明亮地一条线投射在了雪白的墙壁上。 挂钟的时针指向了七点。 盖聂盯着墙上的光线出了一会儿神,有些挫败用将手背盖住了眼睛。 他居然因为那个似是而非的春梦勃起了。 花洒温热的水流从头上浇下,升腾的水汽一点一点模糊了浴室里的玻璃镜面。盖聂一手撑着墙壁的瓷砖,另一只手有些笨拙地抚上了此刻精神异常的分身。 他从来就不是个欲望强烈的人,即使偶尔有了欲望,也大多通过吐纳化去了,余下的便是靠自己弄出来。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太能应付得了这个。 狭小的空间里,喘息声逐渐变得急促而粗重,劲瘦修长的身躯一震,闷哼了一声,大量浓稠白浊的液体顺着指缝漏下,又被水流迅速冲走不见了。 盖聂瞪大了眼睛,猛地将水温拨到最低,狠狠一拳砸上了墙壁。 高潮的那一刻,他竟然呢喃着那个名字:“小庄……” 关上水龙头,草草擦了擦身上的水迹,扯过挂钩上的浴袍随便披上,盖聂光着脚走进客厅。从手机的电话簿里翻出一个名字,拨出。 “嬴政先生吗?我是盖聂。” “我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个人。” TBC 【鬼故事AU】殊途同归(中) 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盖聂放下了手中几十页的资料,摘下平光眼镜,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睛明穴。 嬴政的手下办事效率不可谓不高,三天之后便已经将一叠相当详细的调查资料放在了他的案头。 但是,也只是相当详细而不是非常详细。 卫庄的履历里面有三年的空白。 而盖聂想知道的,恰恰就是这空白的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在出神地想着,值班的小护士轻轻敲门说:“盖医生,有一位端木蓉小姐说有事要找您,请问您要见她么?” 盖聂一愣,端木蓉?她来做什么?但还是点点头让护士把人请进来。 不一会儿功夫,一身白色休闲装的端木蓉就坐在了盖聂对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是神情又显得很是犹豫。 盖聂也不催她,为端木蓉倒了一杯茶,便陪着她一起安静地坐着。 端木蓉是本市某大医院院长的养女,为人看着清冷了些,其实一旦熟悉了就会发现她爱玩爱闹的本质。医学院科班出身,基本功扎实,同期进入医院的那一批毕业生就属她混的最好。其他几个实习生嫉妒她,又觉得她是院长的养女肯定沾了不少光,凑到一起一合计便决定弄个恶作剧吓唬吓唬她。谁知她们随手翻出来吓唬人的阵法居然真的召出了厉鬼,盖聂恰好路过,顺手就把端木蓉救了下来。这个事情的收尾工作被高渐离接手了,也不知那厉鬼是被打散了还是镇压了。 端木蓉虽然对小说中电视里英雄救美的桥段不甚感冒,但是此刻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还是忍不住有些想法的。可惜明着暗着表示了几回,盖聂却像是个木头似的半点反应都没有,于是果断收手,免得将来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端木蓉从来就不是那种不懂颜色,不识进退的女人。 “托”的一声轻响,端木蓉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说道:“聂哥,你还记得当初救我的时候降服的那个女鬼吧?” “恩。”有些印象,蓝衣,白发,形容并不凄厉反而很是冷艳。 “她叫雪女,我们都叫她阿雪。”端木蓉咬咬下唇,“小高上次说阿雪虽然是厉鬼,但是化为厉鬼毕竟非她所愿,又没有害过人,便放了她一条生路。”说完小心打量了一下盖聂的表情,见盖聂听说厉鬼被放走并没有什么发怒的迹象,便彻底放下心来。“昨天阿雪过来找我,说最近有人在调查她那边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搅得她那边不少人……不少鬼都挺不安的,让我和你们都小心点。” 盖聂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小鬼闹事他倒是不怕,反正那群小东西没有几个敢于闹到他面前的。但是端木蓉的话给他提了个醒,如果卫庄真的是鬼,或者是跟鬼沾边的什么东西的话,那么或许能从雪女那边了解到一些情况。 “端木姑娘,”盖聂郑重地看着端木蓉,“能不能安排我和雪女见一面?” 见面地点定在了端木蓉的家里。 她是四岁半的时候被患有不孕症的韩女士收养的,之后的二十多年里,端木蓉一直将养母视为亲生母亲,母女间关系相当亲密。前两年养父去世,端木蓉怕母亲一个人住太寂寞,便从学校宿舍搬了回来。 盖聂在本市医生的圈子里也算是年轻一辈中出了名的人物,韩女士自然是知晓的。她本身对这个男人很是看好,虽然沉默了些,却完全没有时下里那些年轻人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的浮躁气,也许没什么野心,但是绝对有十足的责任感,如果真能跟小蓉凑成一对儿,那她也就彻底放心了。 所以当她看到盖聂来家里来拜访,而且明显是早就和小蓉有约的样子,还冲着女儿很是暧昧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以示鼓励。 端木蓉暗暗叹气,盖聂却完全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反正他今天晚上的主要目的不是来见人的而是来见鬼的。 “蓉姐姐你回来了……”听到开门声,雪女很是开心地飘了过来,今天听高渐离讲了几个笑话,虽然都好冷,但是荆轲当时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玩了,一定要跟蓉姐姐说一说。可是刚一开口,后面的话就咽了回去,因为进来的不仅是端木蓉还有盖聂。大概是被盖聂身上的气势所震慑,也可能是鬼魂精怪天生对天师之类职业的恐惧,雪女几乎是瞬间闪到了离门口最远的一个角落,笑容僵在了嘴角。 “盖……盖先生,晚上好。”虽然答应了和盖聂见面,也知道这个男人虽然强大却从来不嗜杀,但是真到了面对面的时候,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心底的害怕,雪白纤细的手指死死抓住水蓝色的长裙,有些生硬地出口寒暄。 “晚上好,雪女姑娘。”意识到雪女对自己的恐惧,盖聂顿了一下,彻底收敛了习惯性稍微外放的气场,这才进了屋,在方桌边坐下。 “啊呀阿雪,别这么紧张,聂哥就是脸冷了点,其实挺好说话的。”端木蓉笑着打圆场,招呼雪女坐在盖聂对面,自己则跑去楼下的冰箱里拿了两瓶乌龙茶又顺手拿了几个水果装了一盘,应付了老妈两句,便回到了屋子里,反手锁了门。 打开CD机,将声音调的稍微大了一点,虽说家里的隔音效果不错,但是万一老妈上来了听到屋子里有三个人的说话声那还真不好解释。 这样折腾了一个来回,雪女的精神也终于从开始的紧绷逐渐放松下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语言,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缓缓说了出来。 事情其实还要从一年多以前,雪女第一次被法阵召唤出来说起。 雪女生前是个三流的小明星,人长的漂亮,身段好,舞跳的更好,按理说还是很有希望在影视界出人头地的。但是这年头,整容似重生,化妆如画皮,能进影视圈的姑娘们大多底子不错,加上后天的修饰,人造美女一抓一大把,雪女还真就未必能有什么优势了。 当时正好赶上一个著名导演要拍一部新戏,主角已经定下但是配角准备通过海选的方式选出。雪女觉得其中的一个小配角自己还是很有信心演好的,于是就前去试镜,效果也真的不错。新戏是个古装背景,雪女换了衣服,往台上一亮相瞬间惊艳全场,一支独舞硬生生将女主的风头都压下了几分。于是那著名导演就动了心思,找来雪女说潜规则的问题,否则就要把她换掉,还让她这辈子都演不了戏。 雪女虽然没什么背景,却也是个有志气的,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之后起身要走。谁想不知道她说的哪句话触动了那著名导演纤细的小神经,立刻翻脸大怒,嘴里骂的不干不净,拉着雪女要霸王硬上弓。撕扯之间,雪女被推倒在地,好巧不巧地太阳穴撞在了茶几上,就此一命呜呼。 按说死了就死了吧,人死如灯灭,前尘往事就此抹消,只求来世能投胎个好人家。雪女来生的运气其实不错,不算大富贵但也家境殷实,双亲疼爱之极。这样的好条件足以让众鬼眼红,于是有一个鬼魂不知许下了什么条件,竟然将这个转生的名额抢了过去。 这下子雪女是真的怒了,心道老娘活着时候被人欺负死了都变成鬼了难道还要被人……被鬼欺负不成!怒气值爆表的结果就是一个耳光抽飞了前来拘魂的鬼差,就此从游魂变成了厉鬼,滞留人间无法转世。雪女倒也看得开,就当是免费的体验生活,心情好了来个小恶作剧吓唬吓唬那些流氓小青年,昼伏夜出悠悠逛逛乐得自在。 被召唤出来之后,雪女发现这个城市离她原先生活的地方隔了十万八千里。距离对于鬼怪而言不是问题,雪女也权当是出来旅游了,更何况在这边认识的端木蓉,那个冰山美人高渐离,还有那个怎么看怎么不着调的天师荆轲,都是很好玩很有趣的人,一时间倒也没急着回去。 可是一个月后,雪女发现了一个问题:不是她不想回到原来的城市,而是她根本无法离开这个城市。 这个城市的下方,似乎有一个无比巨大的法阵,不仅限制了灵魂的出入,还在以极不易察觉的程度上抽取着每一个亡魂的魂力。 经过了几夜的查探,雪女心中更是发寒。这是个常驻人口超过千万的巨型都市,如果再加上流动人口那么总人数要将近两千万,相应的,每年大概会有十余万人因为各种正常或者非正常的原因死亡。就算这个抽取的力道再微弱,只要基数足够大,那么最后的总和也是极其可怕的。 好在这个法阵只针对鬼魂而不碰活人,魂力的抽取也只是相当细微而且是一次性的,不会造成大的伤害。设置法阵的人深谙细水长流,闷声发大财,不可竭泽而渔引人注目的道理,本地的鬼怪们似乎多少也都知道一些,但是从来不敢吱声。 鬼界奉行的原则是绝对的力量至上,论资排辈那是扯淡,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本地鬼魂的这种讳莫如深的态度其实从一个侧面让雪女明白,这位鬼界的王者有多么可怕,是她绝对惹不起的。 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雪女都明白自己只是个小人物,既然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便也断了去刨根问底的心,免得引火烧身——能够布置出如此巨大而可怕的阵法,不止需要相当的实力,恐怕在人界也有很深的根基。她只想和原来一样,悠悠闲闲的混日子,直到混不下去灰飞烟灭的那一天。 可是半年前,一个意外事件居然将她从后方推到了前台。 那几天正好赶上荆轲和高渐离接了一个外地的活计不在本市,端木蓉则是在赶报告也没时间陪她,雪女见蓉姐姐忙的昏天黑地便不忍心打搅她做正事,只能自己出去找乐子了。结果就碰上了这一片儿的小头目,燕春君。 雪女在这个城市已经生活了半年,很多情况也渐渐弄清楚了。在本市暗世界游荡的不但有灵魂,还有不少精怪,比如说现在鬼王身边的四大天王之首白凤其实真身就是一只极其稀少的白凤凰。暗世界和野兽的世界很像,能力不差的鬼魂精怪都是有领地划分的。这城市之前的掌控者是个叫赵高的蜘蛛精,装模作样娘娘腔不说,还成立了个什么组织叫做罗网,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真身有八条腿似的。而眼前这个叫燕春君的家伙,活着时候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没能变成什么好鬼,勾搭上了赵高手下的断水,当上了这一带的小头目,作威作福,鬼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十年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卫庄的鬼王级人物,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卫庄直接杀上了赵高一伙人的老巢,一剑把赵高给劈死了,又指挥手下的四大天王把赵高贴身的六剑客宰了个干净,紧接着便布下了那个吸收魂力的大阵。燕春君虽然算是是跟着赵高混的,但是毕竟不是什么大头目,估计连赵高都不知道手下有这么一号人。赵高一倒台,燕春君虽然地盘小了不少,但是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燕春君是个色胚,这毛病死了也没改过来,成了个色鬼。看雪女长的漂亮先自轻视了几分,仗着自己实力还不错就想大肆轻薄。这着实是犯了雪女的大忌,一番交手,燕春君被雪女打的魂飞魄散,灵魂能量自然也就便宜了雪女,直接吸收了。这种争斗在鬼界其实也属寻常,可是当雪女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被一股强大的威压给牢牢的钉在了当场,旁边看热闹的小鬼更是有不少扛不住威压,直接溃散了。 她和燕春君交手的地方是一片街心公园,夏天是消暑的好地方,可是这寒冬腊月的,半个人影都没有,鬼影倒是好多只。一株落尽了叶子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艳鬼,显然已将方才的一番争斗尽收眼底。见雪女看了过来,也不尴尬,玩着手里不停吐着舌头的手指粗细的小蛇就凑了上来。修饰的形状完美的指甲涂着和衣服一个颜色的艳红的蔻丹,却不显俗气只有妖冶。尖细的指甲轻轻划过雪女的脸,雪女只觉得似乎有一桶冰水从头顶心浇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本来将所有气力都用了对抗那无形的威压了,此刻这么稍一分心,防御立破,身体晃了晃跌倒在地,连魂体都显得虚化了几分。 “好漂亮的妹妹啊,手段修为也都还不错,就是气质冷了点。”那艳鬼也跟着蹲了下来,手腕上的小蛇丝丝的吐着信子触碰雪女的唇角。艳鬼粲然一笑,转头说道:“卫庄大人,别再欺负这漂亮妹妹了好么?” 路灯找不到的阴影里传来了“哼”的一声,雪女觉得身上一轻,立刻轻松了不少,显然那人只是想试试雪女有几分能耐并没有认真对待的打算。雪女的瞳孔收缩,全身似乎都要结了冰,却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这么个小人物为何会招来卫庄这种绝对的掌控者的兴趣。 “赤炼,走了。”那人低声说了一句,也不再看雪女一眼,从阴影里大步走出。雪女勉力抬头,只见那人身型挺拔,黑衣如墨,白发森然,银蓝色的眼眸似乎要将一切都冻住一般冰冷。腰间挂了一柄长剑,被剑鞘包的严严实实看不出形制。最让雪女印象深刻的是那人手中紧紧地握着一个尺把长的柳木盒子,上面刻满咒符,暗夜中散发着光晕,还不时的亮上一下,似乎是在吞食着什么。 雪女无端的想到了这个城市下巨大的法阵,莫非卫庄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布下大阵,为的却不是自己吸收魂力,而是用来供养这个小盒子,或者说,小盒子里的东西? 说到这里,雪女放在桌子上的手指蜷缩了两下,表示自己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盖聂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雪女,暗红色的眼眸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光泽,那种像是要把人从里到外看透了一般的目光竟然和当夜卫庄的眼神出奇的相似。雪女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避开了那带着点探究的目光,盖聂倒也没有再强求,收回了目光,又陪着端木蓉聊了两句,就起身告辞了。 雪女隐身在窗帘后面,看着盖聂银灰色的SUV从楼下驶离,路灯,月光,将她美丽的脸庞映照的明灭不定。 她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 当时卫庄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她的面前,用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俯视着委顿在地的小小女鬼,说道:“还以为能让他亲自出手对付的会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竟然只是个小丫头而已。”语气说不出是轻蔑还是有些失望,微微一顿,又说道:“不管你待在端木蓉身边是为了什么,都最好不要把心思动到盖聂身上去。”只是平铺直述,甚至没有半点威胁的口吻,却让听到的人明白,一旦违背了这个人的意愿,那么后果绝对是自己承受不起的。 原来卫庄和盖聂是认识的,可盖聂却似乎对卫庄没什么印象。对于这一点,雪女很是疑惑。 而另一个让她选择隐瞒部分事实的原因则是,卫庄和盖聂,几乎是完全对立的身份,可是他们身上的气息,其实有那么微妙的一丝,是相似的。 这听上去挺可笑的,捉鬼的天师,和统帅万鬼的鬼王,居然有相似的地方。 雪女想不明白,所以她选择了退缩。她只希望自己的选择不会再给自己引来什么麻烦了。 云梦山庄 卫宅 蓝色的谍翅在窗口盘旋了两圈,被一双涂了艳红色蔻丹的手捞了进去。 “卫庄大人,谍翅报信说,盖聂已经和雪女见过面了。” “很好。”卫庄阴沉的脸上难得地浮现了一个极小的微笑。手中的柳木盒子荧光一闪,一缕灰色的魂力在涌入的瞬间被燃烧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丝无关正负的纯净力量剩了下来。 “师哥,十年了,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盖聂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这幢公寓有24层,他家在顶层,自然是要乘坐电梯的。 按开电梯的门,有点心不在焉地迈了进去。他知道雪女有些情况没有说出来,但是说出来的部分还是可信的,用得上的信息自然也还是有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这狭小的空间里不止他一个人。 呃……人只有一个,另一只是个阿飘,哆哆嗦嗦惊恐不已地缩在角落里。 他是新死不久的小鬼,没什么修为,躲在电梯里也没想着要害人。盖聂踏进电梯里的瞬间,他就已经被吓得不会动弹了,此刻也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祈求这位大人物看不上自己这点修为不要一口吞了他。 盖聂看了一眼那恨不得把自己缩成零面积的鬼魂,有些无奈,电梯门开了便离开了没去管他。可是掏出房门钥匙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刚才那个鬼嘴里念念叨叨的,翻来覆去都是一句:“不要吃我。”而不是鬼魂见到天师之后求饶时常用的“不要收我。” 似乎有什么禁制正在缓慢地解开,而他离那个名为“真相”的终点也越来越近了。 TBC 【鬼故事AU】殊途同归(下) 市中心有一家“粥鼎记”,老板兼大厨丁胖子,为人豪爽性格粗犷,做起菜来却是精致细腻。门脸不大,招牌的皮蛋粥和海鲜粥被不少老饕奉为极品,盖聂和逍遥子都是这家店的常客。 “小盖,这是你要的资料。”小小的包间里,逍遥子将一个看上去沉甸甸的牛皮纸文件袋递了出去。 “多谢逍遥子前辈了。”盖聂微微欠身,“没想到您竟然亲自过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接文件袋,谁知逍遥子却没有放手的意思。“逍遥子前辈?” “小盖,你跟我说实话。”逍遥子犹豫一下,还是松开了手,同时目光灼灼地盯住了盖聂,“为什么突然想到要调查卫庄和鬼谷子?” 盖聂沉默。在天师这一行,逍遥子是和他师傅鬼谷子同一辈的泰斗级人物。这些年来,逍遥子像是个老大哥一样一直挺照顾他,刚出道的时候有不少活计都是逍遥子介绍给他的。如今他调查的事情还只是一种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实,他委实不想把逍遥子扯进来,于是只能沉默。 见盖聂不再说话,,只是垂下眉眼抓起筷子开始挑拣海鲜粥里面的姜丝,逍遥子多少也能猜到盖聂心里的顾忌,便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你师父鬼谷子跟我其实也算是老相识了,当初年轻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一起惹了不少麻烦。后来终究是有些理念不合,慢慢地联系也就淡了。十年前你刚一出师便传来了他过世的消息,我还想着,这人要是上了年纪,可能睡上一觉也就过去了。后来发现那老东西名下的公司都被卫庄接收了,以为你师父终究是选你师弟做了继承人……现在看来,不管是你师傅的死还是卫庄,似乎都没有那么简单。”絮叨了半天,见盖聂还是没有接话的意思,知道这人脾气上来了比谁都倔强,只能暗自苦笑地拍了拍盖聂的肩膀:“年轻人有点冲劲儿是好的,但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别一个人扛着,记得说一声,横竖我们这些老东西还没死绝呢。”说完先行离开了。 带着文件袋回到家里,随手脱下外套往客厅的沙发上一抛,等不及换衣服,随手扯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将袖口挽了挽便进了书房。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巨大的最新版城市地图用图钉按在了墙上,盖聂暗红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若不是嬴政给他的关于卫庄的资料上提到,卫庄手中不少公司都继承自鬼谷子,那么他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师傅鬼谷子名下还有几家建筑公司,而且承包过这么多修桥修路的工程。看了看并排放在一起,上面分别标注着“鬼谷子”和“卫庄”的资料袋,里面除了个人资料之外,还有无数的工程图纸。 捞起了那叠按照施工的时间顺序排列的图纸,盖聂咬开了手中红色油性记号笔的笔帽——师傅,小庄,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想在这个城市挖出什么东西吧。 似乎转眼间日头就已西斜,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从书房的窗子边缘滑开,整个书房彻底陷入了昏暗。 盖聂在地图上画下最后一笔,看着已经被标注得鬼画符一般的地图,忍不住“嘎巴”一声握断了手中的记号笔。 根据嬴政给的资料,鬼谷子二十多年前来到本市,十五年前开始参与竞标在本市修桥修路,有些贫民聚集区的小巷子甚至愿意自己出钱来拓宽和修缮。当时正好赶上换届选举,对于这种不用政府出钱的政绩工程,市领导自然是再欢迎不过,为鬼谷子的工程大开方便之门。卫庄接手那些工程公司后也继续修了一些,但是相比鬼谷子所做的不过是九牛一毛,更像是收尾工程。 盖聂坐在地板上靠着墙,有些心情复杂地看着墙上的地图,资料袋里的工程图散落了一地。他将鬼谷子和卫庄参与修建的所有道路桥梁加以标注,再加上一些本市原有的干道,竟描画出一个被正道绝对禁止的阵法来。 噬魂大阵,吞噬万千灵魂之力转为自己修为。 灵魂是脆弱的,而魂力的缺损更是直接威胁到了来世的命途,损毁魂力和私改命格一样都是道门大忌。鬼谷子布下的阵法相当狠绝,而卫庄的收尾工程却做出了极大的弥补和缓冲,将魂力的吸收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即使依然有影响,也只是会造成近视脱发之类的小问题罢了。 想到自己一向敬畏的师傅居然做出这种令道门中人不齿的事情,盖聂的心情不禁有些抑郁。从上次在云梦山庄见到卫庄这个名字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盖聂几乎每夜都像是看电影似的看到了无数那三年的片段。该想起的东西,已经想起了大半,可十年来对世界的认知却出现了颠覆性的偏差。 他有个师弟叫卫庄,当然他更愿意叫他小庄;他们的关系很亲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他记得三年期满的那一战,两个人都没有留手完全是生死相搏,却只是因为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强悍,有足够的资格站在对方身边。 可是他偏偏忘了那一战的结果,忘了鬼谷子为什么会突然死亡。 撑着地板站了起来,大概是坐的时间有些长了,起身猛了竟然有些头晕,脚下不稳后退一步,腰间一阵钝痛,撞到了写字台的边缘。 盖聂的身材很好,尤其是腰部,穿上稍带收腰造型的外套风衣后便立刻显露出美好而性感的线条。可如果脱去衣物就会发现,盖聂的腰身太过修长纤细,甚至看上去与整体身材不太合乎比例。 此刻腰间发疼,盖聂条件反射地按住了疼痛的地方,耳边似乎又想起了那个充满诱惑的腔调:“师哥的腰真细啊,让它再细一点好不好?” 是啊,还有这个。在腰背处来回摩挲了两回,盖聂在心中默默地想着。这个东西想来也是在你那里是不是,小庄? 周末 清晨五点钟 一辆银色的SUV从市中心某高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驶出,缓缓汇入出城的车流,仿若一滴水进入大海,自此无迹可寻。 时间倒退九个小时 “你好,请问是韩红莲小姐么?我是盖聂。” “卫庄先生周末有没有时间?” 有些突兀,有些无礼,但是盖聂听到了电话那头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已经想起了你,可是有些问题最后的答案,我希望由你亲自来回答。 避开了拥堵的早高峰,盖聂顺利地出了城,驶向云梦山庄,副驾驶的坐席上放着法剑渊虹。宝剑通灵,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意一般,发出了急不可待的细微的嗡鸣声。 车子在卫庄的别墅大门口停下时刚好是八点半。立秋之后,纵然有秋老虎的肆虐,早晚的凉意却已经很明显了。盖聂出门时选了一件浅色的条纹衬衫,配上深酒红色的领带,打了个精致优雅的半温莎结,完全是一副拜访老朋友的轻松打扮。 别墅的大门只是虚掩着,盖聂轻轻一推也就开了。转过门廊就是花园,卫庄一身黑色的休闲装,正坐在圆桌边等他,手里依然握着那个小木匣,木匣表面的咒文几乎要完全破碎消失了。 “小庄。”语气沉静而笃定,虽然迟到了十年,但是盖聂相信,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师哥。”卫庄很自然地回应。 可是下一瞬,卫庄身型一闪,鲨齿骤然出鞘,一团红光裹挟着杀气和厉鬼的尖啸直逼盖聂要害。盖聂却似乎是早有准备,手掌一翻,渊虹反手挥出,剑身迸射出一道青蓝色光幕挡住了鲨齿。只是一个照面,双方却都尽了全力,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龙吟海啸一般的气势弥散开来,气场相撞将半个庭院的花木眨眼间毁了个干净。前冲之势不减,瞬间错身而过,宛如舞蹈般划了个半圈,身型止住时已然交换了位置。 这不是交手。于卫庄,是一种心怀忐忑的试探;于盖聂,是师兄弟间再平常不过的玩笑。 “哼。”鲨齿和渊虹同时归鞘,杀气戾气也消弭无影,若不是一地狼藉,只怕会将方才的交手当做一场错觉。卫庄依旧阴沉着一张脸回到桌边坐下,伸手拂开茶壶上的保护结界,给盖聂倒了一杯奶茶。“看样子,师哥这是回想得差不多了?” “大部分想起来了,但是有些关键的事情需要求证。”很是自然的在对面坐下,习惯性地将渊虹摆在了鲨齿的旁边。执起茶杯喝了一口,满足地轻叹。 除了自己大概没人知道,小庄的西式茶点做的相当好。十年不曾品尝,也许头脑不记得了,可是身体却在怀念这股味道。 盖聂放下茶杯,见对面的人直直地盯着自己,一副“想问什么就问吧”的表情,于是单刀直入地开口道:“小庄,我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你已经死了,十年前就死了。”似乎是没想到盖聂开口就是这个最重要的问题,卫庄着实愣了一下,回答的时候语气也带了点抑郁。 果然,自己已经……死了吗?盖聂低头,指尖轻轻敲击着茶杯。其实早就有预感的吧,梦里小庄毫发无伤,自己却血溅当场;雪女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敬畏远大于恐惧;还有电梯里喃喃自语的鬼魂,反复说着“别吃我”…… 卫庄见盖聂半晌不语,知道这个答案对他的冲击实在不小,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心态,便也陪着师哥一起沉默,只是将手中的木匣递了过去。 盖聂刚把木盒握在手里,立刻心中一动,似乎身体缺失的一块回来了。手指微微使力,木匣表面最后的一点咒印便如星屑般破碎消失了。 信手打开木匣的盖子,一抹光华流泻而出。待光芒散去后,木匣内赫然显露出两枚人骨。 那是人体最下端的两枚肋骨,十年来被千万魂力滋养,已经褪去了原本的色泽,不显半点干枯,反而莹润如玉。 “果然在你这里。”盖聂合上木匣,抬头看向卫庄,“三年期满那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庄你说给我听听。” 见盖聂脸色如常,卫庄也不再犹豫,将当年的事情挑重要的讲了出来。 其实鬼谷子最初收盖聂和卫庄为徒的时候,只是想从这两个天赋聪颖的孩子中挑选一个当继承人。鬼谷一脉相承的绝学,最后一章的要义在于一个“绝”字,也就是所谓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盖聂自是没这个狠辣手段,反而卫庄更合乎他的心意。 可是三年时间,本应视彼此为死敌的师兄弟竟暗生情愫,虽然修为每日精进,可是目的早就与当初他定下的生死之战相距万里。于是鬼谷子决定亲自出手,替卫庄斩断这一障碍。 三年之战,卫聂二人使出浑身解数,虽不是为了生死,可激烈程度半点不差。鬼谷子找准时机出手杀了盖聂,卫庄心神剧震瞬间爆发,将鬼谷子毙于当场。卫庄以鬼谷子血肉魂魄为祭,修补了师哥肉体和魂体的破损,然后以人身入鬼道,希望能寻求到重生之法。 以人身修鬼道,虽然有优势,但是凶险何止万分,坚忍悍勇如卫庄也险些走火入魔万劫不复,满头青丝一夜成雪便是代价之一。虽然最后侥幸成功晋级鬼王,却发现重生之法是天方夜谭。无奈之下,只得按照鬼界秘闻录中所记载的方法,扣下了盖聂的两根肋骨,并以此为媒,十年为期,封印了师哥关于自己的所有记忆,以亡灵之体,清净之心,重修人道。功成之日,便能同自己一样,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从此真元不尽,寿元不老。 盖聂醒来后果然忘记了卫庄,心境再无半点波澜,只记得自己是鬼谷子的徒弟,师傅因病已经离世了。卫庄接手了鬼谷子名下的建筑公司后,修改并完成了噬魂大阵,将阵法的终端转移至存放盖聂肋骨的木匣,动用千万魂力为师哥固魂。十年来,盖聂虽然偶尔也能在梦中看到一星半点往日的片段,可毕竟那时封印效力还强,便也只以为是普通的梦境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两个月前,封印开始失效,盖聂的魂魄也已经在噬魂大阵的供养下变得牢不可破,卫庄知道,时候到了。 同住在云梦山庄的二世祖被儿子的鬼魂缠上,卫庄假装不经意间提到,有个叫盖聂的天师,虽然年轻但是在这方面绝对是顶尖的行家。二世祖急病乱投医,连忙托人联系盖聂前来驱鬼,而卫庄则是在家中静等盖聂的到来,并且让他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这便有了之后的故事。 盖聂摆弄着手中的木匣,最后一丝封印已破,自己身亡时的景象清晰的恍如昨日。听着卫庄平淡地讲述着他在自己死后的一系列安排,突然感到一丝心疼。 如果自己到了最后还是没有想起来呢?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种听天由命的念头从来就不会在卫庄身上出现,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天,只怕这个从来就强硬乖戾的师弟会使出什么别的手段也说不定。 不过,那显然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卫庄讲完了过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发现茶水已经凉了,有些微微发涩。嫌弃地放下杯子,见师哥虽然还是一张面瘫脸,可是眼中微微变幻的光影却显示此时心中不太平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起身走到盖聂身边,劈手夺过已经失了光华的木匣,取出那两枚肋骨,手掌一翻,两道荧光已经没入盖聂体内。 “唔嗯!”盖聂毫无防备之下不由得闷哼一声,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肋骨回到了原有的位置,澎湃的魂力冲刷着经络,又麻又涨的感觉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忍过了最初的一阵波动,抬头时正好迎上了卫庄霸道的唇。 “小庄,”盖聂一边回应着落下的吻,一边有些煞风景地问道:“这么充盈的魂力全给了我,你就不觉得可惜?” “师哥!”唇舌的纠缠被打断,卫庄的语气显得有些恶狠狠,没好气地说道:“我自然也有办法分享到好处的!” “哦?如何分享?”对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盖聂却突然有些恶劣地想要逗逗这十年不曾相见的爱人。 “双修!”几乎是从后槽牙挤出了这两个字,卫庄抓起盖聂的手腕将人往卧室里面拖。 “这就开始?!”盖聂哭笑不得,脚下一个踉跄被卫庄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眼前有些发晕,心里却没有丝毫慌乱。 “当然不是。”卫庄有些得意有些危险地沉声回答,毫不犹豫地伸手扯掉了盖聂的皮带,“这一次是单纯的做爱。” 完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1) 非要有文案的话,大概就是:吃货拯救世界(?) 第一章 一口包子引发大怨念 端木蓉哼着小曲儿在食堂找了个靠窗户的空座坐下,桌子上摆了一个自带的饭盒和刚买的一碗分量十足的酸辣粉,剔透晶亮的红薯粉丝,鲜嫩翠绿的小油菜,浸泡在特意多加了红油和麻油的汤头里,上面还覆盖了一层香菜末,花生碎和雪菜,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但是,这并不是最让端木蓉感到幸福的。只见她两眼放光近乎虔诚地打开了自带的那个不锈钢饭盒,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宛若鸿蒙伊始混沌初开晃得人眼睛发花……咳咳走错片场了叉粗去叉粗去,刚才那个是中华小当家,倒带重来。 话说端木蓉打开了饭盒的盖子,立刻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带着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的味道。热气散开,只见饭盒里码着三个白胖胖的肉包子,皮薄馅大十八个褶,光看卖相已经极是诱人。轻轻咬上一口,面皮松软又不失嚼劲,肉馅里掺了皮冻,此刻鲜美的肉汁将包子馅包裹着,到了口中又安静地化开,然后滑进胃里…… 不枉她顶着卫庄几乎要把人活活剥下一层皮一样的目光从聂哥家里抢来一笼屉包子啊!聂哥亲手包的啊,太好吃了有木有!吃货的幸福人生不需要解释啊!正午明媚的阳光下,端木蓉虽然依旧高贵冷艳横平竖直地摊着一张脸,其实内心的小人儿已经幸福得面色红润滚来滚去了╮(╯▽╰)╭ “咕噜……”一声轻响飘飘悠悠地传进了端木蓉的耳朵,像是饿肚子时候肠胃的蠕动声,又像是嘴馋时候忍不住咽口水的声音。 按说现在正是饭口,在食堂听到这种动静不稀奇。但问题是,这声音的来源为什么是头顶呢?! 端木蓉下意识地看向头顶上方。食堂的举架不低,当初装修的时候就在上边固定了不少钢架,以便日后安装照明灯,铺设空调管线之类的。借着正午明亮的日光,端木蓉清楚地看到,在上方那一片阴影里浮现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人形。待到看清楚那人形的细节,最后的一口包子不由得就这么卡在了嘴里,噎得她险些岔气——那东西四肢细的像干尸,偏生肚子鼓得像是即将生产的孕妇,一张大嘴从一侧耳根直裂到了另一侧,满口发黄的尖牙里出外进,牙床上满是血迹类,似乎得了严重的口腔类疾病。浊黄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暴突出来,死死盯着端木蓉手中的包子,似乎下一瞬就要扑上来抢夺,却又似乎忌惮着什么而不敢出手,只能躁动不安地躲在那片阳光无法直射到的阴影里面扭来扭去。 “……”卧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端木蓉眼睛瞪得溜圆,一边下意识地深呼吸,将那最后一口包子吞了下去。 ============================================== “然后,你就把最后一口包子……给吃了?”赤炼不算太大但是却高档精致的公寓里,雪女怀里抱着个绿豆蛙图案的靠垫,懒骨头一般倒在沙发上,笑得不顾形象几乎要从靠背上翻过去。“在饿死鬼面前抢吃的,还是最后一口吃的,这得拉多大的仇恨效果堪比脸T啊哈哈哈蓉姐姐你厉害!” “好了好了,先说正事。”赤炼算是三个人里面相对来说最靠谱的,眼看雪女笑得差不多了便拍拍手表示言归正传,“小蓉,上次给你的那个护身符你当时戴着没?” “一直贴身戴着呢。”端木蓉见赤炼神色挺严肃的,估计这情况有点严重,当下便二话没问从衣领里扯出一根朱红的皮绳,最下面坠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锦囊。锦囊只有拇指长,两指宽,捧在手里却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囊口被一缕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线严严实实地扎着,端木蓉也不晓得这锦囊里面放着什么。 “咦?怎么怨气这么重?”原本歪在一边的雪女忍不住直接飘了过来,皱着眉头看着附在锦囊上面那一丝黑的像墨汁一样的怨气。那怨气像条泥鳅似的左冲右突想要向外逃逸,可是每次都被一道普通人看不到的白光给挡了回来,每被挡回来一次,便似乎受了不小的损伤,安稳上好一会儿才再次动作起来。 雪女和赤炼对视了一眼,两个女鬼心里都打了个突——说笑归说笑,她俩谁都没认为这会是一口包子引发的怨念,所以这回恐怕不仅仅是个饿死鬼那么简单。 “小蓉,你上次撞鬼意外开了灵目,但毕竟只是能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而已,没有其他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不能完全算是道上的人。”赤炼斟酌着用词,虽然知道端木蓉从来都胆大包天却还是不能全部告诉她,“这回的事儿有点蹊跷,按照道上的规矩,是不能随便将你扯进这些事情里的。虽说你现在算是当事人,有知情权,但我还是得先跟老大探探口风然后再跟你说别的。” “我明白。”端木蓉虽然胆大但是不傻,跟两个女鬼相处了这么久,很多事情也是曾经听说过的,自然不会任性让赤炼和雪女因为坏了规矩而出事。 白天闹了这么一出,便也没什么心情再说笑下去了。眼看时候不早,端木蓉便起身回家,雪女则隐去了身型暗中跟随,直到看着端木蓉安安全全地进了家门才离开,回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送走了两个姐妹,关好了屋门拉上窗帘,窗帘上的图案是几只仓鼠团子正在滚来滚去拼命卖萌,幻化了身型,此刻只有指头粗细的赤练王蛇顺着窗边落地的台灯一路游走上来,对着窗帘嘶嘶地吐着信子,就算吃不到,好歹也能过干瘾。 赤炼一手捧着刚才从端木蓉处拿回来的护身符,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心里盘算着,这个点儿给boss打电话她是绝对不敢的,那就只能是在明天上班时候跟卫庄老大说这件事。 但愿别出什么大问题才好。 PS: 为什么那女王气场的练姐家里很多摆设的图案都是仓鼠团子绿豆蛙呢? 练姐表示,图案什么的其实都无所谓,她不挑这种东西,但是她养的赤练王蛇小红红喜欢,因为看上去好好粗=w=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2) 第二章 开错模式电话通阴阳 时间往前调几个小时,下午五点钟。 下班时间一到,卫庄立刻将办公用的手机关机再往包里一扔,关电脑关窗户锁门走人,一系列动作流畅无比。 卫庄如今在工作上多了个毛病——绝不加班,下班时间一到立刻走人,有公事麻烦直接联系高级秘书赤炼由她全权解决,如果没有实在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而给家里打了电话,后果很简单。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这是作死的节奏啊╮(╯▽╰)╭ 今天下午盖聂有一个出诊的预约,大概会晚一点才到家,卫庄一边开车一边想着晚上吃什么——冰箱里有新鲜的牛肉,生菜和蘑菇,要不干脆做个生菜牛肉卷,再配个奶油蘑菇汤?大热天的晚上吃这个会不会太油腻了一点?要不就去粥鼎记买外带的蟹黄海鲜粥,等师哥回来配个腊肠炒荷兰豆吧,上次嬴政特意让司机送来的手工灌制的腊肠,甜咸适中味道浓郁确实不错…… 别问我庄叔的MODE是不是开错了,卫庄同志表示,美食是享受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自从盖聂想起了所有事情之后,卫庄便抛弃了自己在城郊的别墅,毫不脸红地说,那个别墅空间太大了他住着空虚寂寞冷,然后带着随身的行李登堂入室,搬到了盖聂位于市中心的公寓——当然,盖聂也没拦着就是了。 上边的老大打个喷嚏,也够底下的小弟抖三抖——本市最强的天师和鬼王好上了,这么劲爆的消息在暗世界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些爱惹事儿的爱挑刺儿的手脚不干净的妖魔鬼怪,一时间不明白风往哪边吹,只能先潜伏下来静观其变,于是近几个月来,本市的暗世界消停了不少。只可怜了不少以捉鬼为主业的小天师们,暂时没有正经的活计上门,若是不想出去招摇撞骗,就只得勒紧裤腰带以求尽快渡过难关。 对于这些小鬼们敏锐的安生态度,人间鬼王卫庄同志表示满意。 下班晚高峰的时候,市中心的某些路段,开车的速度未必赶得上步行,所以当卫庄提着粥鼎记双人份的海鲜粥和限量特供的小菜走进公寓电梯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半了。 而就在这时,他那个已经关机了的手机,响了。 卫庄的脸立刻就黑了。 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得,六个零,是那边来的电话。 “喂,哪位?”虽然说卫庄和盖聂现在都是半人半鬼,属于天不收地不留的三不管状态,但是跟那边搞好关系当然是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若是力所能及的活计,卫庄倒也不介意免费出面帮把手,卖那边一个人情——好吧,鬼情。 “喂?是小卫吗?我是老薛啊。”那边也不知道是信号不太好还是周围太空旷,电话那端声音有点小语气有点飘,还带着点回音。 “哦,是转轮王啊。好久不见了,有事么?”打电话来的人——嗯,打电话的鬼神,正是专司评定善恶,发放轮回的第十殿阎王转轮王。卫庄估计那边真的是有急事,便也懒得跟转轮王打哈哈,直接开门见山直击中心。 “是这样,”转轮王也见识过卫庄的行事作风,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被那隐隐透出的一股子不耐烦弄得一激灵,暗地里嘬了嘬牙花子,立刻从善如流开始说正事,“前阵子不是七月半么,地府跑了几个惯犯,已经派出鬼差往回抓了。但如果鬼差办事不利,还请你帮忙在上面照看一下,出手帮个忙。具体情况三言两语不太说得清楚,我已经派手下去卫庄先生府上拜访……”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顶层开了门,卫庄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拎着晚餐从电梯里转了出来。盖聂住的这个高级公寓每层三户,今天好像有新邻居要搬进来,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都是搬家公司的人,闹腾得跟菜市场似的。 卫庄扫了一眼那正在搬进门的贵的很低调的黑檀木案几,估计这个新邻居绝不是一般的暴发户。再转头,卫庄一眼就看到了那身量不算高,红袍大袖,神态却像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地守在自家门口,不停挪动位置躲闪着搬家工人的崔判官。 “知道了,我已经看到崔判官了。”卫庄跟转轮王说了一声,挂断了这通跨越阴阳两界的超时空长途电话,上前跟崔判官打了个招呼让他进了门。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3) 第三章 直面鬼王判官也悲催 盖聂还没到家,卫庄便将海鲜粥和小菜放到厨房,伸手在周围画了个圈,释放了个简单的储物结界,又将西装外套挂好,这才回到客厅,招呼崔判官也坐下,开始谈地府逃犯的问题。 卫庄以人身入鬼道,又花了十年的时间默默地替盖聂固魂,最后两个人携手永生的故事经过长舌鬼的转述,已经在地府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出现了绝情断义版,相爱相杀版,缠绵悱恻版等数个衍生版本,简直狗血得一塌糊涂。各种同人本子泛滥成灾,刺激了相关产业的蓬勃发展,给不少喜欢宅在家里的小鬼解决了吃饭问题。有时候鬼市上两个女鬼见面了都要拿腔作势地说上几句最新版本的台词,若是遇上了同好,最后便定要再执手相看泪眼地喊上一声“师哥”“小庄”,就跟地下党对暗号似的。 崔判官表示,作为一名正直严谨不随便八卦的鬼界公务员,要时刻专注于本职工作,绝不主动参与这些捕风捉影的谣传,但如果总是碰到有人在你耳朵边上念叨,咱也不能把耳朵塞起来不是? 甫一进门,崔判官就已经开始尽量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这个传说中的公寓。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舒服。无论是从空间还是布局来看,都明显是个适合两个人合住的公寓,当初盖聂买下这里大概也是真的在潜意识里感觉会有一个人来到身边一起生活(啊呀呀等回去告诉那些小丫头们估计她们肯定会捧脸尖叫吧)。粗一打量并没看到什么镇宅的法器,这倒可以理解,普通人家摆放镇宅的东西是为了不被小鬼侵扰,可这个公寓里的两位大爷那就是鬼界的两尊大神啊!普通的妖鬼之流别说主动招惹,避之还唯恐不及,连带得整栋公寓楼都干净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卫庄的眉头皱的有点紧。下面的世界鬼口众多,除了鬼差之类的公务员,还有不少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滞留阴司没有立刻去轮回的。这年月政府倡导新式清洁型的祭拜方式,传统的烧纸钱反而成了城管的打击对象。 虽说阳世里亲人的心意是一样的,可是心意代替不了烟火气,在下面转换不成货币不能当饭吃啊。时日久了,难免有些小鬼们日子过得艰难一些,便动了心思想要趁着七月半鬼门开的时候偷渡跑到上面来。这种事情年年都发生,一旦被发现了也不过就是记录在案再派鬼差把这些偷渡者逮回来罢了,怎么这次竟然兴师动众到转轮王亲自打电话通风,崔判官跑过来说明情况了? 崔判官开头说的和转轮王差不多:七月半鬼门开,每年能到阳间转转的指标是有限的,通行证相当抢手,黑市上的价格能飙到原价的3-5倍,就算这样也经常是有价无市。当天夜里鬼门关上的时候,专门负责这一块儿的鬼差开始按照登记表查点人头,以防有小鬼滞留人间,这么一查,就发现不对了,少了三个不说,连登记表上的身份都是盗用的。鬼差一看,这还得了,立刻上报给直属领导,开始彻查。在一组鬼差好不容易从浩渺无边的宗卷库里把这三只鬼的真实身份翻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过了半个月了。 卫庄心道,早跟你们说过尽早推行无纸化办公你们不听,现在知道费劲了吧。可现在重点明显不是这个,卫庄不想再听崔判官兜着圈子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车轱辘话,你们地府是通货膨胀还是紧缩都跟我没关系,伸出指头敲了敲茶几的台面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问道:“敢问崔判官,跑了的那三个小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判官本来惨白的脸瞬间绿了,嘴里发苦知道这回是真避不过去了,再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跑了的那三个都是饿死鬼……” “砰!”“咣当!”“啪!”卫庄狠狠一拍茶几,震得钢化玻璃几面上琉璃坊的杯子一蹦多高,奈何下落时姿势不对落点不正,重心一偏,斜歪着咕噜噜地滚了出去,直挺挺地落在地上,碎了。 琉璃杯子内心QAQ,劳资这就叫躺着也中枪QAQ 崔判官心底泪流成河恨不得立刻离开躲到下面去,他只是个来传话的基层小公务员啊鬼王大人您发火别冲着我来成不QAQ 这事儿倒也真不怪卫庄反应过激。滞留阳间的鬼其实不少,一类是残念凝聚而成,比如喜欢搞搞恶作剧乱藏东西的淘气鬼,长得像是小孩子更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儿的机灵鬼等等,这些鬼怪除了给人造成点儿小麻烦之外不会有太大的危害;另一类则是恨意未了不肯入轮回,比如溺死鬼,冤死鬼等等,这种鬼怪虽然手段狠辣要人性命,但是大多奉行冤有头债有主的信条,不会随便危及旁人,等到害人者死了因果消了,鬼怪自然也就回到阴间等着审判了。 而饿死鬼则与以上所有鬼怪都有不同。饿死鬼腹圆如鼓,其内却是空空如也,口大如血盆,嗓子眼却纤细如针,在冥川岸上嚎啕奔走,纵使喉咙被撕裂还是要寻找食物下咽,可即便是偶然得到了吃食,一旦入手则立刻化为脓血火焰再不能食用。长此以往,饿死鬼便慢慢成了怨气戾气最重的一类恶鬼。此刻被放到了阳间,见到了满眼的食物,指不定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这边崔判官拼命挤着话想跟卫庄解释呢,却听见玄关那边一声钥匙开门的动静,紧接着就是一个低沉好听却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庄,有客人?” 崔判官眼睛一亮——感谢地藏王菩萨,救星来了! PS:饿死鬼的可怕之处其实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吃货的怨念是很重的!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4) 第四章 地下车库意外遭窥探 进来的人正是下班回家的盖聂。 盖聂医术相当不错,在年轻一辈里算得上是领军人物,但是并不在公立医院供职,而是在一家私人会所里担任私人医师。此事被不少喜欢上纲上线的同行所诟病,盖聂本人倒是完全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淡定态度,全不受半点影响。更何况私人医生这种职业属于典型的钱多活少离家近,自主支配的时间较多,还不耽误他的第二职业赚外快,比起大医院里三班倒的工作时间,忙起来昏天黑地不说,还要寻思着勾心斗角同行竞争,显然是现在的工作更合乎他的心意。 今天预约的那个患者是他的一个老客户了,叫陈昱,是整个东南地区某日本电器产品的销售总代理,今年五十多岁,啤酒肚,地中海,眼睛下边有着纵情酒色过度的人身上常见的青黑色眼影,相熟的朋友开玩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HITACHI。HITACHI先生私生活有点混乱,有一次被撞见他跟几个小嫩模胡天胡地,气的结婚快30年的老婆跟他离了婚,子女也都搬了出去,省的看着老爹成天往家里带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跟着闹心。 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HITACHI先生大概是私德上亏得太多了,该着有这么一劫。上个月也不知怎么的,原本是在公司大厅的大理石地面上好端端的迈着派头十足的方步,地上没水没油却脸朝下一跤跌倒,愣是平地摔断了腿。卫生部门的主管因此没了当月的奖金,负责大厅保洁的一个大妈也因此丢了工作。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子即便他有心再去折腾什么幺蛾子也只能暂时收了心好生养着,今天便是请盖聂去诊断一下骨骼的复原情况的。 盖聂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日落时分。白日里秋老虎正肆虐,可早晚已经开始有了丝丝凉意。此时虽然因为各种大气折射的原因,天边还是红通通亮堂堂的,实际上地气已经由阳转阴了。 盖聂将他那辆SUV停在了底下的停车场,锁了车门正要进电梯,却突然感到一丝"气"——并非是常见的怒气或者怨气,而更像是有什么人借助了一些媒介,贪婪地,不怀好意地注视着什么。盖聂立刻抓住了那股气息的尾巴,猛地回头,眼中精光一闪,一缕神识就如出鞘的利剑一般,顺着那股气息反向扑了回去——真是笑话,这种大刺刺毫不掩饰的窥伺也敢用在自己身上,不回敬一下怕还真就要被人小看了! 可几乎就在神识冲出去的瞬间,那股“气”突然断了,断的干净利落毫不迟疑,显然对方也发现了自己的反击,立刻掐断了媒介以防追踪。 盖聂转过身看了看地下车库远端那个缓慢转动着的摄像头——刚才那一来一往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可也让他知晓对方绝非等闲之辈,只是不知对方意欲何为,莫非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什么人么? 一边疑惑着,电梯便到了顶楼,刚拿出钥匙便准备开门,猛听到屋内卫庄一声咆哮,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碎在了地板上。眉头微微皱了皱,从玄关进了客厅一看,果然是那边来的人,拱手抱拳见了个礼,说了一声“崔判官。”算是打个招呼。 崔判官之前并没有亲眼见过盖聂,可是一见这个礼,不由得脸上露了几分赞赏,连忙还礼:“盖先生。” 盖聂行的那个礼虽然只是道门最常见的揖手礼,实际上大有讲究,远非现在电视上那些胡乱摆出的动作可比:双臂成圈汇于胸前,意为圆润通达,四海一家;左掌屈指,意为四育齐备,不骄不躁;左掌掩右拳,则代表勇不滋乱,武不犯禁,负阳抱阴,惩恶扬善。只此一个动作,大家风范立显。 卫庄看到盖聂回来了,脸色稍微缓了缓。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客厅的角落里浮现出了一个披着深蓝色连帽斗篷的身影,面部应该是五官的地方只有一层不断流转的浓重黑雾,看不清长相。来者悄无声息地飘到跟前,先向着卫庄盖聂行了个礼,又转身朝崔判官一躬身,也不开口,干脆利落地转眼间将撒了一片清水,到处都是人造琉璃碎片的地板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又是一礼,回到墙角消失不见了。 崔判官嘴角抽了——鬼使!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最后又死于非命之人的魂魄才能炼制而成的再珍贵不过的鬼使,居然被卫庄拿来帮着收拾家务么!你是鬼王你特么了不起怎么的 (╯°Д°)╯( ┻━┻ 崔判官又想掀桌了。 正在天人交战间,进屋换了一身家居服的盖聂已经重新从厨房端出了三杯自制的柠檬茶,剔透的冰块在淡棕黄色的澄澈液体中来回碰撞发出轻响,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实在是清凉去火的上上之选。 盖聂将其中两杯放在自己和卫庄面前的茶几上,另一杯则摆在了崔判官面前,取出一张符纸,随手一捻,那符纸便凭空无火自燃,转眼烧成了灰烬,尽数落在了崔判官面前的茶杯中。随着灰烬的落入,茶杯中的液体竟然不翼而飞,下一瞬,崔判官手中却多了个杯子,里面赫然盛满了加了冰的柠檬茶。 崔判官啜了一口,极为享受似的轻叹了一声——还真是好多年没喝到过这么好喝的东西了。味道什么的尚在其次,他在阴间的地位不算太高但是实权在手,阳世里受着香火供奉,平日里孝敬的小鬼相当不少,再好的东西他多少也是尝过的。关键是盖聂的这杯茶里满满的都是人间的烟火气息,这种飘渺无形的东西对于活人来说毫不稀奇,但是对于他们这些鬼却是大补之物。 盖聂见崔判官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知道顺毛成功,便又语气平和地问了问逃出来的饿死鬼的问题——方才卫庄发火便已经表明了他俩对下面不太满意的态度了,此刻再由他出面安抚一下也就是了,这种红脸白脸的把戏,卫庄喜欢玩,他便顺着一起玩玩也无妨。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某高级公寓 中年男子跪坐在黑酸枝木的矮几旁,几面上是一面刚刚被男子一掌拍碎了的很普通的玻璃镜。 男子的相貌很特别,却并非是极美或者极丑造成的那种特别——乍一看四十出头,仔细一看说是三十五六也可,再一打量又像是四十七八,可是一旦转过头去回忆男子的长相,却会发现你根本不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 “够敏锐,够果断,够傲气,不错,不错……”男子看着碎成了无数块的镜子,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放射出鹰隼一般的亮光。伸出手让跪坐在下首的女子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与脸上饱满紧绷的皮肤不同,男子手上的肌肤干瘪皱缩,仿佛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陈昱那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了么?” 女子闻言微微颔首:“已经安排好了,距离起效还要三天左右,绝不会引起普通人的怀疑。” 男子收回已经包扎好的手,把计划又在脑子里转了转确定不会出什么纰漏,便对女子说:“你做事我一向都是放心的,先下去吧。” 女子深深伏身叩拜,说道:“是,东皇阁下。”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5) 第五章 凤凰炸毛气氛很微妙 一番商谈之后,卫聂夫夫二人组将本来就对情况不是特别了解+各种鸭梨山大得快要控制不住泪奔掀桌的崔判官送出了门,转而开始准备那比平时晚了一个来小时的晚餐。 “竟然有人敢暗中窥探?”卫庄稍微有些意外地看了盖聂一眼,手中的汤匙也顿了顿,“水镜术么?这么不入流的窥探法术也敢用在师哥你身上,该说对方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缺心眼找死?” “大概是水镜术变型出来的法术。”盖聂放下筷子,将盘中剩下的菜肴向卫庄的方向推了推——新鲜的荷兰豆甜脆清爽,手工灌制的上好腊肠浓香满口,顺手做的白灼金针菇更是咸鲜适中。这种家常的小菜吃起来远比外面那些大鱼大肉来得让人心情舒畅。“不过能想到把水镜术的窥伺端嫁接到停车场的摄像头上,看来对方也挺懂得与时俱进的。”盖聂依然是八风不动的表情——对方的身份意图全都一无所知,与其胡乱猜疑给自己添乱,还不如好好享受一下美味的海鲜粥来得实在。 又一个美好(o(*////▽////*)q )的夜晚平静((﹁"﹁) )地过去了,关于那些有可能来临的危机,我们的几个主人公还并未察觉,或者说,并没有放在心上。 对于妖魔鬼怪来说,充满了月华阴精之气的夜晚才是他们最活跃的时期,所以白天那些磨磨唧唧的正常工作的琐事这里不再赘述,让我们直接将时间调整到第二天傍晚的下班时间。 赤炼看了看卫庄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撇撇嘴——真是的,自从盖先生回归之后,下班准时得就给机器一样,到时候自动断电,只苦了我们这些小人物啊╮(╯_╰)╭ 扫视了一下工作计划,见剩下的都是一些零碎的不怎么重要的活儿,于是起身走到了外间,随手揪了一个新来的小年青,充满前辈风范地安排了几句,用优雅的姿态完美的笑容将小年青忽悠得找不着北,干劲儿满满地接下了所有零碎工作。 有事新人服其劳啊——十分钟后,赤炼挎着新入手的包包,踩着七寸的小高跟啪嗒啪嗒地进了停车场,坐进了心爱的小宝马里,戴上耳机开始打电话。 “饿~了吧?把它吃掉把它吃掉;饿~了吧?把它吃掉把它吃掉……”赤炼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哆嗦,红色的Z4走了一个小小的蛇形路线——这是什么雷人的彩铃啊,白凤你熊的! “喂?”就在赤炼被那翻翻滚滚的“饿了吧”逼得想要把赤练王蛇放出去咬死那个录彩铃的人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白凤啊,在哪呢?晚上有时间没?”小样的,老娘需要精神补偿! “宿舍。没空。”声音又冷又低,估计是跟谁生着气呢这是。 “晚上八点钟,岐山东路那家‘循香’,记得准时来啊。”老娘只是顺口问一句啊我管你晚上有没有安排,紧接着又用一句话截住了白凤即将出口的拒绝:“这是老大吩咐的。” “……”白凤很恼火——我干嘛要接这个电话! “还有啊,记得叫上你家那只小兔子。” “什么叫我家那只小兔子!” “好了,老大的吩咐我已经传达了,八点钟哈别迟到O(∩_∩)O~” “我说了那只兔子跟我没关系!喂?!喂!” “嘟-嘟-嘟-嘟-” 调戏成功,赤炼心情大好地摸了摸不知什么时候游出来,此刻正温顺地盘在她腰间的赤练王蛇那一身冰凉漂亮的鳞片,油门一踩,开上了大道。 炸毛的小凤凰什么的,最可爱了~\(≧▽≦)/~ “循香”是一家点心屋,主营苏式点心,偶尔也卖一卖泡芙之类的西式小糕点,门脸不大,门口的牌匾也不招摇,在这寸土寸金的商业区里并不起眼。 循香的老板娘姓柳,叫柳淑,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永远都是一身整洁的衣装,围着干净雪白的围裙,妆容淡雅,鬓角有些散碎的头发用一枚柳叶造型的小发卡收拾得服服帖帖,整个人就像是从泛了黄的老照片中走出来的一样,温婉柔和,正是人们想象中最典型的江南女子。 小店门口处挂着一个不大的铃铛,材料不是常见的薄铁片,而是一看上去就很有些年头了的黄铜,每当有客人推门进来,就会发出清脆而悠远的声响。在那被窗口的绿萝叶片筛成了点点慵懒的午后阳光里,从有些斑驳痕迹的木制老式柜台上接过用深棕黄色油纸包好的热乎乎的点心,鼻端闻到的是飘散在每个角落里温暖香甜却不张扬的传统点心特有的香气,耳边听到的是黄铜铃铛那似乎穿越了时空沉淀了岁月的轻响——小小的一家点心屋,不知激起了多少人怅然又眷恋的念旧情怀。 “叮铛——”入口处悬挂的铃铛发出了一阵响声,正在柜台后面核对账目的柳淑还未抬头就先条件反射地道了一声“欢迎”,抬头一看,立刻笑得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动人:“哎呀,是赤炼,阿雪,小蓉也来了,晚上好啊。” “柳淑姐晚上好~”夭桃秾李,各有千秋的三张漂亮面孔笑眯眯的问好,直闪的满屋生辉,柳淑觉得自己今天提前闭店真的是很明智的选择。 “耽误了柳淑姐做生意,真是不好意思。”赤炼的场面话一向说的漂亮,更何况这次还是真心的,“boss和盖先生十分钟后就能到,白凤和小跖来了么?” 柳淑连忙摆摆手让赤炼不用在意那些有的没的,本市暗世界有卫庄坐镇,明面上的天师行当有盖聂看着,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无良天师都不敢随便捣乱,像她这种安安分分的小妖怪日子好过了不少。 哦对了,前面忘了说,柳淑的本体是一株柳树,今年芳龄277;她老公叫吴桐,今年293岁,本体是一株梧桐。 说到白凤和盗跖,柳淑指了指那边黑气密布的角落里相对而坐的两个家伙叹气:“在那边呢,也不知道这俩孩子又闹什么脾气了。” 又闹脾气? 雪女探出头看了看盗跖——啊呀,脸黑得跟包大人重生似的。 端木蓉也瞄了一眼白凤——啧啧,五官扭曲得跟伏地魔附体似的。 赤炼则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一手托着肘关节,另一只手涂着指甲油的食指在精致的脸颊边点了点,倚着柜台无心间就摆出了个妩媚的造型——这气氛,有点儿微妙啊~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6) 第六章 嘴炮和看热闹三人组 “我就不明白了,那小东西不就是跟着我回来想耍赖进屋么,又没揭你的瓦没上你的床,对于一个连灵智都没开的小猫崽儿至于这么小心眼么你?”盗跖捻起一个咖喱饺丢进嘴里,好吃得让他忍不住直眯眼睛。 “你还知道那是猫!”白凤都快要拍桌子了,如果现在是原型状态那估计已经成了一个全身绒毛都炸开了的团子。就算他是神鸟白凤凰但是本质依然是鸟,还是个幼年体,对于猫科动物,白凤有着本能的排斥。“一群野猫里就属他最肥,别的猫撒个娇叫声不是喵呜就是咪呜,他倒好,一张嘴就是嗷呜,嗷呜!这是猫崽儿还是虎崽儿!你喂的那些香肠都是从哪里搞来的里面确定没下咒符没加变异激素?!” “那种香肠你不也挺爱吃的么,你说下没下药?” “卧槽我终于知道柜子里少的那香肠是谁偷的了。” “我那是有借有还不能算偷!” “拿走十二根补上一包,真是打的好算盘啊,恩?” “一包不就是十二根装的么我哪里占便宜了?!” “醒醒吧,那个牌子买十赠二的促销活动早就结束了。” “白凤你丫的够了!这一顿都是我请的了你特么还想怎么的(╯‵□′)╯""┻━┻” 赤炼&雪女&端木蓉:“……” 虽然知道这俩倒霉孩子目前的身份是大学生而且住在同一间宿舍,每日里你来我往拌嘴吵架各种热闹,但是真正看到了现场实况……这种槽点满满无处可吐的囧感肿么破!老娘真想说不认识这俩贰货啊有木有! 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十分钟后卫庄和盖聂进门。柳淑将两个人迎了进来,不经意间发现点心屋外面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正抻着脖子向店里看,手里紧紧握着手机,脸上满布追星族见到了本命偶像之后那种激动的红晕。转过头再看看卫聂二人,一个穿黑一个穿白,虽然是休闲款,但是周身那种成功人士特有的,写作沉稳自信读作招蜂引蝶的荷尔蒙,还是无意识随时释放,并肩而行引起的1+1→+∞的核反应效果简直金光万丈pikapika不要太耀眼。 作孽哟╮(﹀_﹀)╭柳淑眼看着几个小姑娘都开始捧脸吸气捂胸口了,不由得心里暗暗叹息,赶紧日行一善关上店门阻隔了视线。 人全了,原本吵吵闹闹的“年轻人”们便都收了斗嘴的心思,开始谈正事。赤炼拿出端木蓉那个被黑气浸染了的护身符,卫庄眉头微皱抬手接了,看了一会儿却一言不发,转手交给了盖聂。盖聂用端木蓉随身带着扎针灸的银针三两下跳开了护身符封口处的白线,取出了里面放着的一个半截拇指长的事物,表面布满了用朱砂画上去的平安符。 这个看着不抬起眼的护身符若是在懂行的人眼睛里简直可说是价值连城。外面的锦囊没什么特殊,但是封口处的白线其实是白色的凤羽——某次白凤乱扔羽毛渲染出场效果的时候力气大了点,有一根羽毛好死不死地直接粘在了端木蓉的胸口,被雪女拿来小心地用上面的绒羽搓成了线;里面那个看上去黑乎乎的东西则是无患木,《古今注》中有言,此木能符劾百鬼,得鬼则以此为棒杀之,世人相传,以此木为众鬼所畏,竞取为器用,以却厌邪鬼,故号无患也;上面的平安符是盖聂亲手用符笔沾了朱砂绘制的,朱砂本就有驱邪之效,笔画里面又饱含了盖聂的法力,只要戴着这个护身符,普通的怀有恶意的小鬼别说是伤人,连近身都没门儿。 可是眼下这个护身符已经被一股恶意盘踞……盖聂抬头和卫庄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的疑惑完全相同——普通的饿死鬼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么?再想想前一天崔判官那些遮遮掩掩的说辞,两个人同时有一种一大波麻烦正在靠近的感觉。 盖聂在无患木上面重新描画了一遍平安符,让白凤净化了羽线上残存的阴气,封上了囊口,又在外面加上了几道禁制,重新交给了端木蓉,想了想还是叮嘱她最近留神一些,医院里阴气怨气就极重,白天人多的时候还好一点,到了晚上如果加班最好跟赤炼或者雪女说一声让她俩去陪一陪,特别是要暂时避开太平间这类介于阴阳之间的场所。 之后盖聂和卫庄又问了问端木蓉碰到饿死鬼时候的具体细节,感觉没什么遗漏就先撤退了;剩下几个人难得聚一聚就又唠了一会儿,看看时候不早了,三个女人/女鬼也离开了;从头到尾打酱油的盗跖有些茫然——特意把小爷给叫过来是干啥的? 白凤把最后一块眉毛酥塞进嘴里,拎起随身的挎包说了句“回去吧,快到门禁时间了。”心里想着:吃人嘴短啊,看在这次是你请客的份上我就不告诉你了,赤炼那女人特别爱看戏的邪恶心思你还是别想清楚比较幸福= =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7) 第七章 意外冲撞活人起尸斑 之前提到了,盖聂的病人HITACHI先生摔断了腿,目前正在修养——修养的是腿,脑子可半点毛病都没有,性子没收敛的话只能是越发的折腾人。 张妈是在陈家干了快二十年的老人儿了,和真正的陈家人也没啥两样,少爷和小姐都是她一手带起来的。陈太太跟陈昱离婚的时候,张妈还很是劝过一阵,无果,也只能叹息。 老人家觉少,醒得早,五点半就起了床,出门溜达一圈疏散疏散腿脚打打拳,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去,准备做早餐。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姑娘冲自己小跑着过来了。姑娘叫小徐,是新来的护工,长得眉清目秀,性子却淳朴,没什么歪念头,平日里手脚勤快,对张妈也一向很尊敬,在陈家大宅里头没呆两天就跟众人混得挺熟了,人缘不错。此刻张妈见她神情有些不对,忙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陈昱有个毛病,起床气特别大,原本有陈太太镇着还算没什么,现在一离婚,陈太太搬了出去,这火气立刻翻着番儿地撒了出来,每天早上七点那一阵儿没人敢接近。小徐是新来的,不清楚情况,结果第一天早上就被陈昱骂得哭着出了门。 要说一般的情况,知道你有起床气,躲着也就罢了,可偏生陈昱正在吃的一味药必须在早上空腹服用,否则药效大打折扣。小徐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将医嘱跟陈昱,陈昱虽然为人混蛋了一些,却很是爱惜自己的身体,于是便答应以后早上会打电话叫她来,反正他平日里七点钟肯定也已经醒了;如果没等到电话,那就等到七点十五的时候再来敲门。 这计划前几天执行得一直不错,可是今天早上,电话却一直没响,小徐以为陈先生睡过头了,便等到七点十五过来敲门。谁知等了一会儿,里面却半点回应都没有;打了内线电话进去,还是没人接;上手一扭门把手,却是从里面锁上了。小徐赶紧到楼下找人要房间钥匙,却又担心贸然去开门热闹了陈先生,她前几天实在是被骂得害怕了,正好赶上张妈回来,便求着张妈跟她一块儿去,就算是陈先生发火,有张妈在场劝几句总不至于像上次那么惨。 张妈听了很是奇怪——她在陈家干了这么多年了,从来就不知道陈先生有睡觉锁门的习惯啊?心里害怕要出什么事情,赶紧又叫上平日里负责陈昱安全的保镖,一行三人快步上了楼。 钥匙插进锁孔扭了两圈儿,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门被顺利地打开了。卧室的窗帘用的都是极厚重的布料,遮光性很强,外面已经一片大亮,房间却依然昏暗,好在并不耽误视物。陈昱躺在床上,被子下面的身体似乎在微微地抽动着,而他的身边此刻正蹲坐着一个佝偻的人形,肤色青黑,头垂在胸口的位置,背对着卧室的大门,看不清正在做什么。 “什么人!”保安抽出腰间的警棍,打开通电的开关抢上一步,将吓得险些抱在一起的小徐和张妈挡在了身后。那蹲在床头的东西听到身后有动静,便也缓缓回过头来看。单凭这一眼,三个人便断定这东西绝对不会是人——四肢瘦如枯骨,腹部涨得像孕妇,五官干瘪皱缩,几乎横贯了整个面部的大嘴里满是发黄的尖牙,一双无神的小眼睛里根本看不到眼白,全被血丝填满了。而那怪物长着锐利指甲的爪子,此刻正死死地掐着陈昱的脖子! “啊——”惊恐得几乎能突破人类极限的喊声彻底划破了陈家大宅清晨的平静。 ============================================= 盖聂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陈昱已经被送进了ICU,目前依然是昏迷不醒。浑身浮肿,甚至出现了全身器官衰竭的症状。 盖聂站在病房的玻璃墙外面很是疑惑——腿部骨折一夜之间变成了器官衰竭,这估计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奇病例了。 “小叔叔。”盖聂听到走廊那边有脚步声,一扭头,正看见扶苏手里拿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打了个招呼,朝自己走过来。 这个称呼稍微有点奇怪,但是盖聂和扶苏确实有那么点血缘关系——嬴政是盖聂一个远房的堂哥,一表三千里的那种。盖聂早年刚出道的时候接的第一个活儿就是帮人驱鬼,而对象就是当时还在上初中的扶苏。后来在本家一位老人的葬礼上和嬴政意外相遇,细一盘道,才知道原来两个人还是同一辈儿的堂兄弟。扶苏其实比盖聂小不了几岁,这回硬生生地矮了一辈儿,倒也不纠结,直接就“小叔叔”“小叔叔”叫的亲近。 “扶苏。”盖聂点头算是回应,“你怎么过来了?” “搭蒙队长的便车去吃个午饭,顺便给小叔叔你送点东西。”扶苏一指走廊墙上的液晶屏,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给我的?”盖聂有些疑惑地接过了文件袋,往里面粗略一看,除了纸质的文件外还有好几张照片。 “嗯。”扶苏推了推眼镜,收起了扮猪吃老虎时的笑容,换上了一副严肃认真的精英皮相,“老爸让我送来的,还让我捎话,这次恐怕要麻烦小叔叔你‘那边’的人出马一趟。” 又稍微聊了几句,扶苏说蒙恬蒙大队长还在楼下的车子里等他,就先撤了。盖聂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随手先取出了那几张照片——陈昱的家人出事后立刻报了警叫了救护车,据说躲在陈昱屋子里伤人的那东西见有人进来了就一溜烟的没了,真的是变成了一溜烟之后消失了。盖聂看得很慢,似乎要把每一个细节都观察到,最后在看到其中的一张照片是突然停下了,连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 那是一张陈昱脖颈处掐痕的特写,除了细长的指痕外,还散布着一些暗紫红色的斑点。 尸斑。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8) 第八章 双管齐下天师显身手 走进陈家大宅的时候,盖聂看了看天上。 今夜周围特别的寂静,连草丛里的蛐蛐似乎都被什么惊到了不敢发出声音,天空很是晴朗,没有一丝的云,月亮也很大,但是月光却异常的黯淡,月轮的边缘也不怎么整齐,看起来朦朦胧胧的,没有半分美感,反而阴森可怖 这种天象,科学一点的解释叫月晕,但是民间还有一个俗名——毛月亮。 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可能会从爷爷奶奶那一辈儿的老人口中听过这样一种说法:碰上了毛月亮,晚上就千万别出门了,小心孤魂野鬼把你这娃子的魂儿给勾了去哟…… 出了毛月亮的夜晚,阴气大盛,平日里藏在暗处的孤魂野鬼也都趁机出来乱窜。大人还好些,阳气充足,一般的小鬼是不惧的;但是老人的孩子,前者阳气衰败,后者尚未长成,肩头的三味真火都不稳定,稍微强横一些的鬼怪就能将其吹灭,致使魂魄离体,人则沉眠不醒,即使醒来了也对外界没有反应或是遗忘很多事情,也就是出现了所谓的“离魂症”。 盖聂即便不惧那些小鬼,却也依然不喜欢在毛月亮的夜里出来,因为这种沉重的阴气还是会多多少少地影响人的心志,让人很不舒服。 但是今夜,陈家却是不能不来。 从张妈和护工小徐的说法中分析可知——这两个女人都被吓得不轻,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做笔录的警察都以为她们被吓出了毛病在胡言乱语——在陈家大宅掐住陈昱脖子的应该就是地府逃跑的三只饿死鬼之一,大量的阴气顺着陈昱脖子上的掐痕进入体内,正在迅速侵蚀五脏六腑,外在的表现就是全身的器官衰竭。盖聂虽然已经为陈昱化去了大部分阴气,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要那只饿死鬼不除,这种侵蚀就不会停止。按照陈昱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快则两天,慢则三日,陈昱就会因气血损耗殆尽而亡。 盖聂天师的那一层身份在本城的富豪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表面上越是高喊着科学至上,其实内心里越是敬畏着飘渺的鬼神。对于盖聂这种真正有本事的天师,没有谁愿意得罪他,能做到如今这个位子上的人,谁敢说手底下是绝对干净的?陈家的两个儿女得知父亲是被鬼魂所伤,自然便求到盖聂这里来了,许诺说只要能将父亲救回来,酬金不是问题。 其实就算是没有陈家人的委托,盖聂也是想来一趟的。鬼怪的行动远没有人类那么难以预测,因为从本质上来讲,未曾开过灵智的鬼怪其实都是很单纯的,支配它们行动的只有最原始的欲望。其一就是吸收阴气壮大自身,所以无论对于哪种鬼魂来说,火葬场,墓地,医院这些阴气沉重的地方都是它们很愿意光顾的场所;其二就是被心底的执念牵引,比如说有的小鬼死前正在等人,死后依然忍不住继续等待,最后便成了地缚灵,心结未开便无法入轮回。 而饿死鬼的执念就再单纯不过了,一个字——吃,纵然阳世间的东西不能直接吃到嘴,但是升腾的烟火气还是能让它们欣喜不已,所以饭店,食堂等餐饮场所都是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地方。 所以无论怎么说,陈家大宅都不符合饿死鬼的自然觅食标准。而如果真的是有什么人在操控这群恶鬼,图的又是什么呢? 盖聂在陈家楼上楼下前前后后地巡视了一圈,确定半个人影都没有——所有的保安保姆都已经被告知提前离开了——这才回到了阴气最沉重的前院。院子看上去是很普通的一个花园,彩色的小石子在水泥的路面上镶嵌出简单的花纹。 盖聂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用手帕裹住的小包,一层层拆开后,里面是十几枚折叠好的符纸。平息静气,双目微闭,再睁眼时,整个人周身的气息都跟着猛然一变!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足下踩着特殊的步法,口中低低念诵着,每念完一句,食指中指便是轻轻一抖,将夹着的一枚符投向地面,原本柔软的符纸在法力的加持之下,竟像是切豆腐一般深深地埋进了水泥地面。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提气拔身一个小腾挪,空中转了半个圈,稳稳地落在了下一个地点,双指一动,又埋下一枚符咒。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再埋下两枚。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 初时,院子里还没有什么动静,但是随着咒语越念越长,符纸埋下的越来越多,院中的地面似乎隐隐透出了光亮——普通人自然是看不到的——这光芒似乎是有生命一般,随着盖聂的咒语念诵频率微微颤动,似乎在回应一般。 “……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投下最后一枚符纸,法阵也已经大体成了型,盖聂直接跃回了法阵中央,将同样用朱砂绘了符咒的手帕置于地面,取下胸前口袋里那枝银色的钢笔,灌入法力迎风一晃,便显出了本体原貌,竟然便是法剑渊虹!盖聂神情肃穆,双手持剑,剑尖对准地面的手帕猛地插了下去,同时口中高声念诵道: “急急如律令!” 随着最后一句咒语念出,院中猛地金光大盛,没入地面的十几枚符纸齐齐发亮,连盖聂的袖口的脑后的长发也无风自动。下一瞬,地面一阵颤动,似乎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盖聂却不为所动,依旧双手持剑,牢牢地钉死了脚下的阵眼。就这么几息的功夫,花园里被法阵圈住的土地便像是烧开了的水一般沸腾起来,一股一股墨汁一般的黑气向上涌出,刚一离地便重新汇聚起来,正是白日里出现在陈昱卧室的那只饿死鬼! 饿死鬼被法阵从地下给逼了出来,空洞洞的眼窝正对着盖聂的脸,那只饿死鬼似乎是对盖聂的气息极为忌惮,刚一现身,转身就想往外逃,可是刚逃出两步,便一头撞在了法阵的边缘,被一道金光直接打了回来。眼见逃生无望,索性转过身朝着盖聂猛扑了过来! 饿死鬼扭曲可怖的面孔看得盖聂忍不住皱眉,不愿再多做纠缠,双手屈指掐了个天雷诀,对着饿死鬼就轰了过去。 雷诀能招引天地罡气,最适宜破魔净秽。盖聂法力高深,这雷诀虽是随手挥出,其中的雷电罡气却分毫不少。这饿死鬼虽然因为受人操纵较比一般的饿死鬼能为大涨,却也万万不能抵挡,被雷诀当头一轰,只听得“嗷”的一声惨叫,就像是指甲抓挠钢板一样刺耳,便就此溃散了。 盖聂抬手一一收回了符纸,小区里还是静悄悄的,周围的住户丝毫不知片刻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战斗。盖聂见花园中原本根深蒂固的阴气开始逐渐消散,知道已经成功,便掏出手机点了快捷键1拨了出去。 “师哥,你那边结束了?”电话刚响了一声便被接了起来,卫庄刻意低沉的声音像是耳语,总是带着点撩拨的意味,纵使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还是让盖聂忍不住心中一动。 “嗯……”盖聂刚要说话,忽然感觉背后气息不对。猛地转身,之间方才原本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的阴气竟然重新聚合起来,凝成了那只饿死鬼的头颅,挟着一股尖啸声朝着自己的面门猛地扑了过来! “喂?师哥!怎么回事?!” “……无妨。”盖聂挥掌彻底打散了仅剩的那一股阴气,却还是被呛得气息一滞,法力在体内转了一圈除去了那股阴秽之气这才松了口气。“医院那边怎么样?” “不出所料。”卫庄冷笑着看向陈昱的病房,病房内明亮的灯光将一道扭曲的影子投在了窗帘上。取过身边的对讲机,对着那一头说道:“收网!”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9) 第九章 守株待兔光耀碧丝琴 今天正赶上端木蓉值夜班。 坐在办公室里,端木蓉左手抓了个苹果“喀嚓喀嚓”地啃,右手握着钢笔继续写病历,内容详实严谨,字迹端方工整,简直能直接拿出去当教材模板用。 “呼——”划上最后一个句号,端木蓉放下钢笔甩甩手,抬头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拿起旁边放着的一个深蓝色文件夹上了楼。 ICU病房在11楼,端木蓉没有走电梯,而是顺着楼梯一路不紧不慢地往上爬。 深夜的医院很安静,走廊上只有端木蓉一个人轻微的脚步声。隔壁住院部的大楼里灯火通明,而这边,除了急诊部还挺热闹之外,几乎没几个人影了。 一阵小阴风从楼道里灌了下来,吹得端木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死死地抓着手中的文件夹心里直发毛,总觉得似乎下一个拐角处就会突然冒出一张可怖的面孔。 “别怕,有我们在。”身边突然传来了清冷低沉的声音,端木蓉几乎不敢转头,只用眼角扫了一下身边,依然是空空如也。 陈昱的病房在11楼比较靠里的位置,端木蓉在走廊中段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最后的这几步将只有她一个人过去。 三。 “嘀嗒……”这是远端的水房某个没太关紧的水龙头传来的滴水声。 二。 “滋——”这是走廊的点灯突然发出的类似电压不稳时的短路声。 一! 端木蓉伸手从文件夹里抽出了巴掌大小的一张符纸,死死地按在了陈昱病房外的落地玻璃窗上。 一股无形的力场瞬间以符纸为中心弥散开去,将整个病房包裹在了里面。半分钟后,一股黑沉沉的阴气从通风口缓慢地钻了进来,在病床周围盘旋了几圈,落在病床上,逐渐凝结成了一只饿死鬼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次近距离观察,端木蓉觉得这只饿死鬼似乎比当日在食堂见到的时候更大了一些,也更像是有实体了。虽然知道在符咒的掩盖下那个饿死鬼发现不了自己,可还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耳中听到的全是剧烈的心跳声。 饿死鬼蹲坐在病床上俯视着病床上的陈昱,扬起一只手,尖锐的指甲对着陈昱心脏的位置直直地插了下去——它不知道,结界之内它所见到的皆是幻象,陈昱已经提前被移到了另一间病房,此刻它眼中的那个陈昱其实只是一个枕头,钩爪落下自然看不到血花飞溅的景象。那饿死鬼很是意外,抬手又捅了几次,依然没什么反应,不由得焦躁起来,转头四下张望,似乎想找个什么目标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毒之气。 “可以了,撤手。”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端木蓉按着符纸的手一松,符纸失去了支撑,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地上,结界也立刻散了。饿死鬼一见自己捅了半天的竟然是个破枕头,当下怒不可遏,满是尖牙的大口里发出了一声常人听不到的怒吼,转头向着端木蓉扑了过来。 端木蓉为了配合今晚的行动,特意穿了一双舒适跟脚的运动鞋,此刻连跑带蹿躲得飞快,可是常人的动作再快又哪里比得上能穿墙的鬼魂?没跑出几步,只觉得耳后阴风大作,似乎连饿死鬼磨牙的声音都能听见了。 若是旁人,先是见了饿死鬼那等恶心可怖的外表,此刻又被贴着脚后跟追了上来,便是不立时瘫倒在地,也要吓得腿脚发软了。可是端木蓉倒也真是好样的,想到先前卫庄的安排,再想想此刻身边跟着的人,把心一横,只当脑后吹来的阴气只是过道里的穿堂风,脚下加紧反而跑得更快了。 就是这么呼吸之间,饿死鬼已经被端木蓉从陈昱的病房里引得远离了,那饿死鬼几次三番想要抓人都差了毫厘,再出手时便是朝着端木蓉的后心奋起了全力的一扑! “砰!”本是十拿九稳的一扑竟然落了个空,半空中似乎突然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墙壁将饿死鬼挡了下来,紧接着,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端木蓉和饿死鬼之间。身材挺拔修长,五官以男人的标准来说已经不能说是清秀,而应该用精致来形容了,可神情偏偏冷得像冰,俯视着被刚才那一撞挡出去几步远的饿死鬼,似乎看到了一堆不断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垃圾。身后水寒剑,手中碧丝琴,正是一直掐着隐身符跟在端木蓉身边的高渐离。 高渐离现身,端木蓉知道她的任务已经完成,立刻又退开一段距离,以免影响到高渐离出手。 饿死鬼在几步远外瞪视着高渐离,从地府离开之后似乎有个男人对它又做了一些事情,以至于它现在似乎懵懵懂懂地有了一些灵智,明白眼前这个人是相当厉害的。这几天它藏身医院的太平间,夜晚便出来吞噬阴气,比之刚离开地府的时候不知强大了多少,正面冲突未必没有一拼之力。隐约有了这么个念头,便双腿在地面上用力一蹬,向着高渐离扑了过去。 高渐离不闪不避,骨肉匀亭,修长白皙的右手一动,轻轻拨响了一根琴弦。 真正有点本事见识的天师都知道,对付无形的阴灵,同样无形无质的音波是极好的武器,而乐器类的法器中有三至宝——碧丝琴,幻音宝盒,九宫琅缳铃。其中幻音宝盒与九宫琅缳铃都是历经千年传承下来的宝器,唯独碧丝琴的历史并不久,但是一出现便惊艳四方,无人敢质疑其效用。 高渐离的这张碧丝琴原是宋代的一张神农式玉壶冰琴,琴身有八宝灰,漆底有流水断,准音端正剔透,泛音明亮如珠,流传到今日倒也算得上是稀罕物了。但是最珍贵的其实是这张琴的琴弦,青碧如洗,手感如冰似玉,放于暗室之中,光华流转仿若星辉皎洁落入人间,单是看上去便让人心旷神怡。 若说起这琴弦的来历却是当真不小了:南阳愕山有桑树,因为是炎帝次女火焚升天之处,所以又名帝女桑;桑树上有一蚕祖,长近三尺,昔日嫘祖抽丝织锦,创衣饰文明之时所用蚕丝便来源于此。蚕祖每百年结茧一次,每次吐丝一千零贰丈,其中九百九十九丈皆用于结茧,唯独留下最后三丈在成茧之后含于口中。千日之后,蚕祖破茧而出,化成的飞蛾并不像普通蚕虫那样产卵,而是会在短时间内连同蚕茧一起自行燃烧殆尽,灰烬重新融入帝女桑之中,只剩下那三丈蚕丝完好无损。三日之后,新的蚕祖又会凭借那遗留下来的蚕丝中所饱含的生死轮回之力从帝女桑下的泥土中重新孕育而出。而这时若是有那有缘之人前来,便可自行取走那三丈蚕丝,若是十二个时辰之内有缘人不至,蚕祖便会吞食剩余蚕丝,重新开始下一个百年的轮回。 荆轲翻遍了古籍,又请颜路颜二先生起了卦(为了这一卦他被张良坑得险些连裤子都当了才勉强凑齐据说是打了卦资,张良拍着肩膀哥俩好一样地表示这卦钱我给你友情价打了对折不用太谢我),算准了时间方位找到帝女桑,又在桑树下苦苦守了一个多月,最后终于是让他拿到了那三丈蚕丝,全都用在了高渐离的那张琴上。因着琴弦色泽青碧,这才有了碧丝琴这一名头。若论起高渐离生平所爱之物,这张碧丝琴绝对是放在他心尖子上的。 弦音一响,空气中立刻弥散开一股无形的震慑力,绳索一般向饿死鬼套了过去。那饿死鬼似乎对这琴音极为忌惮,向前扑击的势头一缓,原本还想拼个你死我活此刻却只想先逃命再说。可是高渐离如何能给他转身逃走的机会,右手一个轮指,琴弦连响密如滚珠,交织成一张大网将饿死鬼牢牢捉住,接着琴音攀高,大网也越收越紧,随着在极高之处的一声脆响,原本已经凝成了实体的饿死鬼被彻底打碎,消失在了走廊上。 高渐离见那股阴气消散得差不多了,便回到了端木蓉身边,心中想着但愿这一番折腾没有吓到她。可是一看端木蓉眼睛里满是兴奋,便知道自己绝对是在瞎操心。无奈地叹口气,刚要开口说“走吧”,却见看着自己身后的端木蓉突然面露惊慌,连瞳孔都瞬间缩小! 高渐离连忙回身,之间方才那已经被打散了的饿死鬼竟然重新凝聚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形状,带着一股尖啸冲进来走廊的通风口,显然是想往外逃跑! “……有高渐离在旁边看着,出不了事情……被师哥你打散了的鬼竟然能重新凝结?”相比医院内部稍显紧张的对峙,守在外面以防万一的卫庄却要悠闲得多,一边等着高渐离的信号一边懒洋洋地跟盖聂打电话,但是当听到盖聂说他对付的那个饿死鬼被打散了竟然还能凝结便当真有些吃惊了。 掐断了电话,卫庄想了想,右手一翻,几枚桃木钉向四周飞射而出,同时口中默念咒言,瞬间撑起了一个简易的结界——倒是不指望这结界能多结实,万一那饿死鬼逃了出来,只要被结界挡住了一下便再也别想跑! 也只能说该着这恶鬼气数尽了,卫庄这边布好了结界不过两分钟,那已经元气大伤的饿死鬼便冲出了医院大楼,紧接着一头撞在了结界上。比起对于天师气息的忌惮,卫庄身上散发出的鬼王的威压简直令恶鬼魂飞魄散,刚想换个方向继续逃,只见卫庄对着饿死鬼的方向伸出右手虚虚地一抓,又随意向地面一挥,那恶鬼便立刻身不由己地被扯了下去,重重拍在了地上,彻底消散了。 “庄叔好帅!”卫庄那辆黑色的卡宴边上突然传来了孩子的欢呼声,紧接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便从车上蹦了下来,一脑袋支楞八翘的棕色乱毛,猫儿似的大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芒,正是荆轲的儿子……呃,养子,荆天明。 卫庄被这单纯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在荆天明脑袋上不轻不重地一敲便转过脸去,正看到高渐离陪着端木蓉向这边走了过来。高渐离向来神情清冷,此刻脸上更是冰得能刮下一层霜——小小的一个饿死鬼竟然从他手底下溜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就算知道卫庄在外面守着那家伙跑不了也不行!此刻见荆天明还在外面蹦跶,不由得脸色又是一沉:“这都几点了还在这闹腾,明天不上学了?!” 荆天明是什么人啊?成了型的人参娃娃,虽说开灵智没几年,但是岁数在那摆着呢,说到底那就是个小人精,一看高渐离脸色就知道自己这是被迁怒撞枪口上了,立刻施展变脸绝技,立正站好看脚尖,满脸的“深刻认识错误坚决予以改正下次绝不再犯还请从轻发落”的表情。 高渐离也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太好,呼出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跟卫庄简单说了说刚才的情况,便带着荆天明离开了。卫庄看了看方才饿死鬼消散的地方,又想起盖聂在电话里说的情况,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10) 第十章 天明宝宝的生存危机 医院奇妙(恐怖/惊魂)夜之后的几天过得风平浪静。 从地府逃出来的三只饿死鬼死了两只,另一只则被黑白无常锁了,干净利落地揪了回去。这么一折腾,陈昱体内脏器的衰败终于停了下来,但是不好好收敛心性养个五七八年的估计是好不了了,人目前还在昏迷中,所以纵然盖聂有不少事情想要问清楚,暂时还是要继续等一等。 反正他也不着急。 围观群众们表示,长生不老神马的最拉仇恨了。 总而言之,目前大家的生活状态就是该吃吃该喝喝,聊天聚会不嫌多,小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头一天的天气预报说今日有强冷空气南下,预计凌晨将到达本市,为本市带来一次大幅度降温,并伴有大风,请市民们做好防寒保暖的准备工作。 高渐离瞪视着手机里的天气提示,欢脱的用词和那个荡漾的“记得多加衣服哦亲~~~~~”让他实在忍不住一脑袋黑线。 荆轲这魂淡下载的APP还能再正常点么! 握着手机纠结了半天,还是给目前正在外地除妖的荆轲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让他记得出门加一件外套——虽然语气不是很好。 转天早上醒来后一拉开窗帘,高渐离立刻发现确实是冷了不少。不过好在窗户的气密性做得不错,玻璃上并没有哈气。 换好了运动服出去活动了一圈,回来时候顺便在楼下买了油条和豆腐花(卖豆腐花的大婶特意多给了一勺附带一句苦口婆心的劝说:“这么帅的小伙子总是绷着脸可找不到女朋友哦”),进了屋看时间差不多就可以去喊荆天明起床了。 荆天明刚被丽姬送到荆轲这里的时候才那么一点点大,脑袋顶着肘关节,小屁股正好被托在手心处,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儿在他们怀里一刻都不安分地乱抓乱蹬。从开头的手足无措焦头烂额到后来的熟能生巧,两个毫无经验的大男人竟然也成功地把孩子带大了。 幼小的人参娃娃脆弱而敏感,为了让荆天明尽快放松下来适应新环境,高渐离特意请朋友重新设计了小卧室的装潢,绿色为主,搭配了棕褐色与棕黄色,每次进入这个房间都像是来到了静谧的深山老林。 高渐离推门进来的时候,荆天明显然还在赖床,整个人都钻进了温暖的被窝,被子外面只露出了一缕乱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看着就像是埋在地里的萝卜,只剩下萝卜缨留在外面,让人特别想上去扯一扯。 “荆天明,起床。”高渐离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一个俯卧一个仰躺一个侧趴——很好,三只闹钟,每隔五分钟一响,但是全都被按掉了。 “唔……”被窝里传来含混不清的一声应答,虽然已经醒了但是明显还没回过神来。 高渐离不是荆轲,从来不会在起床问题上惯着他,于是当机立断上前一步打开了窗子让凉风涌进室内,然后反手“呼啦”一下扯开了被子。 “啊呀!”荆天明还穿着夏季的薄睡衣,衣裤分体式的睡衣上印满了乱蹦跶的胡萝卜的图案——不用说肯定是荆轲的恶趣味——被冷空气一激,荆天明忍不住一声夸张的惨叫,直接蹦起来抢过被子包了个严实,坐在床上两眼无神盯着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嘟嘟囔囔:“我刚才不是唔了一声表示我醒了么又没说不想起来你怎么就直接上来掀被子啊这么冲动暴躁是更年期的表现啊未经我同意就发起袭击你简直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最后的嘟囔在高渐离的目光下自动消音,荆天明心虚地看了一眼横“尸”在地的三个闹钟,不由得又是“嗷”的一声惨叫:“完蛋了完蛋了怎么都这个时候了高叔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啊啊啊我不想再因为迟到罚站了QAQ”一遍哀嚎一边敏捷地跳下了床,光脚冲进了洗手间。 高渐离手脚利索地三下两下叠好了被子,看了眼正传出稀里哗啦的水声的洗手间,不紧不慢地从厨房端出分装到碗里温度刚好入口的豆腐花和被切成小段的金黄酥脆的油条——其实今天他是准备开车送天明上学的不用他自己去挤公交,所以完全没必要担心会迟到的问题啊…… 还是等他洗漱完毕出来吃早饭时候再说吧,省的这小子又墨迹(#= =) 荆天明不是那种特别讨老师喜欢的学生,因为他成绩一直是不高不低的在中游晃荡。但是架不住这小子长了一副阳光开朗的皮相,笑容有点犯二但是相当讨喜,而且性子和善懂得变通,该服软时绝不嘴硬,该前冲时绝不退缩,所以在班级里面人缘还是相当好的。 荆天明小同学表示:这些幼稚鱼唇的人类哟~劳资只要小月儿喜欢我就行了。 顺带一提,小月儿就是高月,文艺委员,当然了还是班花,目前是荆天明的同桌,关系纯洁得恨不得在课桌上画个三八线的那种╮(╯▽╰)╭ 当初抽签成了高月同桌,荆天明当了全班男生一个星期的公敌。 高渐离的评价是:仗着有点小法术,作弊可耻。 当然了,荆天明才不管这些呢~ 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语文课,荆天明每次看到那些需要背诵的东西就头晕,连带着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妆容有些浓的老师。只不过今天陪着班主任进来的不止她手中的教案,还有一个跟他们年岁相仿的男孩子。 “同学们,这位是本学期转学过来的新同学,今后就要和大家一起学习生活了,大家欢迎。”热情洋溢地说完场面话,所有同学一起鼓掌。 班主任低头示意那个小男生上做自我介绍,原本低着头的男孩子上前一步抬起头,班级里立刻响起了“哇噢——”的轻呼。 男孩的个头不高,皮肤很白,五官立体,似乎有一点混血,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两只大得有些出奇的黑眼睛,目光在班级里转了一圈,最后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样停在了荆天明的身上,菱角似的淡红色嘴角一翘,露出了一个带着一分慵懒和漫不经心的坏坏的笑容,完全不像个小孩子,唬的班级里的小女生们又是一阵咋呼。 “大家好,我姓佟,叫佟星魂,今后就要和大家一起学习生活了,有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指-教-”最后几个字说得格外意味深长,目光也是不加掩饰地盯住了荆天明,似乎是盯上了肥美青蛙的毒蛇。 荆天明忍不住打了个突。 “新学校?很无聊啊……”午休时间,相对于人声沸腾的操场,校园水房边的几棵大树下安静异常,只传来了接听电话的声音。 “也不能算是完全无聊……”佟星魂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呵呵,我这个新班级里竟然还有个年幼的妖精呢。” “……” “我知道,”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佟星魂有些不耐烦,“月神大妈你就别管的那么多了小心老的更快。” “……” “好的知道了,就这样,挂了。”佟星魂恶狠狠的挂掉了电话,顺手将上午拍的荆天明的照片发了过去。 同一时刻,收到了照片的女人眼中忍不住一亮。 “……竟然是这个小人参精。”月神惊喜地叹道,涂了紫色指甲油,修剪得形状完美的指甲轻轻点击着手机的屏幕,“当年有丽姬那女人拼死把你从丹炉边上救走,这一回倒要看看还有什么人能阻止得了东皇大人吸收了你这一身的天精地华。”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11) 第十一章 拱手相送灵物初现世 总的来说,卫庄同志作为一个大公司的老板还是很有责任心和自律性的,除非有特殊情况突发事件,否则一定按时上班下班绝不随意旷工。 当然了,所谓的“按时”也就意味着,谁都别想让他多加班一分钟╮( ̄▽ ̄")╭ 早八点,市中心的干道上一如往常般拥挤,高架桥上满是火柴盒似的私家车,从远处看上去像是色彩缤纷奇形怪状的等着下锅的饺子。纵使您的豪车最高时速280,百公里加速只需4,5秒,到了这里你也得压着满肚子的火气一点点地爬。 “师哥,你确定要去陈昱那老东西家里看看?”卫庄看看前方又看看后视镜,两边都是望不到尽头的车龙,跟在他后面那辆车的司机不管不顾地拼命按喇叭做着无用功,吵得卫庄心烦,忍不住就要掐个法诀招来个捣蛋鬼去折腾折腾人。 盖聂见车边上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连忙屈指结了个印将捣蛋鬼打发走了——虽然那些小东西只是贪玩不做大恶,但有时候下手不知道轻重,一旦把车子弄出点毛病指不定就要出车祸捅出点大篓子,实在犯不上因为一时烦躁就把那人往悬崖边上推。“小庄你这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么?”盖聂皱着眉头问道,之前卫庄从未如此“强烈”地反对自己的工作计划。“难道还会出什么危险不成?”最后这句却实实在在是在打趣了。 “倒也不是危险……”卫庄叹了口气,摘下了开车时戴的防止阳光太刺眼的茶色水晶平光镜,狠狠揉了揉睛明穴——这个动作是很罕见的,通常说明卫庄心里有什么不太确定却必须要弄清楚的想法。“总觉得师哥你这次去见了陈昱就会摊上一个非常非常大的麻烦。” 没错,就是麻烦,大麻烦,而且是那种“各单位请注意!前方高能预警!一大波麻烦来袭!这不是演习!不是演习!”刷屏的那种大麻烦。 “麻烦?”盖聂的尾音稍稍有一点升调,“我们什么时候怕过麻烦来着?”此时已经过了堵车最严重的路段,卫庄一打方向盘慢慢在路边停下,从这里只要再步行十分钟就能到盖聂供职的私人医院了。盖聂等卫庄把车停稳,这才解开安全带,转头给了卫庄一个几不可察的微笑,推门,下车,关门,走人,潇洒无比。 卫·遭受微笑攻击·完败·庄看着盖聂的背影一个转弯消失在街道拐角,这才掉头往公司的方向开。想想那个微笑里包含的骄傲和自信,不由得大清早的就心痒起来。 “师哥,你这简直就是作弊啊……” ============我是庄叔不纯洁小心思的分割线~============ 盖聂到达陈家大宅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半,天气很好,阳光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将清晨的寒气驱赶殆尽。陈昱坐在轮椅上由女儿推着,引着盖聂来到了花园里,一个点头,旁边等着的一个小施工队立刻上前叮叮咣咣地凿起地面来。 “陈先生,您这是……”盖聂无言地看着整洁美观的花园在瞬间面目全非。当日他捉鬼的时候就已经察觉花园这里的阴气比起别墅内别的地方要来的重一些,大概是因为那饿死鬼在这里藏身的而时间最长。不过现在看来,饿死鬼选择在此处藏身,说不定是被地面下的什么东西吸引了? “说起来,还没有正式向盖先生道过谢。”陈昱冲着盖聂尽目前最大的努力一躬身,盖聂先是愣了一下,这才想到应该是陈昱的子女将父亲苏醒的真正原因说了。当下侧身避过这一礼,淡淡开口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接了令公子的委托自然也要按规矩办事,陈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陈昱靠在轮椅上哈哈一笑。原本儿子跟自己说起来的时候自己还不是很相信,但是此时看到盖聂跟平日里不太一样的表情,那股冷淡劲儿还真有点世外高人拿人不当人看的模样。 盖聂对陈昱的心理活动不感兴趣,他双眼注视着花园已经被挖开的地面——石子路面下是三米多厚的泥土层,再往下竟然是一层石板,工头正在指挥手下扩大挖掘范围好把石板起开,大概底下还有什么东西。盖聂这回是真的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被藏得这么严实呢? “醒来的这两天我也托人问了问盖先生的几位同行,那个,饿死鬼是吧?绝对不是无缘无故跑到我家来的。”陈昱示意女儿先回避一下,有些事情还是不让孩子们知道比较好。从生到死再到生地走了这么一遭,陈昱看上去是真的老了不少,额头嘴角的纹路很是深刻,“想来想去,估计也就是花园里埋的这个东西能招来盖先生你们这些高人惦记了。” “敢问陈先生,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陈昱已经离婚,夫人在外面有居所,两个子女也都已经搬了出去,名下各自都有房产。也就是说如果陈昱真的死了,这一出处的房产很可能会被卖出去,而花园里的东西自然也就是归购买者——极有可能就是派饿死鬼来杀人的幕后黑手——所有。转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想要弄到手的东西,甚至不惜从地府把饿死鬼弄出来帮忙,所图的恐怕不会是金银珠宝那么简单。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那东西是什么。”陈昱双手一摊连连苦笑,“只知道这东西是祖上传下来的的,当年破四旧的时候我还小,眼看着父亲和祖父把一个不大的小盒子藏进了水泥,最后又把那个水泥块子埋在了自家院子里,这才算是没被红卫兵小将抄走。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埋在那里没动过,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儿子女儿更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东西。” 正说话间,只听花园里一阵吆喝,原来就在这段时间里,施工队已经把石板掀开,露出了下面藏着的水泥块,很快被抬上了地面。自然有别的工作人员上来接受小心翼翼地破开水泥层,一直折腾到太阳偏西,这才将一个表面已经锈迹斑斑的金属小盒子从水泥里完完整整地分离了出来。 陈昱也是第一次把盒子拿在手里,眼中神色变幻,似乎又想到了童年的经历和那段荒唐的岁月。把玩半晌,却并没有打开,而是放在桌面,直接送到了盖聂面前。 “人一老,对很多事情就没有多少好奇心了。”陈昱看着对面的盖聂,端正的坐姿,挺拔的身材,旺盛的精力,焕发的神采——年轻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一件事物。“我老了,换做十年前可能还会想要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但是经过了这么些事情,就算是傻子也明白这里面的东西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拥有的,再不放手只怕连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相识一场,还请盖先生能收了这东西,就算是您救了我们全家了……” ======================================================= “东皇大人,属下无能慢了一步,那件东西被盖聂拿到手了。”陈家大宅不远处的一条小道里停了一辆车,型号很普通,不会引起半点注意。坐在驾驶席上的美貌女子穿着干练的职业套装,讲电话的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惶恐。 “陈昱这老东西,狠得下心来,手脚也不慢,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了。”听筒中传来一声冷哼。 “那么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女子皱眉问道。 “虽说被打乱了计划但一时倒也无妨,月神不必担心,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其实已经在我们掌控之中了,其他的不妨徐徐图之。” “是,东皇阁下。”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12) 第十二章 小小石锥用之可凝魂 “陈昱家的院子里居然埋了这么个东西?”卫庄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啊,我当时也挺意外来着。”盖聂翻出两副调查取证时用的白手套,一副扔给卫庄,一副自己戴好,两个人这才坐在灯下仔仔细细地观看起那个小金属盒来。 金属盒不大,比成年男性的手掌大上一圈,主体为黄铜,有些地方已经被锈蚀出了铜花。小心翼翼得清除掉那些铜锈和其他杂质,发现铜匣表面刻了不少图案,除了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之外,最显眼的是盒盖上刻有一只小青鸟,眼睛上镶嵌了孔雀石,浑身每根翎羽上都掐了金丝,根根分明,振翅而飞,姿态流畅自然栩栩如生。青鸟自西方而来,嘴里叼着一支散发着祥瑞光芒的灵芝草。 盖聂和卫庄都不是专门玩古董的,没办法通过雕刻的手法特点等判断出铜匣的年代,但是这世上但凡是有了年头的老东西旧玩意儿,其本身大都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味道”,仿佛静立于岁月之外,旁观世间沧海桑田人事变迁之后沉淀下来的那种特殊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无论多高明的造假者都仿不出来的。 而这个小铜匣分明就在散发着这种“味道”。 “啧,有意思……”卫庄勾了勾嘴角,“师哥,你说陈家祖上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 “不知道,”盖聂摇头,眉心皱的更紧,“我更想知道盒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卫庄再度低头看向铜匣——铜匣上并没有锁孔,但是最少有几十年没人开启过,此时匣盖与匣身早就贴合在了一起。更何况铜匣内到底装了什么两人也不清楚,冒冒失失地直接打开实在不是他们俩的作风。少一思忖,卫庄从桌边站起,拉着盖聂后退了几步,低声唤道:“麟儿。” 随着一声召唤,鬼使的身型再次从墙角的阴影里浮现——其实盖聂一直对麟儿站墙角钻阴影这个爱好很有些无语——听卫庄吩咐了几句,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等二人在身前布好了防守的结界,这才绕到了铜匣盖子开口处的背面,伸出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指搭在盒盖边缘微一用力,轻轻掀开了盒盖。 什么也没发生——烟雾,咒符,一切他们能够想到的防护手段都不曾出现。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卫聂二人这才去掉了结界来到桌前,看看铜匣内到底装了什么。麟儿很少见到自家主子这么小心谨慎地对待什么东西,不免也好奇心起,偷瞄了一眼,见两人都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便也跟着蹭到了旁边看热闹。 铜匣里面装着的是一枚石锥,或者说是类似于锥形的什么事物,一头呈卵圆形,另一头则拉长变细。石锥表面并无尖锐棱角或是打磨痕迹,想来应当是天然生成的形状,重量约在一斤一两左右。通体黄中泛红,色泽浓艳俏丽,明朗而有神采,质地脂润纯净,宛若婴儿肌肤,光滑细腻无比,灯光照射下还能看到石芯中细致入化的萝卜纹,正是田黄中最极品的橘皮红田。 卫庄盖聂相顾哑然——田黄自清代起身价倍增,又因产量稀少,时至今日早已被采挖殆尽,F市某年的精品拍卖会上,一块500g左右的不定形田黄原石起叫价便达到了2100万元,约合当时国际金价的600余倍。而眼前这块极品田黄,无论是质地之上乘,形状之优良,重量之少有,都完败拍卖会上那块原石几条街,可以说单是这块田黄石本身,便已经是一件无价之宝,连他们俩这种正常人眼中的“土豪”都不由得小心肝有点哆嗦,一举一动越发小心,生怕碰坏了这难得一见的珍宝。 “卫庄大人,这上面好像有花纹呢。”这时候最冷静的反而是麟儿——身为已经认了主的鬼使,这东西就是再值钱也跟我没啥关系,所以反而有心思关心一些别的。花纹在石锥上盘旋环绕,却绝非刻上去的,更像是从里到外长出来的,因为在外面一点纹路都摸不出来,还是光滑一片。麟儿顺着一条纹路看下去,只见那纹路一直延伸,延伸,恍惚间就像是踏上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周围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身体变得好轻盈,好舒服,只想一直这样走下去,走下去…… “麟儿!”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狮子吼般振聋发聩的呐喊,将迷离的心智一下子拉了回来。原来卫聂二人刚才听说石锥上有花纹,本想仔细观察一下,突见麟儿身型一颤便静止不动,卫庄出声呼唤却没有半点反应,阴灵之体竟然有了不稳,溃散的征兆,情急之下盖聂动用灵魂之力出声断喝叫醒麟儿,卫庄则以鬼王之力将方圆一里之内的阴气一扫而空,全部灌进了这小小的人形里面。 麟儿瞬间清醒,只觉两股力量从卫庄和石锥处同时传来,根本抵挡不住,后退两步,只听得“咕咚”一声,双腿一软便坐倒在了地板上,听得人膝盖直疼。 “麟儿,还好吗?”盖聂从桌子另一端绕过来,快步走到麟儿身边,“刚才那是怎么……”话说到一半,盖聂猛然看到麟儿撑在地板上的手,不由得浑身一震——就在片刻之前,麟儿打开铜匣盖子的时候,麟儿这双阴气凝结出的手还是苍白枯瘦的,而此刻…… 盖聂在麟儿面前蹲下身,小心地捧起这双小手——紧绷,光滑,富有弹性,雪白的皮肤下面似乎还有淡青色的血管。 卫庄也惊讶地走了过来,轻轻地拉开了麟儿一直戴着的兜帽——鸦翅般乌黑的秀发,脸部不再是一团变幻飘渺的阴气,而是一张清秀的,带着些惶恐无助的,属于十四五岁年轻女孩儿的面孔。 “卫庄大人,盖先生……”麟儿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皮肤,又抬头看了看身前的两个人,还放在盖聂掌中的手不安地握成了拳头,声音颤抖地说:“我好像……好像……有实体了……”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13) 第十三章 追本溯源还得问专家 市中心有一片公寓区,近20年的房龄,已经算是老房子了。盖楼的时候便是作为附近大学的教职员工福利住房,这些年虽然不断有人搬进搬出,但老底子大多还是大学教员或者家属,小区住户整体素质很高,再加上在大学附近,四周绿树环绕,很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您给看看,这卦象到底说明了什么成不?”公寓某一户的会客室里,阳光穿过落地窗明亮的玻璃照进了市内,带给人无限的好心情,但是此时坐在红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显然没有这个心情,订制的西装裹着腰上的赘肉,发迹线严重后退的脑门上亮晶晶的,不时的便要掏出手帕擦一擦。 “既济,亨,小利贞,初吉终乱。您这运气还真算是不错。”坐在对面的青年好整以暇地嗅着手中茶盏里的清香,瞟了一眼桌上的卦象,老神在在地冒出几个字,说到最后,抬眼看了看对面的男人,嘴角一勾,英俊的面容竟带上了一缕妖媚。 “……”中年男人被那勾起的嘴角引得浑身几不可察的一哆嗦,心中暗骂这货真是个妖精,天生就知道怎么勾人,可惜眼下却实在没那个心思,就算有心思也没那个胆子干出什么事情来,只好继续求爷爷告奶奶似的说道:“张良先生,张良祖宗,在下资质鲁钝,求求您讲中文说人话成么?” 喝茶的青年人,也就是张良,听了这话一挑眉,手中的茶盏“托”的一声轻响放回了桌面,再开口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悦:“卦象出于《易》,《易》为五经之一,您倒是说说,我方才所言,哪个字不是中文,那一句不是人话?”顿了顿,原本狭长的眼睛微眯,显得眼角越发上扬,像极了正打着算盘的狐狸,“或者您这是在暗指,‘我’说出来的就不是人话?” 中年人这回是真的急了,脑门上的汗珠滚滚而下,指天指地一通发誓说自己真没有不敬的意思。张良看了中年男人一会儿,估计是觉得这人段数太低,玩起来没意思,这才重新捧起了茶盏,并没有喝,而是看着那色泽剔透的茶汤,自顾自地说着:“既济卦,水火既济,盛极而衰。亨者,通也,达也;贞者,持也,守也。利贞也就是说坚持下去是有利的,这本是好事,但既然是小利贞,那么如果还是全然按照目前的情况坚持下去,恐怕利益不大,日后还有情势急转而下的风险……” 十几分钟后,中年男人千恩万谢地起身,留下卦资和礼物,如释重负地离开,只是脚步过于急切,似乎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 无聊的人类。张良很没形象地四肢摊平躺在地毯上,心中默默地念叨着,阳光将360°无死角的俊美面容照得宛若仙灵。直到客厅里的落地钟响起,张良才猛地反身坐起,脸上全没了方才的轻蔑,满满地都是期待。 在方才那中年男人送来的礼品里面扒拉了一番,翻出一盒上好的茶叶,也没穿外套,抓起手机钥匙就出了门。三两步从自己住的五楼跑到三楼,“叮咚叮咚”地按着门铃。“二师兄,我又来蹭饭啦~\(≥▽≤)/~” 十几秒钟后,门不紧不慢地开了,留着山羊胡却半分不显老反而看上去越发温和儒雅的男人略显无奈地站在门厅看着张良,正是张良的二师兄颜路,“明明自己有钥匙,为什么还要每次都折腾我一趟?” “哎呀呀,适当运动有益健康啦。”献宝似的送上了手里的茶叶盒,张良一副“我很乖很善良快来夸奖我”的纯良乖巧表情,颜路只看了几眼就彻底放弃再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计较,将人放进了屋。 “又用你那不着调的算卦水平去忽悠人了?”颜路将茶叶盒子放下,翻出茶具准备烧水泡茶。 “哎呀,我这不过是提供一点咨询建议,又没说肯定会准,信不信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谈何忽悠人啊。再说,说到推演卦象的水平,在咱们这个地界上有谁比得上二师兄你啊?就算是大师兄不是也甘拜下风么~”张良显然不知悔改,没骨头似的扒着高背椅的椅背,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一脸的满不在乎,看了看桌上的茶叶,继续说道:“人是一摊烂泥,拿来的茶叶倒真的是好东西。” “你呀……”颜路看了眼近年来越来越有为所欲为倾向的张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尺度自己记得把握好,别玩出什么大乱子就行。” “知道知道,二师兄你这几年越来越啰嗦了。”张良笑眯眯地摆摆手,温和的表情里却满是依恋。在这里,他还是六百多年前那只刚通了灵智的小狐狸,在一个仲夏的夜晚遇到了来拜访友人的土地公颜路,后来又认识了山神伏念,从此两仙一妖一起走过了六百年的岁月。 “对了二师兄,”张良突然想起了来串门的初衷,“中午吃什么?”颜路的手艺可不是外面那些普通饭店能比的哦~ “中午不用自己做饭,会有人请客的。”颜路忙着注意泡茶的水的温度,头也没回地答道。 “请客?谁啊?” =================================== “难得碰上二位联手都搞不定的情况啊。”张良看着一脸严肃的盖聂和卫庄,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说道。 “术业有专攻,古物鉴定实非长项,降妖捉鬼倒是本职。”盖聂看了一眼某只“妖”,轻轻回了一句软钉子。 “……”张良磨牙。虽说真要是拼上了六百年的道行绝对能跟盖聂斗个旗鼓相当,但是毕竟太不划算,亏本的事情绝对不能干,我忍! 坐在一边的颜路倒是在全神贯注地看着看着铜匣和里面的东西,形状,分量,材质,甚至是上面那细密而奇异的纹路。余下的三人一时也都无话,屋子里瞬间静的出奇。 “颜路先生,如何?有什么结论么?”眼见颜路紧锁着眉头将石锥放回了铜匣,卫庄这才出声问道。 “这东西……还真是不好说。”颜路反复又检查了几遍铜匣的细节,在心中斟酌再三,这才开口解释道:“先说这铜匣。山水星辰流云等图案都是祥瑞的象征,历朝历代都很常见,粗略看来不能作为断定年代的证据,但是这只青鸟却很有特点了。青鸟的姿态流畅自然,却并不注重翅膀鼓动时的细节处理,反而是写意的手法居多;可若说完全不注重细节,青鸟的翎羽却又根根分明,刻画得细致入微。” “再看侧面,”颜路将铜匣轻轻转了半圈,“侧面雕刻着几只瑞兽,麒麟,犀牛等等,也都是肢体粗壮动作古拙,细部却又雕刻有麟甲以凸出皮肤的质感。当然,最重要的证据其实是在这里,”颜路脸上已经不见了方才的沉郁,只剩下了见到宝物时的激动与欣喜,将铜匣又转了半圈,指着背面的一处说道:“你们看这一处,群山环抱之间坐着一个人形,从整体的布局和结构来说,此人隐隐有凌驾群山之意,应该是山神一类的形象。足踏祥云,衣带翻飞,形态轻盈美丽,完全是‘曹衣出水,吴带当风’的最直接体现。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个铜匣应该至少是盛唐时期的产物。只是山神一类的形象鲜少有女子的造型,而这女子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个面具,完全看不出五官,却不知到底是何道理了。” “再说里面这个石锥。”说到石锥,颜路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田黄现在虽然是价格颇高,但是历史其实并不久远,明初被人发现,直到明朝末期才引起当时名流的关注,至于身价陡增则是清朝乾隆年间的事情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么大的一块田黄石别说是资源早已绝迹的现在,即便是当初刚被发掘的时候也应该是相当罕有的,在史料上不可能半点踪迹都察觉不到。只能说,这枚石锥早在田黄作为名贵之物被收集之前就已经被人妥善小心地藏匿起来,而藏匿的目的也绝对不是因为石料本身的价值。更别说这唐代的铜匣本身就已经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珍品,石锥的收藏者舍得拿这铜匣来盛放石锥,显然石锥的价值要在铜匣之上,更有可能的是,这石锥的年代要比铜匣更加久远,这铜匣也不过是原先盛放工具的一个替代品而已。” 说到这里,颜路不禁摇头苦笑,“至于石锥上的纹路,与其说是装饰的花纹,我倒宁愿说它们是一种有实际内容的古老文字或者说咒言,具体内容如何,我看不懂,但是注意这里,”颜路指了指石锥根部的一小圈纹路,继续说道:“这一圈纹路倒是比较像是饕餮纹,但仔细看来却又似是而非,似乎是比饕餮纹更加古老一种纹饰。饕餮纹盛行于殷商和西周的早期,战国之后便已不再多见了,所以我推测,这枚石锥大概是殷商时期甚至是之前的古物。” 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直听得余下三人暗自咂舌,尤其是卫聂二人,在见识过这石锥对于魂体那种巨大的影响力之后,实在是很想搞清楚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可惜颜路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殷商末期的封神之战本就是仙魔妖灵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分水岭,封神一战中大量的自然神祗陨落,直接导致无数秘密的传承就此断了传承,再也无从知晓。子房从开了灵智至今不过六百余载,我和伏念师兄受封仙职也只有八百余年,就算加上之前寻访名山大川修仙求道的日子,寿元也不过九百年,封神之战前的历史对我们来说也是太过久远神秘的传说,具体情况如何,真的说不上来。如果二位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在下恐怕帮不上忙了。” 听了这一番话,卫庄和盖聂都微微有些失望。但好在他二人都深知,有些事情不能强求,等到时机到了答案自然便会揭晓,于是也只是叹息一声就准备将此事暂时放下了。谁知颜路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光芒闪动,右掌握拳在左掌心里轻轻一击,说道:“看我这脑子,怎么就忘了她呢!” “她?”突如其来的转机让众人都不由得兴奋起来,连连追问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没错,若说本市还有谁能知道那么久远的事情,估计也就只剩下‘她’了。”颜路缓缓点头,目光却转向了身边的张良,那里面不明的意味不知怎的让张良只想掉头就跑,“只不过这一次,恐怕要偏劳子房请‘她’出山了。”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请?”张良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什么时候认识这么神通广大的……啊啊啊啊啊!”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张良猛地站了起来,险些带翻了椅子,似乎椅子上有烧红了的钉子扎到了他一样,再开口简直像是哀嚎,“二师兄你说的不会是‘她’吧?!” 颜路没再说话,只是捻了捻下巴上精心打理的小胡子,眼中满是好戏即将上演的期待。 TBC. PS:关于午饭的请客 讨论结束后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卫庄表示不能让二位白帮忙,今天午饭他请了。 “午饭请什么?”张良浑身都在冒黑气,满是忧郁地表示,你就是请我喝仙露琼浆吃龙肝凤髓也治愈不了我心灵的创伤。 “流沙集团附近上个月新开了一家烧鸡公,味道非常不错,不知张良先生意下如何?”卫庄语气里满是揶揄,“虽说这个点儿店里应该已经爆满了,但是只要师哥出马打个电话,应该还是能腾出位置的。” “烧鸡公?”张良脑袋上那看不见的狐狸尖耳轻轻抖动了一下,同时心里泪流成河——卫庄你个玩弄人心的混账,抓弱点不要抓的太准啊!但为了强撑面子,又不得不硬着脖子问了一句:“为什么一定要盖先生出马打电话?” “因为我是天师,”盖聂见张良对饭店的选择表示赞同,便掏出手机找出老板的电话,拇指一动拨了出去,“而那个老板是个成了精的黄鼠狼。”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14) 第十四章 千年老妖难劝情纠葛 “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明亮的诊疗室里,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无力的瘫软在极为舒适的软椅里,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神情的憔悴。 “您打电话来的时候说是经常做噩梦,以至于到了恐惧睡眠的地步。”实木的办公桌对面,一位身穿白大褂,体态相当丰腴的女子看了看手中的病历,声音微低,并不算特别好听,却有一种让人听了就不由得开始平静的力量。“我研究了一下您之前的病历,为了您的健康考虑我绝不会再给您开安定类药物了。”女医生放下病历本,抬起头诚恳地看着眼前满脸失望表情的病人。 “可是没有那些药物我根本没办法睡觉啊,公孙医生。”年轻女子看了看对面女医生胸前刻着“公孙玲珑”四个字的铭牌,几乎要把脸埋进了手里。“我的几个朋友都说,公孙医生在治疗失眠方面是最有办法的,请您一定要帮帮我!” “放松,放松。”公孙玲珑保持微笑,从办公桌后面转了出来,做到了女子身边,在她肩头轻轻地拍了拍,极好地安抚了年轻女子的焦虑情绪,“您是第一次来这里治疗,我需要先了解一下您的情况。有没有兴趣来聊聊天?” 窗外的阳光很好,诊疗室内弥散着淡淡的鲜花和苹果的香气,年轻女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舒适过,说了一会儿话,便躺在软椅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呼,终于睡着了。”公孙玲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离下一个预约的时间还很早,若非有特殊情况,前台负责接待的小护士绝对不会贸然前来打扰,但为了以防万一公孙玲珑还是挥手布下了屏蔽的结界,同时放出了一只瞌睡虫,让年轻女子睡得更沉一些,绝对不会中途醒过来。 “这么年轻的孩子,到底会是些什么样的梦,竟然把你吓成了这样?”喃喃自语了几句,重新坐回女子的身边,只不过这一次,公孙玲珑的脸部突然像是笼罩了一团雾气,连照过来的阳光都被扭曲,变得彻底虚幻了起来。下一刻——如果那女子还醒着绝对会被吓得晕过去——一个柔软的,灰黑色,长得像鼻子一样的东西突然从雾气里探出,“啪”的一声轻响,直直地贴上了女子涂满了迪奥粉底的面部。灵活的鼻子像是在摸索准确的位置,从脸颊一直蹭到了额头,最后停在了眉心,一个停顿,然后用力地吸了起来。 “居然……是这种梦?!!”身处对方梦境之中,公孙玲珑有一秒觉得很无语——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就站在不远处,周围漂浮着无数的美食,山珍海味一应俱全,而那女子刚啃完一个KFC的全家桶,还没完全咽下去,就已经向旁边飘着的一盘亮晶晶油汪汪切好装盘的红烧肘子抓了过去。 “卧!槽!”公孙玲珑很想骂人——事情再明显不过,这娘们就是因为过度节食,强烈的食欲得不到满足自然转化成梦境,而梦境又和白日里的目标相冲突,以至于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最重要的是,公孙玲珑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病人了! 卧槽你们这些人能不能有点远大目标啊居然被这种梦给吓到了成天就知道节食减肥节食减肥最好搞得内分泌失调瘦的跟排骨鱼刺儿似的很好看很好玩儿吗!!! 无言地看着眼前胡吃海塞的女子,公孙玲珑心里默默咆哮着。 一个小时后,年轻女子猛地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一旁研究病历安静陪伴的公孙玲珑,感觉现在精神好得不得了——她发誓这是几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觉,最重要的是没有做噩梦!匆匆补了妆,千恩万谢地告别了公孙玲珑,在前台付清了按时间计价的高昂费用,准备立刻去做美容巩固一下效果,整个人似乎打了鸡血一般。 “公孙医生,您真是厉害。”看着与刚来时精神状态截然不同的病人,前台负责接待和收款的小护士崇拜地看着送病人离开的公孙玲珑。 公孙玲珑保持微笑,摇摇头,转身踱回了办公室。可惜一进门就再也绷不住表情了,直接冲进和办公室相连的小卫生间,抱着马桶开始干呕。 身为一只梦貘,公孙玲珑觉得自己很苦逼——也许对那些人类来说,梦境只不过是一连串的脑电波,但是对于以梦境为食的梦貘来说,她能真实地品尝到梦境里物品的味道。 哦,还有哪可怕的,沉重的,分量和饱腹感。 “呕——”又是忍不住一阵干呕,公孙玲珑此刻心里翻翻滚滚都是些表达方式极为丰富而且用词绝对高端洋气的,骂街。 “不行了,这梦太油腻了,我得爽爽口。”整理了一下方才被弄乱的发型,公孙玲珑坐回了办公桌,见外面的走廊上没人,随手拉开了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摸出了一把菜刀——市场上最便宜的那种——嘎巴嘎巴啃了起来。 “嗯~ o(* ̄▽ ̄*)o ”小半个菜刀下肚,这才觉得胃里清爽多了。 ========================================== “公孙医生,前台有一位叫石兰的小姐找您,并没有提前预约,您要见么?”公孙玲珑刚把半截菜刀扔回那个装满了破铜烂铁菜刀锅铲的抽屉,桌上的内线电话便响了起来。 “没关系,让她进来吧。”公孙玲珑略微整理了一下桌面,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个时候石兰怎么会过来。下一秒,就被怒气冲冲推门而入的石兰吓了一跳:“小兰,今天怎么没上班,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石兰深深地看了一眼公孙玲珑,眼神说不好是愤怒还是失望,一言不发地将随身的手袋扔到了沙发上,抄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开始使劲儿换台,最后在一档八卦类节目上停了下来。 主持节目的大少司命是一对姐妹花,妹妹少司命的定位是标准的三无少女,总是木着一张脸讲着噎死人的冷笑话;姐姐大司命则是御姐风范十足,每次都能快准狠地抓到重点并迎头痛击,让很多受邀嘉宾心惊胆战。 眼下节目讨论的正是关于石兰的事情:西楚工业高新科技集团总裁夫人,同时也是集团旗下电子产品开发小组总工程师石兰,日前被爆与丈夫项少羽感情不和疑似婚变。而且根据刚刚传出的消息,石兰目前已经被收回了开发小组电子系统的最高使用权限。 “这……这是怎么回事!”饶是公孙玲珑历经无数岁月,看尽悲欢离合,可发生在密友身上的事情还是很让她意外。项少羽和石兰这一对艰苦的爱情长跑是她亲眼看着进行的,石兰在这段感情里付出的代价高昂得普通人类无法想象,而项少羽也绝不是那种花心大少始乱终弃的人。“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了什么误会?” “我不知道,玲珑姐,我不知道……”火气似乎突然从石兰身上散去,同时消失的似乎还有什么一直支持着她的东西。电视机里的声音还在乱七八糟地响着,石兰却仿佛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头部枕在沙发的靠背上,右手背遮住了眼睛,烦闷忧伤的情绪似乎满得要从身体里溢出来。 公孙玲珑坐在石兰身边,握着她无力地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纤细,柔软,指尖有常年敲打键盘留下的细细的茧子,此刻冰冷得让别人都忍不住替她难过。刚想说点什么,却忽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急刹车的声音,很快,诊疗室的大门又一次被急火火地推开了。直接推门而入的年轻男子在看到石兰平平安安地坐在沙发上后,这才长出了一口大气,像是终于放了心。 公孙玲珑嘴角抽了抽。眼前这年轻人正是那正在经理婚变,疑似有外遇,而且正在跟老婆夺权的西楚工业集团总裁项少羽。只不过此刻那死盯住老婆的眼神,怎么都不像是有了外遇分心他处啊。而且从两个人推门的方式来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 轻轻拍了拍石兰的手,公孙玲珑决定暂时把沙发上的空间留给这小两口——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这次两个人虽然闹得有点太凶,但是备不住也是种情趣? “兰兰……”项少羽走近沙发在石兰身边坐下,隔了半个身位,没敢靠得太近,见石兰没有什么排斥的反应,这才小心翼翼地握住石兰的手,紧接着就被手的温度冰得直皱眉头。“兰兰,先回家去好不好?要说什么话,要出什么气,咱们都先回家再处理行不行?” 公孙玲珑心中哀叹——项少羽你个沙文主义者也有今天!单身妖怪面前秀恩爱要不要太过分了啊! 石兰睁开眼,转过头死死瞪着项少羽的脸,洁白整齐的牙齿将嘴唇咬的发白,明明是想要冲着项少羽发火却又拼命忍住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她还是爱这个人,她永远不会在外人面前让自己的爱人难堪。过了半晌,石兰点点头准备先回家再说,项少羽立刻如释重负——只要石兰还愿意回家那就一切好办。 人家小两口既然都决定回家了,公孙玲珑自然不会再留客,可就在将两个人送到前台大门口的时候,自动门突然开了。公孙玲珑一看,这回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哎哟~我说今儿个到底是什么日子啊,来的尽是稀客~卫先生,盖先生,最近生意如何?还有张良先生,可真是好一段日子没见了~” 张良没想到一进门就撞见正主,正想拱手打个哈哈,却见项少羽突然如临大敌一般将石兰护在身后,目光直视着身后的盖聂。 盖聂倒是被项少羽充满防备的目光看得一怔,又看了石兰一眼——哦,一只小蝴蝶精,还是个选择了凡人命运的小蝴蝶精——心念一转便大概明白了症结所在,项少羽肯定知道自己天师的身份,大概是误以为自己要找石兰的麻烦。不过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便只是简单说道:“项先生,我今天‘只是’来找公孙医生的。” 项少羽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造成了误会,便有些抱歉地向几人笑笑,牵着石兰的手先告辞了。 张良看看手机,项少羽和石兰疑似婚变的消息在微博上炒的很火,却不知这小两口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难不成公孙玲珑不仅能治失眠,还兼职做婚姻咨询了?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15) 第十五章 锥名山河原能定乾坤 项少羽牵着石兰的手先行离开,剩下卫庄,盖聂和张良自然就被公孙玲珑请进了里面,但是没有去诊疗室,而是从旁边的一个小门进到了一个小院子。 “公孙先生这生意看来还真是不错。”张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虽然已是深秋,这小院子依然绿草如茵,还能看到零星盛开的野花,不用说肯定是有结界保护着——这个私人的小诊所虽然已经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但房价依然是居高不下,能在这里弄下这么一套带院子的门市房,手里想必真的是不差钱。 “哎呀呀都是老熟人了,怎么每次叫人家名字都是这么生分?”公孙玲珑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摸出来一把迷你的小团扇,捏着扇柄摇了摇,那扇子就变成了正常的大小。公孙玲珑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扇子,一边看了看满脸淡定明显准备看戏的卫庄和盖聂,转过头笑眯眯地对张良说到:“张良先生一向可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大驾光临,还带了两位“贵客”,估计不仅仅是联络一下感情这么简单吧?” 张良心里想着,谢天谢地你对我的称呼也算不上怎么亲热,不过这话当然是不能明着说,只好继续打哈哈,开始说来访的目地,然后请卫庄拿出那个装了石锥的铜匣。 “这是!”打开铜匣的一瞬间,公孙玲珑居然失态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险些带翻了身下的椅子。可是她显然并没有注意这个,而是转头对张良用几乎命令的口吻快速低声说道:“结界!” 张良同样感到很意外,但是所谓聪明人就是在该做事的时候绝不废话,右手一翻,结界瞬间张开。若论起年龄来,公孙玲珑的确比张良要年长上太多,但是单从布下的结界效果来看,必须承认这是狐族的看家手段之一,血统带来的天赋并非单靠后天勤奋就能赶超。 同时出手的还有盖聂和卫庄,一者行人术,一者从鬼道,只一瞬间人妖鬼三道结界将这个小院封了个严严实实,别说想窥伺里面的情况,就连半点气息都别想渗透进来。 “公孙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石锥的来头,大概不小?”确定了绝对安全之后,四个人/妖/鬼重新坐下,盖聂看了看公孙玲珑又是凝重又是惊奇的表情,开口问道。 “来头不小?”公孙玲珑瞟了盖聂一眼,“这小东西来头大了去了!”小心翼翼地捧着石锥来回看了几圈,这才放了回去,长出一口气叹道:“这东西叫‘山河锥’,我以为这只不过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 “山河锥?”张良不禁挑眉。他知道公孙玲珑是出生在封神之战以前的大妖怪,辈分其实比妖狐一族的涂山氏老祖宗也低不了多少,如果连她都说这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那他们可真不知道这到底是多么古老的一样事物了。 “大家都是内行,我也就不用科普那些废话做背景介绍了。”公孙玲珑抬头,脸上的庄重而肃穆,让习惯于她一向懒洋洋做派的张良很不适应,他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公孙玲珑。“上古之时,炎帝后裔共工氏与黄帝子孙颛顼争夺帝位不成,怒而撞倒不周山,引发了天塌地陷的大灾。娲皇陛下心系苍生,炼化五彩石填补天上的漏洞,又杀了一只大鳌,砍掉四足当做支柱撑在四方。年深日久,天地重新稳固,天柱不再是必要之物,更兼多年受天地间灵气滋养孕育,逐渐地便也脱去了原本的形态……” 在座的其余三人脑子转的都很快,听到这里哪还有不明白的,即便是心境镇定如盖聂此刻也忍不住有些激动地开口道:“莫非这山河锥便是天柱受灵气滋养后所化之物?” “没错,正因为其本体为支撑天地,稳固山河之柱,化形后又是石锥形状,所以后人便称其为山河锥。”公孙玲珑说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我小时候一直把这事情当故事听来着,没想到3000多年后居然真的看到了这神物。” “公孙先生,请等一下。”卫庄皱着眉头打断了公孙玲珑的感慨,“如果山河锥真的是由鳌足所化,那么这山河锥莫非并不止一枚而是有四枚?” “没错。”公孙玲珑以团扇遮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按照‘故事’里的说法,大鳌的四足被放置于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四方,所以化形后的山河锥自然也是有四枚分处四方,至于具体变成了什么东西我可就不清楚了。” “这个也许我知道一些。”一直在聆听的张良此刻开口接了下去,见众人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由得垂下眼帘淡淡一笑说道:“没什么值得稀奇的,我妖狐一族虽然地位不高,法力也大多不强,但是胜在数量不少,所以总有些传说能够流传下来,只不过大都有些似是而非罢了,听了公孙小姐这原版的解释这才能把很多琐碎的说法联系起来。” “在狐族的传说里,天地间本有四团灵气分处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四方,年深日久便化为四种灵石。西北者莹白,西南者滴翠,东南者橙红,东北者炽烈。说白了就是新疆羊脂玉,云南玻璃翠,福州寿山石和东北的火玉。既然现在寿山石质地的一枚山河锥已经出现,那么其他三枚的质地和形态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至于具体位置,西南那一枚早已无从知晓,西北和东北的两枚具体位置大概要回青丘之国问问老祖宗才能打听出个大概。”说到最后,张良也是耸耸肩膀叹了口气,实在没想到竟然能亲眼看到这么古老的东西,此行也算不枉。 盖聂和卫庄对视了一眼,心里都不由得一沉——虽说终于是知道了这石锥的来历,可是至今依然躲在幕后,为了得到这枚山河锥不惜伤人性命的幕后推手,到底又是想要它来做什么呢? =================我是客人离开的分割线======================= 目送三个在本市暗世界打个喷嚏就能震倒一片的大人物开车离开,公孙玲珑摇摇头在心里嘲笑了一句“卫庄的座驾还是那么骚包群嘲”便转身回了诊疗室,室内的茶几上还摆着倒给石兰喝的一杯水。 公孙玲珑怔怔地看了看水杯,想起项少羽冲进来时的急切,抓住石兰手时候的小心翼翼,以及劝老婆一起回家时的诚恳——也许这一世,他们终究能够破除一切天命,喜剧收场吧? 取出了一直不离身的小小团扇,轻轻地一晃,再一晃,那团扇便又出现了新的变化。扇面像是素纨的质地,上面绣了一朵半开半合的红色牡丹,花萼处的叶片绿的能滴下水来。可是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团缓缓流动的彩色的雾气,边缘雪白,中心则是殷红掺着翠绿,粗略看去似乎连叶脉都清晰可见,可要是真的刻意去观察却又什么都看不清了。随着雾气的流动,扇面上的牡丹也不断进行着花蕾,盛放,凋零的循环,看得久了竟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悲凉怅惘的情绪。 伸出手指在扇面上轻轻一点,那片迷雾立刻散开,露出了里面一片湛蓝的天空。 那是两千多年前的小圣贤庄,满肚子鬼心眼的青年缓缓踱出,一面态度诚恳地向客人致意,转身便冲着身边的师兄做了个灵动的小鬼脸。 “原来,我还记得这么清楚……” “而你,早已经忘了……”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16) 第十六章 爱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话说卫庄一行人在公孙玲珑那边顺利得到了关于山河锥的相关信息,正是心情大好。而早些时候离去的项少羽和石兰夫妇,却明显被一股低气压环绕着。 一路无话,石兰的情绪明显已经平静了很多,任由项少羽牵着手进入大宅内,依然保持沉默一语不发。 消息被爆料出来的时候,项少羽正在和几个公司董事谈近期的计划,被秘书告知石兰匆匆离开,立刻简单解释了两句便扔下几位董事追了出来,让留下继续商谈的项梁和范增脸色很是难看。 “少羽,你今天未免也太分不出轻重缓急了!”范增和项梁早就已经在大宅内等着项少羽了,此刻项梁尚能克制,范增却已经忍不住出声斥责。项少羽的母亲离世较早,父亲则忙于公司经营,与项少羽相处时间甚少。项少羽自幼时起便在范增的指导下学习未来接手家族企业管理权的一切相关知识,近二十年相处下来,说是情同父子也不为过。今天讨论的虽然不是什么甚为紧急的要务,但是将几位董事扔下不管去找石兰,这种公私不分的行为实在是极大的不妥。 听到范增出声指责,项少羽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先向范增和项梁微微点头致意,请他们稍等片刻。挥手招来早就候在一边的保姆,让她们先伺候石兰上楼回房歇着,又紧紧地握了握石兰冰冷的手,让她先别乱想,只管好好休息。安排好了这一切,项少羽才走到正厅的长沙发边上坐下,开始和范增项梁二人讨论白天的事情。 经过这么一打岔,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多少缓和了一些。范增明显还在生气,一时半会儿不愿开口,项梁便先说几句题外话调节一下气氛:“少羽,石兰没出什么事情吧?” 项梁和范增又有不同,范增即便感情上再亲近,终究不是项家人,言行举动依然是以公司利益为前提。项梁则是项少羽的亲叔叔,项家子嗣比较稀薄,项少羽父亲那一辈只有两个孩子,项父前几年去世后,项梁便已经是项少羽在血缘上最亲的人了,开口聊几句家常再正常不过。 “她很好,就是有点累了,多谢梁叔关心。”项少羽自然而然地回答,眉头也舒展开了。 项梁看了呵呵一笑,说道:“没事就好,年轻人么,难免性子急躁些,晚些时候你们俩再好好说说,别再拌嘴了。” 项少羽刚要答话,却听范增重重地“哼”了一声,显然很是不满:“小地方长大,没见过大世面的野丫头就是不识大体!” 一听这句话,项少羽原本已经缓和的脸色立刻又阴沉了下去,一扬手阻止了想打圆场的项梁,开口问道:“范师傅,说到这件事我还需要请您或者梁叔解释一下,人事部门为什么会作出解除石兰的研究室管理权限的决定,又是什么人将消息透露出去的?我这个董事长竟然半点消息都不知道,还需要电视新闻的提醒才知道自己爱人被自己的公司给开除了。是不是下一次要等到开了董事会的时候,我才知道连自己都已经出局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太重了,显然项少羽对今天这个涉及到石兰的事情不满意之极。 范增虽然年纪不轻了,但是脾气依然有些火爆。当年他就很是反对项少羽和石兰的婚事,认为两个人门不当户不对,后来又不知道从谁那里求了一卦说两个人八字不合,非要往一起凑肯定对项少羽不利。反正这些林林总总的琐碎原因今天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听项少羽话中带刺,立刻跟着就爆发了出来。 “公司的最新自主研发的电子技术源代码外泄,石兰作为拥有最有可能接触到源代码的管理者本身就有重大嫌疑,停职调查不算过分。更何况石兰虽然是开发项目的总负责人,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开发小组的组长,一个中层管理人员的任免恐怕还不需要总经理的亲笔签字才能决定其去留吧?敢问董事长如此公私不分,以后要如何服众?是不是为了那个小妖精把项家的产业折腾光了才甘心?!” 项少羽被噎得一时无语,他知道范增和项梁都不清楚石兰的真实身份,但是那句“小妖精”还是刺得他心里疼痛难忍。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软了下来:“范师傅,今天把几个董事撇在那里不管确实是我考虑欠周,刚才也只是一时气话,您别往心里去。我年纪轻,经验不足,公司的事情还要请您和梁叔多帮我把持。不过,若说是石兰泄露了源代码,我项少羽第一个不相信,这件事情实在有些蹊跷,挑拨离间的味道太浓重。我不方便直接参与调查,所以只能请梁叔多费心,彻底查清这件事。” 范增见项少羽先服了软,便也没有再进一步相逼,三个人又稍微说了一会儿话,项梁和范增便起身准备离开了。项少羽将两个人送到院子里,想了想终于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范师傅,我知道您觉得石兰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事业上帮不了我什么大忙,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喜欢她,但是有些事情您并不了解,这段感情,她为我付出了太高的代价,如果不一辈子对她好,我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她既然和我结婚了,就无论如何已经是我项家的人,纵然您不看好我们的婚姻,也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能更尊重她一些。” 范增倒是没想到一向作风强硬的项少羽会突然打出感情牌,皱眉看了项少羽片刻,终究还是被那目光里少有的对感情的坚定和执着打败。却又拉不下脸说什么,只能又重重“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项少羽回到屋内,冷着脸仔细叮嘱正在做清洁的女工闭紧嘴巴,不能让范增今天说的那些不好听的话传到石兰耳朵里去,看着女工诺诺连声地点头应了,这才上楼去找石兰。可是刚一推开卧室的门,却立刻就愣住了,然后忍不住一丝苦笑。 石兰歪在落地窗前宽大的藤椅里晒太阳,掌心停着一只玉色的大蝴蝶。蝴蝶的翅膀在阳光下反射着奇异的色彩,纤细的触角则随着躯干的移动打拍子一样左右摇摆着,看上去憨态可掬,似乎是在逗石兰开心。 “你都知道了?”石兰本体就是一只凤蝶,依靠蝴蝶传递消息的本事项少羽是亲眼见过的,此刻出现在她手心的那只大蝴蝶显然不会是路过打酱油的。 石兰坐起身,挥手让那玉色的大蝴蝶飞回楼下的温室里玩耍。听到项少羽问她,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似乎在酝酿着想说什么,既不看他,也不出声。 项少羽走到石兰身边坐下,伸手揽过石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范师傅今天也是一时气话,你……” “少羽。”石兰突然出声打断了项少羽的话。 “嗯?”项少羽松了口气,只要石兰还肯开口就是好事。 “你应该知道,”石兰从项少羽的怀里直起身,万分认真地看着项少羽说道,“我与你相爱,放弃身份,放弃长生,这都是我的选择,不应该成为你的束缚。” 项少羽似乎是早就想到石兰会说类似的话,半点犹豫都没有,伸出手帮石兰拢好了鬓角一缕不太乖顺的头发:“那你也应该知道,爱你一辈子,就是我的选择。” 真是的,这么多年了,除了“我爱你”之外还是半句情话都不会说。石兰被那直白的目光盯得红了脸。 “小虞,我们得谈谈。”眼见气氛不错,项少羽决定把握机会,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听这个称呼,石兰忍不住把脸扭向了一边,语气里染上了一丝苦涩:“你真的是好久都没这么叫过我了。” 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虞就是小雨的意思。我化形成功的那天,外面正下着小雨,长老说我和雨有缘,就让我用“虞”来做隐名啦。 项少羽依然清楚地记得当时石兰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温柔甜蜜,笑声清亮得像是一连串打在芭蕉叶上的雨滴。忍不住再次将石兰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才低声说道:“小虞,孩子没了并不是你的错。” 石兰浑身一颤,一股恨意从心底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妖族本就子嗣艰难,她与项少羽人妖相恋,想要有后代更是难上加难。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的那一瞬,狂喜一词都不足以形容当时心情的万分之一,之后更是万分小心地憧憬着小生命的降临。可是就在大上个月,石兰突然毫无先兆地流产,纵然是医术高明如颜路也没有弄明白这是什么身体原因导致的。最后,是荆天明凭借着自己身为人参娃娃对恶意的敏锐,在项少羽石兰夫妇的卧室地板下发现了一张黄符。 石兰不愿再去想发现黄符时的心情,不管是什么人或者什么妖魔鬼怪在针对他们,显然将自己隐藏得很好,项少羽追查无果,最后也只能是将家里的佣人全部换掉了事。 石兰现在依然不想谈这件事,项少羽也是没辙,只能以后找机会再说。眼见时间差不多了,项少羽晚上还有个一定要出席的慈善晚宴,便不得不先离开,让石兰好好休息。 小夫妻又耳鬓厮磨了一会儿,石兰不得不提醒项少羽再磨蹭下去要迟到了,到时候范增又要念叨,项少羽这才出了门。 就在石兰送项少羽下楼,关上了卧室门后不久,一直是屏保状态的电脑突然冒出了一个对话框,光标闪烁了几下,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形在输入着文字。 “妈妈。”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17) 第十七章 宴会生变阴影藏杀机 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话,那卫庄绝对是上帝的宠儿——即便是商场上的竞争敌手,在谈起卫庄的时候,心里也大多会这样不由自主地赞叹一声。 卫庄有一副好皮相。 身材高挑却不单薄,凤眼狭长却不轻佻,瞳色偏浅淡,目光流转之间更显凌厉;五官较一般亚洲人更加立体,却不像欧美人种那样咄咄逼人;肤色乍一看上去稍黑,仔细分辨却是多少人晒都晒不出来的健康古铜色,彰显健康之余平添一份仿佛来自阳光的热辣和性感。 卫庄有一副好嗓子。 相对于大多数没有经过专门声乐训练的普通人来说,卫庄的音域要更加宽广而富有变化。可以是谈判场上质疑合同陷阱时的敏锐坚定,单刀突围般的不容阻拦;可以是董事会上敲定未来发展方向时的沉稳果决,一锤定音似的不容置疑。只要他愿意,又可以化为私人交谈时低沉温和的幽默笑语,让你生出“自己是那个独特的受他青睐的人物”一般的心思,从此宁愿竭尽全力唯他马首是瞻,只盼着能再听到那个语调对自己的努力做出一次肯定。而当他化身午夜的魅魔,将身心魂灵都融入其中,在床第间道出低哑的绵绵情话,足以将接收者扯入情欲的漩涡,天上人间地府一起翱翔。 以上两条其实已经足够一个人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了。 可是如果这个人再有一个好身家呢? 如果这个人还未婚,甚至在媒体面前还没有过公开的固定的女伴呢? 集合了以上种种因素,卫庄每一次公开亮相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实在是再容易理解不过的一件事了。 S市虽然有国际一线大都市的商业氛围和规模,但是真正在商圈里说话有分量的还是那些稳扎稳打的老派人物,要么经济实力足够雄厚,那些资产稍微差一些的也大都有些政治背景,各种姻亲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些新锐的商业人物只要抓住了商机,虽然可以在短期内将资产翻番,可到了这些真正的大佬面前,便颇有几分暴发户见了贵族姥爷的浮躁感,不努力努力还真就融不进那个隐形的真正的上游圈子。 今夜举办晚宴的正是这样一家制药公司,主打的“蓬莱”系列保健品,号称可以延年益寿。总经理姓徐名福,落户S市两年来,发展得也算顺当。公司虽然在国内名头还不算响,但是品牌最初在R国创立,又在M国已经上市好几年,背后资金是不差的。所以即便在本市根基还不深,商圈里的大佬们倒也不敢太看轻了他。 接到请帖时卫庄心里颇也有些玩味。流沙集团主营房地产,和制药业八竿子打不着,即便真是竞争对手,应邀去参加个宴会也没什么。关键是徐福这个人,卫庄见过两次,没有搭过话,隔着老远点头打了个招呼而已。即便只是这样近似于“路过”的接触,还是让他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疑虑:这个人(从他身上的气息分辨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活人)给他的感觉不太舒服,可真要往深了说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却又说不太上来,只能形容为有道行之人敏锐的直觉。 凡是通灵之人,大都很少忽略自己的直觉,因为那通常是能保命的。若搁到平时,卫庄自然是不吝于好好查上一查,不过当时正好赶上盖聂记忆解封的最后一年,卫庄自然是一切以保证顺利解除封印为重,也就把这事儿先往后放一放。徐福那时为了拓展市场虽然刻意高调出席很多场合,奈何两个行业隔得太远,卫庄很多时候又是个懒得亲自出面的,一年多的时间里竟然没再碰上过。等到盖聂真正回归,卫庄更是没多少闲心去管别的,只要你别来招惹我就好,干脆就将这份疑虑扔在一边儿了。 直到最近,本市的暗世界突然有些不对劲起来,先是饿死鬼无故出逃而且法力大增,紧接着盖聂被人监视却无法追踪,山河锥这种真正的传说中的神物此刻出现真的是偶然么?在梳理事情脉络的时候,卫庄不由得再次想起了当初的那一丝疑虑。 今晚卫庄本来是抱着“近距离接触一下,看看对方具体情况”的心态出席的,倒是没想到还真就在晚宴前的小型拍卖会上看中了一对儿文玩核桃。挂了瓷的老树闷尖狮子头,端庄周正,肚大底平,纹路流畅深刻,颜色是漂亮的玛瑙红而且通透感极佳,估计还是不可多得的油汗手文盘出来的好核桃。卫庄想起下个月正赶上逍遥子做寿,老爷子这一阵儿正好这一口儿,趁这次拍下来,寿礼就有了。燕氏重工的老总燕丹对这核桃本来也挺感兴趣的,跟了一次价,一见卫庄势在必得,便不再跟了,将东西让给了卫庄。卫庄冲着燕丹一点头,算是呈了这个人情。 之后的宴会自然是以“会”为主,不会有人傻到跑来这里猛吃填肚子。请来的乐队尽职地演奏着舒缓的背景音乐,一个个小圈子自发形成,交谈着一些不疼不痒的恭维话,偶尔爆了点有价值的信息,自然会被有心人听到,来日若是能够凭此比对手快上一步,好处不消细说。 “卫先生这次真的是好眼光,这么好的东西这几年可是不常见了。”燕丹微微举杯向一旁的卫庄致意,口中半真半假的打趣。 燕丹祖上是旗人,当年有一句顺口溜说得好:贝勒手里三件宝,扳指核桃笼中鸟。到了燕丹父亲那一辈儿,虽说已经败落了,但是家中好东西也还有不少,从小耳濡目染看下来,眼力是不差的,当然这眼力最后一丝儿不落的全都传给了燕丹。燕丹虽然从商,但实际上在古董的鉴赏圈子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 “哈,我这也是急着给长辈置办点小玩意儿,横刀夺爱还请别见怪啊。”卫庄知道燕丹是在玩笑,自然也就低笑着回了一句,还装模作样拱拱手。燕丹和卫庄原本不熟,但是却与盖聂交情不错,盖聂记忆回复后,燕丹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得知盖聂和卫庄还是师兄弟,于是一方无意拒绝,一方刻意经营,一来二去也就熟络起来。 在本市能被称为“大佬”商人中,卫庄算是很年轻的了。流沙集团虽然成立只有十来年,可他接的是鬼谷子的班,前后算下来在本市有将近三十年的根底,已经算得上是老资历。再加上卫庄本身眼光够准手段够狠,端的是前途无量,早不知被多少老家伙们盯上划进了自家女婿的备选名单。燕丹家更是做了几十年的实业,稳稳当当拼下来的江山,早就是本市的纳税大户,官面儿上都有人罩着,想动这样的人,任谁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够不够数。此刻卫庄和燕丹站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刚聊了没几句,身边便已经围了一圈儿人,介绍的搭话的探消息的不一而足。两个人对这样的情况早就习惯了,什么话能说,能说的话又该怎么说早就不用别人教,很快便再度融入新的圈子。 作为本次宴会的主办方,徐福加入谈话的时机很是巧妙,正好是前一位长篇大论的仁兄刚闭嘴不久,新一轮的话题还未生成,没有打断任何人的兴致。几句恭维,却恰巧每一句都说到了重点上,显然是事先做过了准备的,虽然简单,反而让人印象深刻。 徐福倒是很会找话题——养生,保健美容小窍门信口道来熟悉无比,周围的几位女士都被逗得直笑,说原来徐先生是跑到这里趁机会做广告来着,有些长年离不开保健品的男士也捧场地跟了几句,一时间气氛很是和谐。 卫庄一边闲聊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用灵力查探了一下,却又完全感觉不到之前的那股让他不太舒服的阴邪之气了。莫非是自己之前搞错了?可能性不大。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晚宴散场时,饭店大厅门口停了不少名车,颇有点斗富的味道。徐福和赴宴者道别,少不得说点什么日后拜访之类的场面话。 “原来卫先生也是文玩界的行家,今天拍下的东西可还称心?在下家中倒是还有两对儿核桃,虽然比不上卫先生今天这对儿,倒也不算太差还算看得入眼,若有机会还要请卫先生帮着品评品评。”徐福亲自送卫庄到了接送的车子边上,又客气地谈论了几句今晚的拍卖会。 若单以外貌来论,徐福不算上佳的那种,肤色过深,并不太符合大多数现代人的审美观。纵使众人大都不是些目光短浅以貌取人之辈,第一印象终究还是很重要的。不过单从今晚的接触来看,徐福此人能言会道,善抓人心,一晚上时间不长,却已经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可是在略通相术的人眼中,看到的事情要更多一些。徐福眼中精光外露神采飞扬不假,可是眉骨过凸而眼型深凹,主思虑极远而亲情淡薄,仔细观察甚至有些狼行虎吻之态。卫庄并非如颜路一般精于此道,却也明白相由心生的道理,即便不能全信,却也不得不防。听到徐福这么说,刚要打个太极随便说上几句,却听得前方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瞬间一个火球包裹着浓烟冲天而起,将夜晚染上了不祥的血色。爆炸激起的气浪将周围的一圈人全部冲击得飞了出去,稍远一点的也被冲得一个趔趄。所有车辆的警报在街道两旁稀里哗啦的玻璃碎裂声中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中间还夹杂着惊恐地哭喊和尖锐的呼声: “天啊,那是……那是项家的车子!” 卫庄离得比较远,气浪到达这里已经衰减得几乎没有,因此并未受什么影响。正要帮忙指挥人群迅速疏散,乍然闻听此言却是眉心一凛,下意识地就转过眼神去看徐福。只见徐福也是一脸惊恐地跟着众人望向爆炸的方向,同时迅速安排工作人员报警和叫救护车。只是在某一个瞬间,一道扭曲的阴影正好打上了徐福的脸。 卫庄真希望自己是看错了。 因为那影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阴沉沉的笑。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18) 第十八章 命不该绝恶者露端倪 项少羽没死。 并不是因为他运气有多么的好,因为他上了平常坐惯的车子,按照习惯坐在了平时都会坐的位置,口香糖大小的一枚C4准确地安装在了座位底下,司机当场死亡,支离破碎得拼都拼不回来。 真正让项少羽躲过爆炸冲击的是他手上从不离身的一条手链,常见的红玛瑙里夹了一颗赤红色的珠子,只不过此刻已经碎裂,挪动时轻轻一碰便化为了粉末。 那是石兰和项少羽定情时石兰听了公孙玲珑的建议特地炼制的护体珠,项少羽并不特别相信所谓的“护体”作用却依然将其视为珍宝,常年佩戴不曾离身,想不到今夜真的救了一命。 当然了,其中还是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毕竟若不是卫庄当时在现场,赶在救护车到来之前就将人从燃烧变形的车体框架内救了出来,陷入昏迷无法自救的项少羽恐怕早就被烧死了。 卫庄众目睽睽之下火场救人,总不好显露出太多奇异之处,便故意撤去防护符咒让一缕火苗舔上了左臂,毁了一件西装,胳膊上的皮肤也红了一大片,最后和一些受到波及的倒霉蛋们一起被送到了医院。急诊室的几个值班小护士虽然不怎么看财经杂志,却也被眼前帅哥的英勇事迹震撼的不轻,看着那片红肿一个个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问长问短吵得卫庄脑仁疼。最后不得不放出一点威压连带着室温都降了几度,这才让几位鸡血上脑的小护士冷静下来。 项少羽身上的伤看着吓人其实并不致命,手术很快做完,保险起见还是送到了ICU里观察一晚。卫庄简单回答了警员的几个问题,表示对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便一路顶着不少值班小护士的热辣目光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腹诽,这年头小女生比女鬼都可怕,最起码女鬼在感受到了他的威压之后会立刻躲得远远地,而这帮小丫头却反而迎难而上,将那一脸的寒冰自动解读成了狂傲酷霸拽。 走到了医院门口却没看到本应等在那里送自己回家的司机,眉头一皱刚想着打电话问问怎么搞的,一扭头却发现路对面正停着一辆熟悉的SUV,盖聂穿着白色的风衣站在旁边,脸色有些不善。 盖聂接到卫庄电话的时候已经换了睡衣,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看书,手机一亮看到来电显示的是卫庄还真没多想。卫庄有个习惯,如果晚上有饭局,散场了准备往家走了的时候都会打个电话省的家里人惦记。赤练白凤知晓此事后吓得不轻,心道boss这肉麻招数不知道从哪学的。盖聂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显然对于老夫老夫的相处模式适应相当良好。 不过这一次听到电话那边一连串的救护车鸣笛声就知道事情有变。听卫庄将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再结合最近出的几次幺蛾子,心思瞬间已经转了好几个圈想到了好几种可能的情况,只是在亲口问过项少羽之前还不能彻底下结论。 卫庄“受伤”被送去了医院,盖聂自然也不可能继续再家里等着了,带上一件卫庄平时穿的外套便开车出了门。本来一路上也没怎么担心——卫庄居然被凡火给烧伤了,想也知道是他自己故意折腾出来的,不可能有多严重,盖聂相信卫庄在这些事情上还是有分寸的。可是真看到那人从医院走出来,半条胳膊粗了好几圈几乎被绷带裹成了粽子,还真的是吓了一跳。 卫庄本来想跟盖聂说“就是让火苗蹭了一下”,可眼见自家爱人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天知道卫庄是怎么从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阴晴变化的——立刻很是乖觉地把话咽了回去,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把手上的胳膊往盖聂面前一伸,满脸“交给师哥你了求治疗”的表情。 S市地处南方,十二月的天气虽不至于结冰,湿冷的天气却也让人难受得很。卫庄的西装外套早扔在出事现场,衬衫被火苗一烧也早就破破烂烂不能穿了。离开医院的时候,卫庄身上除了没了一只袖子的衬衫就只披了一条不知道哪里随手抓来的毯子,皮肤一片冰凉。盖聂看了卫庄一眼,心里也挺无奈——自家的师弟自己最清楚,小庄摆明了是没什么大事儿,虽然本来也没打算说什么,可他非得先一步摆出这(看着挺萌的)表情堵自己,自己也还真就一点儿辙都没有。随手将暖风开大,风扇方向也向副驾驶调了调。 拆开一层一层的绷带,立刻发现所谓的伤势不过是一指长两指宽的一条红印,两个芝麻粒大小的水泡赖在皮肤上招摇地等待安抚,处理伤口的医生小题大做是一方面,这么点小伤卫庄能留到现在也是蛮拼的。盖聂又仔细检查一下,确定却是无碍,右手双指一并,口中低低默念几句,之间微光闪现在红印上一抹,那处皮肤立刻恢复正常再无半点痕迹。 之前在电话里,卫庄已经向盖聂描述了事情的大概情况,只不过当时身边有医护人员,很多话不好深说,现在倒是没了顾忌,便将自己对那个徐福的怀疑说了出来。 时间已经是凌晨将近两点钟,S市的中心区域依然灯火通明,但是车流已经稀疏了很多,路面上跑的多是些开夜班的出租车司机,一个个呼啸着飞驰而过,想着能赶快把这个主顾送到地方,再抓紧时间找到下一个活计。盖聂却并未如何提速,依然开得稳稳当当,就像他的为人,不为外物所动,永远地坚守本心,稳妥而自信。听完了卫庄的观点,又综合了一下自己之前的想法,这才说道:“如果小庄你的感觉没有错的话,那么这个徐福的确有问题。不过恐怕今晚的事情,恐怕并不是他干的,或者说他并不算是主谋。” “我也是这么想,”卫庄显然也已经考虑了很多,“今晚的宴会由徐福发起,出了这种事情,真要调查起来他绝对脱不了干系。所以说,要么就是事情真的跟他无关,要么就是他手段足够高明能把自己摘出来,还有可能就是背后推动的力量太大,许下的利益诱惑太强,强到足够他铤而走险。但是……” “但是?”盖聂毕竟不是从商的,有些商圈的事情甚至是秘闻还真得靠卫庄来梳理头绪。 “项少羽那小家伙虽然性子急了点,但是家教很好,从来就不干出格的事情。小纠葛可能免不了,但是能上升到要人命程度的应该没有,所以那人想杀项少羽应该还是为了针对项氏,也就是说,图的是财。”卫庄的手指虚悬半空,画了一个美元的符号,眉头却是微皱。“但是项氏虽然是家族企业,项少羽却并不是唯一的继承人,最起码项梁那老家伙还在呢。死了一个项少羽只能让项氏内部稍微乱一乱却并不能动摇其根基,这种明面上的事情圈子里没人不清楚,那人也不可能不知道。莫非那人准备下一步再去干掉项梁?未免太麻烦了一点。” “项家人的安全问题用不着我们操心,项少羽也是本市有名的青年企业家,不少刊物都把他当做正面的励志典型在宣传。嬴政是公安厅的厅长绝对会对这个案子相当重视,说什么都不会再让项梁的安全出问题。”嬴政也算是自家的表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盖聂几乎能想到那个隔了不知道多远的表哥今夜会焦头烂额成什么样子。“我倒是在想一件事,之前石兰的孩子被人下了咒没了,现在项少羽又出了事,前前后后相差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这恐怕不是巧合。” “师哥是说,那人针对的是,项少羽和石兰两个人?”卫庄一挑眉,他还真没想到这个方向上去。 “现在还说不准,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而已。但是在确定方向之前,还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当面见一见徐福。”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19) 第十九章 人鬼妖灵生辰齐聚首 盖聂突然提出要见一见徐福,卫庄先是眉头一皱,随即了然。 之前卫庄也曾经试探过徐福的气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是盖聂此举必然还是希望能亲自查探一遍,以策万全。这倒是和修为深浅没什么关系,主要还是因为两人体质和所修习的心法不同。 卫庄以人身修鬼道,阴煞之气稍重,出手时大开大阖,好似苍龙出海,力道强劲无可抵挡,长于攻而微逊于守;盖聂则是以鬼身修人术,行气时绵长缜密,仿若静流深水,似乎轻易便可扰动实则无懈可击,对于阳气和精微之处的控制更胜一筹。面对真正的善于隐匿气息的高手时,纵然只有一线的偏差也可能被蒙混过去,所以盖聂觉得还是再去看看比较保险。 至于怎么让两个人见面,反而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且不说之前徐福那个半真半假的客套性邀约就是个现成的借口,单说盖聂私人医生的身份本来也是和徐福能沾边的。徐福公司旗下的“蓬莱”系列保健品有相当一部分走的是高端路线,而盖聂手里掌握着本市不少富人的保健品使用偏好的信息,从这点来说,只要盖聂这边稍微透露出意向,徐福会主动相邀也未可知。 不过这事儿眼下倒也不是很着急,对于两个长生不老感觉不到时光流逝的招人恨的非人类而言,享受即将到来的元旦假期才是最重要的╮(╯_╰)╭ 于是转眼间时间就到了元旦。 在商家的卖力炒作下,圣诞元旦这俩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节日愣是被安上了“双蛋节”的雅号,促销打折吃喝玩乐的相关营销手段铺天盖地的占满了大街小巷的广告牌,同时也攻陷了手机电脑等各种多媒体终端,着实为年轻人带来了不少的欢乐。 其中不包括端木蓉。 人多热闹多也意味着麻烦多病患多,作为一名奋战在第一线的医疗工作者,端木蓉已经因为计划外的连续加班而很是烦躁了,而这种烦躁情绪在安排一对儿得了急性胰腺炎的小情侣住院治疗观察后再度攀升濒临爆发。 这大冷的天气就好好在家呆着出来乱晃悠神马啊!好不容易见到点雪花确实挺浪漫,就不会买点热饮互相暖暖手吗!折腾了一肚子凉气还要吃什么炸鸡,居然还要配啤酒,高脂高糖加酒精,外寒内热身体不反馈点什么病变简直对不起消化系统的好吗! 依然是以= =的表情结束了心里汹涌澎湃的吐槽,端木蓉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又活动过了一下肩膀准备下班了——万幸今天不用她值晚班,家里一群人/妖/鬼还等着给她庆生呢~ 今天虽然是端木蓉身份证上的生日,其实却并不是她真正的出生日期,而是社会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在大门口捡到她的日期。 当年在福利院工作的很多老员工们至今还对端木蓉的“身世之谜”津津乐道,因为那实在是很有些奇幻色彩。 据说那一年的冬天并不是特别冷,没下雪(据说流传到后来还有零星小雪和鹅毛大雪共三个版本),但是风挺大的,冷不丁被吹了一下即便是身强体壮的成年人也要哆嗦一下。在收发室值班的老昆头儿一大早就被一阵挠门声吵醒了,那种尖锐的动静听得人脑仁生疼后槽牙发酸。披上件外套推开门一看,门外什么都没有,老昆头儿还以为是谁家熊孩子的恶作剧,便关上门回屋里想要再眯一会儿。可是刚关上门不到半分钟,那抓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声音更大,频率也显得更急。 老昆头儿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如果是熊孩子作妖儿,顶多是敲门砸门,顶大天就是拿石头扔窗户砸玻璃,从来们听说过有挠门的还挠成这个样子的啊。想到这里赶快又重新把门打开——依然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一回老昆头儿多了个心眼儿,走出屋子看了一眼外侧的门板。这一看不要紧,老昆头儿残存的那点儿困意算是彻底没了。福利院这一带是当年的老城区,不少房子都是当年民国时期的遗迹,很是有些年头了,带着那个年代的房子共有的特点,窗沿精致典雅,构造特别的结实,连收发室都不例外。收发室大门用的木料很厚实,下半截为了防止碰撞磨损还包上一层铁皮,刷上了漆之后倒也颜色协调并不扎眼。可是现在,门板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像是被猫科动物挠出来的道子,不光挠掉了油漆,看那深刻的印子估计连漆面下的铁皮都没逃过花脸的厄运。 正想着到底是什么猫这么厉害,老昆头儿突然又听到福利院大门外面的墙根底下传来一阵凄厉的似猫非猫的嚎叫,几只早起觅食的麻雀都被吓得扑棱棱地飞了起来。那声音中气十足,却比叫春的动静还惨,老昆头儿只觉得好像有一盆混了冰碴的凉水顺着脊椎骨就浇了下去,忍不住浑身一激灵,估计叫声的源头正是让门板变成这副德行的罪魁祸首。老昆头儿寻思着,反正也不困了,正好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出了大门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墙根底下端坐着一只猫——老昆头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端坐”这个词,因为眼前的大猫体型修长,皮毛光滑,双眼晶亮,个头更是比普通的猫咪大出了不少,那气度和仪态都很是不凡,绝不是普通品种的家猫,更不可能是随时都有饿肚子危机的野猫。那只猫见老昆头儿跟了出来,便扭头冲着背风的墙角低低叫唤了几声,似乎在传递什么讯息。老昆头儿顺着那大猫的目光往墙角一瞅,又是一惊,因为他发现竟然又有一只猫的脑袋从墙角的阴影里立了起来。这第二只猫体型更大,身体趴在地上盘成了一个圈,四肢粗短却有力,毛皮上花纹斑斓,像是一只发育过头了的虎斑猫,似乎比先前那只瘦一点的更具攻击性。虎斑猫定定地瞅了老昆头儿半分钟,这才扭头去看先前那只猫,发出了类似于“嗷呜”的叫唤声。 老昆头儿这回是彻底懵了——这是大猫还是虎崽儿?莫非是动物园里的小老虎跑出来了?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只见先前的瘦猫一跃蹿回了虎斑猫的身边,两只明显有些蹊跷的大猫低下头去对着什么东西蹭了蹭,瞬间便跳上了墙头,消失在了老昆头儿的视野里。 这两只猫一挪开,老昆头儿才发现,原来墙角的地面上有个用毯子裹住的东西,似乎还在微微蠕动。赶紧小跑两步上前一瞧,那东西竟然是个小娃娃,看着也就一岁左右,眉清目秀,小脸儿睡得红扑扑的,原来方才那只大虎斑猫就是把这小娃娃圈在身边给她取暖。此刻身边没了热源,小娃娃让风一吹立刻就感到寒冷,挣动着小身子眼看就快要醒过来了。 虽说每年都能碰上那么一两个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孩子,可是能被这么有灵性的大猫守着护着的孩子,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见到。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照例报了警,可是除了在毯子内找到的一张写着“端木蓉”三个字的纸条之外毫无线索,寻亲工作无异于大海捞针,最后也没了下文。好在医生检查之后表示这孩子身体非常健康,于是小端木蓉便在福利院住了下来。至于后来又是怎么阴差阳错地认识了高渐离和荆轲,又是怎么被韩女士一家收养,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端木蓉到家的时候正赶上饭口,隔着大门都能闻到自家屋里面飘出来的香味,那是端木蓉从小到大最喜欢也最熟悉的味道——妈妈做的菜散发出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低头正准备掏钥匙开门,大门却突然被从里面拉开了,一大堆人挤挤挨挨地凑在门前大喊“生日快乐!”活泼如盗跖,搞怪如荆轲,闺蜜如赤练雪女,自然是挤到了最前面;性子冷清如高渐离,眼高于顶如白凤,虽然并没有堵在门口却也在后面一起说着生日快乐;韩妈妈站在最外圈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有了皱纹的眼角蕴含着藏都藏不住的笑;就连端木蓉养的一只青色的小鹦鹉都飞了出来,落在门厅的架子上,歪着头怪声怪调地叫着“生日快乐”,也不知道这帮人教了它多久。 一大桌子的菜除了蒜蓉扇贝和葱烧排骨这两道端木蓉最喜欢的是韩妈妈亲手做的之外,剩下的菜肴都是赤练等人打包带来的,那个12吋的超级大蛋糕则是“循香”的老板娘柳淑特意为端木蓉做的。柳淑虽然最擅长苏式点心,但是做西点的手艺也不差,眼前这个蛋糕造型精致用料上乘分量十足,最可爱的是连蜡烛都特意做成了针灸所用银针的造型,当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今天这活动与其说是正八景儿的生日聚会,倒不如说是一群“年轻人”的新年聚会。韩妈妈看着一群年轻人活力无限心里也高兴,奈何上了岁数精力终究是跟不上了,到了时间便开始犯困,于是让大家继续好好玩儿,就是注意休息别闹到太晚,便上楼睡觉,将一楼的空间全都留给这群“孩子”。 “真没想到,柳淑姐做的西点这么好吃O(∩_∩)O~”雪女觉得变成鬼之后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无论吃了多少高热量的东西都完~全~不~会~胖~吃货的福音啊不解释~\(≧▽≦)/~ “不过话说回来,”端木蓉咬着塑料的小叉子沉吟了一下,“柳淑姐姐不是说好了今天也来的嘛,怎么没看到她人呢?” “哎呀蓉姑娘,这事儿我知道,我知道~”盗跖自从第一次见到端木蓉就对她特别有好感,此刻便忍不住显摆自己消息灵通。盗跖原型是个兔子,此刻真就像个兔子似的从沙发这头直接窜到了端木蓉身边,动作幅度之大看得原本坐在他边上的白凤直翻白眼。“好像是柳淑姐她老公吴桐哥碰上了点什么事情,上次我去买点心就看她心情不太好,今天中午就关了店门,蛋糕还是她提前招呼让我上午去取回来的呢。” “吴桐哥能碰上什么事儿?”雪女有些不解地看荆轲和高渐离,“去年你们天师协会不是搞了一次职业道德规范考核么?吴桐哥和柳淑姐安安分分地做生意应该没犯到你们手上吧?” “没听说啊。”荆轲挠头,转头去看高渐离,高渐离想了想也摇头表示没听到这方面的消息。荆轲把本市几个爱管闲事手脚不干净的小天师在心里过了一下筛子,觉得那几个瓜娃子修为对吴桐夫妇都构不成威胁,便嘻嘻哈哈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要不然他们两口子会向我们咨询哒。” 端木蓉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想着有时间去看看柳淑姐好了,埋头继续吃蛋糕,把这事儿暂时扔在脑后了。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20) 第二十章 娓娓道来情牵七世劫 元旦之夜,相比起端木蓉家里的热闹喧嚣,医院住院部的气氛异常冷清,虽然石兰已经将病房里的灯光从冷白色换成了暖黄,依然不会和“欢快”两个字有任何关系。 项少羽大难不死,在ICU里呆了两天确认性命无碍,但是由于在爆炸时头部受到了冲击,具体什么时候清醒还不确定。公司里的事情暂时由董事会协议打理,最高决策权挂在项梁那边,一群老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还有对项氏绝对忠心的范增参与日常运作,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问题。 其实就算是项氏真的出了什么大状况,对于石兰来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项少羽是她还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哪怕项氏真的垮台了破产了,只要人还在,只要项少羽还有心想要东山再起,最差也不过就是她陪着从头再来而已。 石兰静静站在窗边,挑起窗帘向外看——市中心有工作人员在放新年焰火,光芒照亮了半边夜空。虽说绽放只有一瞬,可那纷繁的样式,绮丽的色彩,犹如一片迷离的光幕,笼罩在她白皙的脸上。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只能听见仪器低沉的嗡鸣,这几年项少羽忙于事业,石兰也一头扎在屏幕面前鼓捣程序,这样静谧的时光倒是少有了。 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提示石兰收到一条新的短消息,同时在住院部大楼入口处,一架监控摄像头的指示灯安静地闪了闪。 “妈妈,公孙玲珑医生来了。” “知道啦。”石兰拿起手机宠溺地笑了笑,低声说道:“宝贝自己去玩吧,妈妈要和公孙阿姨聊聊天。” 手机没有回复新的消息,上一条短信也被自动删除,然后连屏幕都暗了下去,只是又震动了一次,力度不大却让石兰的手心有点麻痒的感觉,像是个乖巧的回应,又像是个亲昵的撒娇。石兰点了点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离开窗边,等着公孙玲珑敲门。 这是公孙玲珑三天内第二次来医院探望了。在S市非正常生物的圈子里面,公孙玲珑和石兰的关系算是相当亲近的。在石兰还未离开蜀地来到S市之时,就已经认识了公孙玲珑,再后来她和项少羽相识相爱再到结婚,这一切可以说都是发生在公孙玲珑的眼皮子底下。 在认识石兰之前,项家自然早已安排了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给项少羽认识,以期日后联姻强强联合,后来项少羽推掉了婚约难得强硬了一回,其实承受的压力也不小;至于石兰那边为了项少羽甘愿放弃妖族的长生,更是将蜀地的本族长老们气得鼻子都快歪了,有那些脾气火爆一点的当时就要杀来S市看看这个叫项少羽的到底几斤几两,最后还是公孙玲珑出面做通了长老们的思想工作,两个人这才“顺顺当当”地走到了一起。 对于公孙玲珑付出的努力,项少羽只是知道一些皮毛,石兰却是再清楚不过,心里也一直非常感激公孙玲珑对他们的帮助。只是在石兰心里一直隐隐有个疑问——妖族之间的关系大都相对淡薄,如公孙玲珑这种寿命已达三千多岁的大妖怪更是眼界甚高,与之来往的都是些被如今的小妖怪们奉为祖宗的老家伙,年幼些的比如张良,也有了四百年以上的交情。而对于至今不满三百岁,相识不过几十年的石兰,公孙玲珑又为何抱有如此高的热情呢? 石兰诉说心里疑惑地语气很平淡,因为她坚信公孙玲珑绝对不会对她不利,但是这问题听在公孙玲珑的耳中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两千年的岁月风霜从公孙玲珑脑海中一一闪过,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 “前世种因,今生得果,都是命数,都是命数……” 按照公孙玲珑的说法,如今是石兰和项少羽相识相爱的第七世了。第一世的情债终结于秦末时期的乌江,此后两千余年,二人轮回辗转,或者有缘无分,或者一方英年早逝,竟无一世美满。 从第四世开始,公孙玲珑便曾经尝试着帮助二人破解情劫,可是连番努力未果不说,还因为逆天而行险些将自己搭了进去,修为大损,此后公孙玲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悄悄地在不很重要的关节处推上一把。直到这一世,先是当年的儒家三杰在S市定居,然后嬴政调任本市,紧接着是盖聂卫庄现身,昔日熟悉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从记忆里鲜活起来,尤其是几个征兆的出现,让公孙玲珑敏感地意识到,这一世似乎是转变的契机。 其一个征兆是荆天明转生成开启了灵智的人参娃娃,丽姬虽然将其送到荆轲手中但随即离开,并未与荆轲的命途产生多大交集;另一个征兆则是高月正常出生,但是其母并无灵力,只是普通人,未曾与暗世界产生半点联系;还有一个最早出现也是最重要的征兆,便是盖聂与卫庄的命途走向与从前完全不同,三年之期的那场比试中,盖聂虽然身死却依然能够复活,卫聂二人也并未相忘江湖走向对立而是携手而行。如此这般种种迹象终于是让公孙玲珑下定决心,再与这老天争上一争,莫要继续留下什么遗憾。 如此这般娓娓道来,即便公孙玲珑刻意说得简洁,忽略掉了几乎所有不重要的情节,依旧听得石兰惊心动魄。只是听完之后,石兰忍不住皱眉问道:“照玲珑姐你这么说,之前的几世里我和少羽虽然情路坎坷命途多舛,但大多数终归是天灾或是战乱造成,逃不开也就罢了。可是这一世,有人背后操纵的迹象也未免太重了一些,图的又是什么呢?” 公孙玲珑听了也摇头,这个问题她在几个月前石兰被人暗害导致流产的时候就曾想过,但是始终不得其解,只能几次叮嘱石兰,让她监督项少羽千万记得佩戴护体珠以防不测。果不其然,这次还真是逃过一劫,否则这一世又要人鬼殊途了…… 想到这个“鬼”字,公孙玲珑突然神情一凛——鬼,地府跑出来的是饿死鬼,出来的路上必定路过黄泉上的鬼门关,盖聂和卫庄现在都是半人半鬼,再加上石兰和项少羽的七世情劫,还有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山河锥……一个又一个的碎片似乎突然有了一丝联系,但是似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没有想起来所以无法将碎片重新拼接,到底是什么呢…… “玲珑姐?玲珑姐你还好吧?”石兰从来不曾在公孙玲珑脸上见到如此不安与疑虑的神色,禁不住担心地问道。 “哦……哦……我还好……”公孙玲珑突然站起身,急切而坚定地说道:“小兰,我突然想到点事情,必须马上回老家确认一下,少羽这边千万不要松懈,总感觉这事情没完。你也别冲动,有什么新状况就联系我,不行就直接去找盖聂和卫庄……我现在只希望事情不要向我想的那个方向发展……”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穿好外套,也懒得出门了,直接走到角落里避开监控摄像头,抬手掐了个遁字诀,消失在了病房里。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21) 第二十一章 破解天书苍龙主七宿 公孙玲珑突然离开S市说是要回老家确认什么情况,匆忙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石兰稍微合计了一下,还是将自己这边的情况跟张良通了个气,顺便让张良将这消息带给盖聂和卫庄——好吧就算是她现在嫁人了不是纯妖怪了,看到盖聂那号严肃类型的天师还是有点打怵,更别提卫庄那位可以靠吞噬魂魄增加修为的鬼王大人。 张良倒是没想到一向处变不惊的公孙玲珑也有着急的时候,皱着眉头起了一卦,虽说卦象有些混沌不明但是也没显示会有什么危险,便只是将情况转达了一下,静等公孙玲珑回来再寻求解答。 元旦过后不久,全国上下的商贩们不管大小就又一次迎来了每年最大的一次鸡血狂潮,因为眼看着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 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味儿总有些越来越淡的感觉,可要是哪个砖家叫兽XX代表敢提出取消春节之类的提案,那绝对就是不想继续混了的节奏。从腊月二十三闹腾到正月十五,前前后后将近一个月,过年不仅仅是连续几天的休假,更多的是早就刻进骨子融入血脉的习惯和对家的眷恋。 S市因为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再加上气候适宜,属于最早就发展起来的那一类城市,随着不断的扩城和老城区重建,这座本也有着悠久历史的城市内部基本已经看不到多少历史遗迹的存在了。不过真心要找的话,倒是能在离城市十几公里远的一座小山坳里寻得一处清虚观。道观的规模并不大,香火却旺盛得很,因为这个列进文化保护遗迹的道观的所有人是一位真正有大修为的老者——逍遥子。 逍遥子的生辰在一月,由于今年的春节来得早,于是今年的生辰正赶上腊月二十三。因为不是整寿,逍遥子又一向不喜欢操办这种事情,因此今日往来贺寿的都是平日里亲近的同行。卫庄前些日子在拍卖会上得的那对文玩核桃很讨老爷子欢心,卫庄见逍遥子高兴便觉得目的达到了。 下午时候天气很好,气温不算太低,阳光直直洒遍每个角落。庭院那状如玉带的风水池里,一条两尺多长通体赤金色的锦鲤人立而起,远比一般同类强壮有力得多的鱼鳍在池边圆润光滑的大块青石上撑着,灵动的鱼目看了看屋内落地窗边的三个人,唇边长长的须子翘了翘,猛地鱼目上翻,向后跃起“噗通”一声落回水中,吐出一大串气泡扭扭哒哒气哼哼地游走了。 盖聂正在泡茶。 坚木炭,陶风炉,薄瓷壶,壶中水初沸,水中气泡状如鱼目,动若滚珠,此时取水温碗温杯后,便可置茶入碗了。再取沸水自高处沿盖碗边沿处冲入,待水满立即合上碗盖,片刻后手腕轻转,扫去浮沫,继续静置两分钟左右便差不多了。斟茶汤入小杯,一路逡巡低行,待到剩下最后最浓的茶底,再分别均匀点入杯中,是为“关公巡城”“韩信点兵”。杯中茶汤,观其色金红剔透,辨其香樟韵清冽,一杯好茶,至此大功告成。 第一杯茶自然是先敬了逍遥子,第二杯茶送到卫庄面前时,卫庄却偏要使坏,趁着接茶的当口指尖聚气在盖聂手腕内侧敏感处轻轻地一刮,惹来一个怒目。 盖聂倒不是气恼卫庄此时乱来,反正逍遥子作为二人长辈早就对他俩的关系心知肚明也并未大惊小怪——如盖聂卫庄这等真元不尽寿元不老的修行之人,若真的爱上了平凡之人那才真是悲剧。盖聂气的是卫庄昨晚的行径,明知今日要来逍遥子这里登门拜访,偏偏不肯安分不知收敛,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才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停了手。若非盖聂体质异于常人,今日恐怕真就爬不起来了,非误了正事不可! 卫庄收到盖聂眼刀,自然明白对方心里所想。奈何自从盖聂记忆解封,二人携手同居之后,比修为增长得更快的就是卫庄的脸皮,此时受了一眼刀就跟没事一样,一本正经地品茶,放下茶杯后却又在桌底伸手拍了拍盖聂的腿。 逍遥子低头喝茶,余光看到二人的小动作直觉眼前金星乱冒,又看到窗外被闪得直翻白眼落入水中的锦鲤,心里暗自叹息只恨自己怎么就忘了戴一副太阳镜。 玩笑归玩笑,饮了茶,静了心之后,便要开始说正事了。卫庄将三人的茶具从桌面取走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回来后随手一拂,原本还摆在桌上零七八碎的小东西立刻自动蹦蹦跳跳地跑去了角落,空出好大一片地方。 前段时间清虚观的后殿进行彻底整修,施工时在墙壁里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夹层,里面除了有不少道家古籍经典外还有几样器物,约莫都有近千年的历史了。这事情在本省考古界引起了轰动,逍遥子也没拦着,毕竟那些典籍都实在有年头了,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碰成渣渣,还是放在博物馆里比较保险。但是逍遥子作为观主,又是道教文化的著名研究大师,还是参与了古籍的修复和研究工作,谁知一研究,就研究出了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这批典籍经过鉴定撰写于北宋末年,乃是后人假托陈抟老祖之名写下的一些修炼内丹的心得。陈抟一脉的丹法讲究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从而复归无极,终成金丹大道。后人纵不能真的借由此法逍遥天地,但是养静藏神延年益寿总是有的。 说到这里,逍遥子从屋内取出了一叠复印件递给卫聂二人:“你俩猜猜,这是什么?” “猜猜?”卫庄眉毛一挑——上哪猜去?逍遥子已体悟道法真传,凡是得大道者多讲究个人体悟而非言传身教,因此平日里论起道来大都云山雾罩地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但是鲜有这么神神叨叨卖关子的时候。卫庄接过复印件和盖聂一同观瞧,一看之下却不由得有些疑惑:“这不就是蝌蚪文么……不对不对,这是仙居蝌蚪文!” 通常意义上的蝌蚪文作为一种字体,初现于商代甲骨,西周铜器上也有痕迹,稍微盛行于魏晋时期,然则字体本身太过尖锐,往往与书写画面整体无法协调,唐代以后便不多见了。但是逍遥子给卫聂二人出示的则是凿刻于仙居县淡竹乡境内韦羌山峭壁上的一副大型石刻,因其发现地点而被成为“仙居蝌蚪文”,与仓颉书,夏禹书,红岩天书,夜郎天书,东巴文字,巴蜀符号,岣嵝碑合称“八大天书”。之前很多学者认为其纯属子虚乌有,这回从典籍中找到依据,实在是考古上的重大发现。可惜的是记录这一部分的典籍残破不全,不知为何被毁去了大半,剩下的一些也只是能零星辨认出部分,其内容太过断裂,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逍遥子手中这套复印件的内容是著书者对残余部分仙居蝌蚪文内容的推测和解释,内容旁征博引繁杂无比。盖聂大略地翻了翻,目光突然被其中一页内容的几个字所吸引:“山河?苍龙七宿?” 卫庄闻言也是一愣,前阵子才出现的山河锥是为上古神物,虽然至今不太明白用途但是绝对有大威能,不可轻视,连带的两人对山河一类的字眼都重视了起来。至于苍龙七宿,七个星辰,七个国家,七个秘密,战国时将整个天下搅得纷争不断,最后却被阴阳家带上了蜃楼,随着秦帝国的衰落而不知所踪。苍龙七宿虽不曾载于正史,却因为太过有名而被无数人口口相传,终究是流传了下来。 “这批文献被发现后,我曾向一位……老前辈求证过其中的内容。”逍遥子也是因为听盖聂谈起过山河锥的事情,因此对这几页纸特别留心,“那位前辈只说其中内容为真,但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能解释过多,只是那个‘山河’指的的确是你们前阵子发现的那个山河锥。” “那逍遥子前辈是否曾问起过山河锥与苍龙七宿之间的关系?”盖聂放下手中的材料,正襟危坐询问逍遥子——如果拓片上所示内容为真,那么这两个词汇以如此之近的距离出现石刻的同一个区域,说没有联系才是有鬼。 “其实这个并不难推测。”逍遥子一只手轻轻点着膝盖,这点事情他已经琢磨了一阵子了,此刻盖聂问起便信口道来, “苍龙七宿之争不仅存在于诸侯国之间,其实与当年的诸子百家,特别是阴阳家也牵扯甚深。世人传言,苍龙七宿中隐藏得秘密可使参悟之人一统天下。但是始皇帝身为千古一帝,天下已在掌握之中,为何登基之后依旧不断追寻这个秘密?阴阳家一脉观阴阳之消长,悟五行之转移,天下王权并不入眼,为何同样死死追着秘密不放?这只能说,始皇帝和阴阳家合作的目的是一致的。” 盖聂和卫庄都是心思灵动之人,听到这里,脑中便如夜空里划过一道闪电,双双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词。 长生。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22) 第二十二章 赤子重情意外见阴阳 盖聂正在厨房做饭。 荆天明正在长身体,正是无肉不欢的年龄,加个排骨什么的势在必行。盖聂一边颠勺一边想着,今天卫庄居然主动说要去接荆天明放学回家,突然转性了不会是有什么计划吧? 估摸着那一大一小两个快到家了,盖聂准备将最后一个热菜下锅。正在这时,只听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动静,随即有人大踏步往屋里冲,脚步声又快又重,绝对是卫庄,而且还是正处于暴怒状态。 “师哥!”卫庄连外套都没脱直接冲进厨房,一把握住盖聂的手腕子,白发张狂表情扭曲,“咱们两个以后绝对不要孩子!” 一句话把盖聂雷得如梦似幻风中凌乱,看了一眼杵在客厅里扭手指恨不得干脆去撞墙的荆天明,半晌才冒出一句:“小庄你……” 小庄你受什么刺激了? 小庄你被什么附体了? 小庄你说的是中文吗? …… 本文无生子情节请小伙伴们放心 = = 时间倒退一下,咱们从头把情况捋一遍。 荆轲接到一个大买卖,赶在过年祭祖之前去外省替一个大家族除灵驱鬼,一票下来油水……阿不,一趟活赶下来赚头不少,足够一家三口潇潇洒洒过上小半年了。但是适逢高渐离带着学生去参加音乐比赛,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于是荆轲就把荆天明送到盖聂这来了,让好哥们帮着看两天。荆天明本就对盖聂崇拜得不行,一听这建议二话不说第二天放学乖乖地跟着盖聂回家了,一脸赚了天大的便宜的表情。 头两天日子过得挺安生,荆天明还挺会来事儿地帮着做做家务。到了第三天的晚上,荆天明就突然有些坐立不安似的,也不知道小心思里面在盘算啥。盖聂和卫庄看得分明,但是荆天明既然没说自然是有自己的考虑,他本就不是普通的小孩子,有些事情别人也不能太插手。 眼瞅着盖聂进浴室洗澡去了,荆天明立刻窜到正在看新闻的卫庄附近,又挪着屁股小心翼翼地往近处蹭了蹭,抬起头露出一个讨好意味明显的狗腿笑容:“庄叔啊~” 卫庄被结尾处荡漾的小波浪弄得胃里一抽抽——面上当然没有显露出来——毫不犹豫地横了荆天明一眼:“说吧,干了什么不能让你大叔知道的坏事了?” “那个……”荆天明挠挠后脑勺,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庄叔你明天能不能给我去开家长会?” “家长会?”卫庄努力把这个对于小孩子来说杀伤力无比巨大的会议形式从记忆深处刨了出来,一边想着当年事谁给他去开的家长会一边问道:“为啥让我去不让你大叔去?”这种事情不是一般都由关系更亲密一些的亲属参加的么,就冲着这小子整天对师哥的那股黏糊劲儿,怎么算都排不上他卫庄吧? “但是……”荆天明又开始吭哧吭哧说不出话,脚底下一通乱蹭,险些蹭掉一块地板漆,小眼神儿一通乱飞,“我那个成绩恐怕不太好看,不想让大叔知道。” “现在知道着急了,考试之前干嘛来着?”卫庄呵呵冷笑,这小子缠上了自家师哥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撕都撕不下来,走哪跟哪严重占用了他和师哥的“私人时间”,他已经不爽很久了。那可怜兮兮的小表情对付高渐离可能有用,卫庄却表示坚决不惯他那毛病:“等你大叔出来自己跟他说去!” = =!卫庄你丫够狠,哀兵政策竟然无用!荆天明见情况不妙迅速调整战略,眼珠子一转决定使出杀手锏:“庄叔,我那个班主任是个看到帅哥就没底线的超级大花痴,大叔这种类型是她最爱!” “……我去给你开家长会!”卫庄很想要磨牙,决定晚上出去溜一圈找几个倒霉的小鬼吃一吃。 “这么说小庄今天是去给天明开家长会了。”盖聂想了想卫庄大马金刀坐在教室里,一边听着老师念叨学生成绩思想教育一边受着众多家长围观的情景,差点一个绷不住笑了出来,赶紧咳嗽了两声假装不在意,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不就是开个家长会么,怎么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样?” 平心而论,荆天明的成绩不算差,班级中游水平,两头不着地,照理来说班主任特殊表扬的那一拨里不会有他,点名批评的里面也不应该有他。奈何平日里和他一起疯的小伙伴们偏生都是成绩拔尖的老师眼里的“优等生”,一比照之下,荆天明就被拨拉到拖后腿分子那一拨里去了。卫庄来开家长会虽然有那么一点不情不愿,但是既然他来了,就代表荆天明是他手底下罩着的,老师的态度多少让他有些不爽,眼中自然就带上了点杀气,把讲台上那个年轻的小班主任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盖聂听着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无忧无虑的幼年时光遥远的像是一场梦,此刻重新回忆也远不像荆天明所经历的这般多姿多彩,不禁问道:“你倒是说说,平日里都‘带坏’了哪些同学了?”盖聂记忆解封之前,荆天明就喜欢跟盖聂说东说西,嘴边常常挂着的几个朋友的名字盖聂也是有印象的。 “那小老师主要指的就是月儿和星魂啦,一个月亮,一个星星,我就是那冉冉升起的太阳~\(≧▽≦)/~”荆天明一扫方才的沮丧,一边说一边还做了一个托举太阳的动作,明显是乐的有点找不着北。 荆天明口中的月儿盖聂和卫庄都知道,燕氏老总燕丹护得跟命根子眼珠子似的宝贝闺女,可是这个星魂却是头一次听说。 “星魂就是佟星魂啦,这学期开学的时候新转来的。那小子看着一副拽拽的不爱搭理人的臭屁养,其实还不错啦,很快就被我这大哥的风范所折服,我也就勉强同意他跟我混啦~\(≧▽≦)/~” 盖聂被荆天明的大言不惭逗得笑着摇头,突然看到旁边卫庄冲着他使了个眼色。盖聂一愣,随即明白小庄这次肯定是见到了这个佟星魂而且发现了什么不对,可看着荆天明满脸的开心却又不愿意明说打破孩子们之间的关系。于是稍微斟酌了一下,语气不变,实则开始套话询问这个佟星魂的具体情况。 “什么叫跟着你混?!月儿跟你从小就认识,关系自然很好,这个新同学你怎么就知道他跟你这么铁呢?” “我当然知道!我们可是一起做了不少丰功伟绩的!”荆天明有些得意洋洋。论起修为,他也许拍马也追不上盖聂和卫庄,但是灵智未开前千年的单纯成长却使他拥有一样异常珍贵的东西——赤子心。赤子之心最是通透,对于隐藏的感情好恶也最是敏锐。荆天明知道,也许刚开始的时候佟星魂确实有些针对他的恶意,但是现在,却也是真心在和他交朋友。 “举例说明?”卫庄一挑眉,逗着荆天明继续往下说。 “哎呀呀,那可多了~老师背后齐捣蛋,小街小巷瞎乱窜,考场方显真情意,你来我往传答案~\(≧▽≦)/~哎呀,庄叔你敲我干什么QAQ” 卫庄缓缓缩回伸出去狠狠敲了荆天明脑袋的手,内心小人的嘴角也忍不住又开始抽搐——荆轲你真的确定这小东西不是你的种吗?!这脾气秉性跟你实在是太像了啊有木有! 盖聂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等荆轲回来之后跟他好好谈谈孩子的教育问题——好好一个苗子管不好都要长歪了。“传答案还你来我往的,不怕被老师发现?” “哎呀大叔你放心吧,发现不了的╮(╯_╰)╭星魂那小子也不是善茬哦,水镜术使得比我还熟练呢。” “那个佟星魂也会法术?你知道他师承哪家么?”这一回卫庄和盖聂都吃惊了,这么小的孩子能够熟练运用法术,多半是名门之后,本市这个灵能者的圈子不算大,为何他们以前从来不曾知晓? “这倒是不知道。”荆天明想了想之后摇头表示真的不清楚,“不过星魂那小子真的很厉害哦,上一次学校后面的小巷子里有一伙打劫小学生的初中生,我俩跑去把他们给揍了,我亲眼看到他的手上凭空冒出了一把这么长的泛着紫光的长匕首哦!”荆天明金色的猫儿眼瞪得老大,一边说一边在一只手上比划着“这么长的长匕首”。 阴阳家的聚气成刃!盖聂和卫庄直接忽略掉的两个孩子小街小巷乱窜时都干了什么,一想到这个阴阳家出了名的杀招便不由得同时心中一凛,再想到逍遥子给他们出示的那副仙居蝌蚪文里提到的苍龙七宿和阴阳家的关系,不由得头疼了起来。 这个佟星魂的背景,看样子真得查一查。 ====================================================================================== 结束了今日的吐纳,佟星魂缓缓起身走出自己的卧室,正看到月神盘坐于蒲团之上,一动不动守在父亲的门口。 佟星魂脚步顿了顿,侧耳听了一会儿,见父亲房间里没有半点声音,这才来到月神面前,低声问道:“月神,父亲的决定还是没有丝毫更改么?” 月神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星魂,神色不动地反问道:“星魂少爷指的是什么?” 佟星魂咬了咬下唇,硬邦邦地开口:“那个小人参精,一定要抓来炼丹么?” 月神似乎是叹息了一声,低下头,指尖重新掐了个法诀说道:“东皇阁下心意并无更改。奉劝星魂少爷一句,修道之人,旁人之事还是尽量莫要插手,以免心魔丛生。” “……哼!”佟星魂被噎得难受,瞪了月神半晌,终是一甩手愤愤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东皇阁下,星魂少爷的心意似乎有了一些动摇。”月神看了看面前紧闭的房门,低声说道。 “无妨。”门内传来了苍老的男声,语调平淡得完全感觉不到是血脉相连的父子,“规劝两句即可,其余的便由他去吧。” “是。”纵然知道屋内的人看不到,月神还是恭敬地垂首施礼,看了一眼佟星魂卧室的方向,合起眼帘重新打坐。 同时掩住的,还有眼中那一抹怜悯。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23) 第二十三章 线索繁杂思路要理清 早早地哄着荆天明上床睡觉,盖聂和卫庄回到客厅,给周围施了一个静音的结界,准备将目前所有和山河锥相关的情况整理一下,试着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脉络。 如今想来,这大半年所经历的事情的起点便是七月半鬼门开时候地府意外走脱的三只饿死鬼。饿死鬼本身并无灵智,这一回却又是越狱又是篡改身份,甚至还能顺利混上三途川来往两界的船只,堪称高智商犯罪,其背后必然有一个推手在谋划一切。 三只饿死鬼来到阳界之后便分开行动:其中一只被黑白无常干净利落地捉了回去,没掀起什么风浪;一只躲进了医院,无意中被端木蓉发现,最后被高渐离打成重伤,逃离时撞进卫庄手中,魂飞魄散;第三只则直接进入了陈昱家的大宅,险些害死了陈昱,最后被盖聂的雷咒轰得灰飞烟灭。这期间,盖聂还察觉到了一次窥视,疑似由水镜术变型而来,可惜对方手段高明,见他发现了也不拖延迅速收回法术,无法反向追踪术法源头。 第一只饿死鬼由于未曾与之有过正面接触,具体情况不甚了解,但是后两只饿死鬼却都像是被注了灵,阴气更强,甚至有了一丝灵智,懂得了隐匿和逃脱的策略。陈昱家里那只临死反扑,甚至还能趁着盖聂没有防备破开他的护体罡气,喷了他一口隐晦之息。由此看来,单是这为魂体注灵的功夫就不是一般修行之人能做得到的。 鬼怪为了吸收大量阴气躲进医院不足为奇,但是偏偏被端木蓉看到,这到底是预谋还是巧合,卫聂二人一时也猜不透,毕竟端木蓉也不过是一个误打误撞才开了天目,至今除了能看到鬼怪之外什么术法都不会用的普通人。至于陈昱家的那只饿死鬼,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冲着山河锥去的。谁知陈昱老奸巨猾看得通透,直接将山河锥挖了出来交给盖聂,省得日后继续担惊受怕。陈昱这一手说是祸水东引大概有点重了,但是能这么当机立断干净利落地将全家从这事情中摘出来,不得不说是一步好棋。 之前盖聂也曾疑惑过,背后操纵饿死鬼的那个人术法精深,为何不直接施法术取走山河锥,反而要先派饿死鬼前来杀人,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后来仔细研究过陈昱家庭院里封住盛放山河锥铜匣的石板方才发现,石板上刻满了密密层层的真言咒文,足以将绝大多数的法咒阻挡在外部。也就是说,凭借五鬼搬运一类的法门根本无法人不知鬼不觉地将山河锥取出。那位幕后之人显然也是发现此路不通,才不得已想出来利用饿死鬼杀了陈昱再买下房产挖开地面这么个曲线救国的法子。 只可惜那人低估了盖聂与本市公安系统关系的密切程度。陈昱被送进ICU的当天,盖聂就拿到了陈昱脖子上爪印和尸斑的照片,立刻提高了警惕,当天晚上就前往陈家大宅,布下阵法消灭了饿死鬼,断了阴气的源头,救下了陈昱的性命。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那人谋划许久,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山河锥最后还是落到了盖聂的手中。其间种种阴差阳错,恐怕也只能说是天意。 半年来,山河锥就这么安安稳稳地留在了盖聂和卫庄手中那个幕后之人也似乎销声匿迹一般再没了动静。但是显然没有人会相信对方就此放弃,暂时隐匿声息,必然是为了日后抓住时机大肆反扑。 卫聂二人亲身经历的关于山河锥的时间到此为止算是告一段落,在这半年中虽然又陆陆续续知道了不少与山河锥相关的信息,但都是基于二人主动调查,与那个幕后之人无关。只不过今日荆天明的无心之语却让二人隐隐约约地有了另一种思路——关于山河锥,似乎还有一条线需要被单独罗列出来。 根据逍遥子找到的仙居蝌蚪文的注释,山河锥与苍龙七宿所掩藏的秘密有着密切的关联。始皇帝作为千古一帝,与他平定六国统一天下的事迹同样著名的就是他对修仙长生的不懈追求,因此说来,苍龙七宿的秘密与长生有关应该是一个不算离谱的推论。春秋战国时期,诸侯林立,百家争鸣,到了秦代则推崇法家。其他学说,要么自行衰落,要么传人难觅,要么深受打压,唯独阴阳家因其与统治者的密切合作而超然世外。苍龙七宿宝盒最后一次为世人所知,便是被阴阳家带上了巨舟“蜃楼”,此后几千年的时光中再难寻到关于它的蛛丝马迹。想要追查苍龙七宿,必然要从阴阳家的传承查起。 阴阳家与秦帝国合作,靠的是自己的拿手本事——推演天机,而想要成功推演天数,必须点到满级的一个技能就是水镜术。平心而论,水镜术不算是一门高深的法术,凡是有几分真修为的修行者都能用上一手。但是阴阳家的水镜术却很是不同凡响,真正达到了察天机,衍天数,窥天道的高度。传说始皇帝曾在咸阳宫亲眼观看了一回阴阳家推演天机的过程,深受震撼,从此对阴阳家所言深为信服。 荆天明的那个同学佟星魂水镜术使用得颇为熟练,这说明不了什么,但是一旦再加上那个阴阳家的招牌技能“聚气成刃”那么境况便完全不同了,佟星魂的身份几乎可以确定就是阴阳家的传人。他出现的时间又实在是太过凑巧——恰恰就是山河锥现世的这半年。若阴阳家此行目标同样是山河锥,那么传授佟星魂阴阳之术的长辈又在哪里?和之前在地下停车场透过水镜术窥视盖聂的是否是同一批人? 将线索这样一一罗列了出来,虽然其中还是有不少疑点,但是思路却清晰了很多,佟星魂身份无意间的暴露带来的是全局的柳暗花明。那么下一步的重点,就是要调查出星魂背后师长的身份到底为何。 想通了这些,盖聂和卫庄二人相视一笑,心情都有些轻松了下来。他们两个都不是怕事儿的人,总是遇上无路可走的情况,也有能力硬生生踩出一条路来走,更何况目前远没有到那穷山恶水的状况。最不济,若是正面冲突情况不妙,二人携手而动,这世间怕还真没有什么人能留得下他们。 撤了身边的结界,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两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也准备休息。卫庄趁着盖聂还没从沙发上起身,猿臂一伸便搂住了自家师哥的腰,又顺势将人压在了沙发上,俯下身轻轻咬住了盖聂的耳垂,低语了几句。盖聂先是一愣,脸上的突然涌上的血色像是有人放了一把火,这火势很快又蔓延到了脖子上。盖聂瞪了卫庄一眼又扭头移开了视线,抬手对着自己腰间环着的不安分的爪子轻轻一敲,却到底是没有反对。 卫庄大喜,笑着起身,拽起自家师哥就要回主卧。谁知正在这时,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却突然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手机铃声这么一响,声音不算大却到底甚是突兀,瞬间将方才的旖旎气氛冲得半点不剩。卫庄气得直咬牙,若响的是自己的手机他早就砸了,可这偏生是盖聂的手机,指不定还是什么等着他去救命的病人,到底是冲动不得。盖聂也是一愣,有些心虚地看了卫庄一眼,深深呼吸了两次,将脸上的红晕给压了下去,这才走过去拾起手机一看来电人信息——公孙玲珑? 这个电话接通的时间并不长,卫庄离盖聂有几步远的距离,听不清对方电话里说了什么,只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爆豆一般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阵。盖聂的脸色则是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最后说了句“好的,我知道了。”便放下了电话,顶着暗了下去的手机屏幕半晌,才转过头来对卫庄说:“是公孙玲珑,她后天晚上能回来,到时候大家都去她的诊所聚一下。” “就为了这事儿?”卫庄有些恼火,原因……各位懂的。 “公孙玲珑说她在家族的宗卷库里发现了一条重要的信息,电话里说不清楚,必须到时候当面细谈。”盖聂想到公孙玲珑那句“千万注意个人安全”不由得眉头一皱,他有什么可注意的,还值得大晚上打电话过来特意叮嘱。 但是无论怎么说,这些跟山河锥扯上关系的事情,恐怕远不像目前看来的这么简单。 ============================================================================ 柳淑经营的点心铺“循香”今天照常营业到晚上八点钟。可是闭店后,柳淑却没有回家,而是拉好了店铺的百叶窗,坐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 门口挂着的铜铃又是“叮咚叮咚”一阵响,柳淑猛地抬起头,脸色近乎惨白,怔怔地看着走进屋内的西装革履的男人,嘴唇微微颤抖地发声道:“徐先生……”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卫庄被卫庄怀疑过,盖聂也想亲自见上一面的蓬莱制药集团的掌权人徐福。只不过此时徐福的表情远不像公众场合面前那样和顺,眉梢眼角都透着一丝狠戾。 眼见对面柳淑的身形已经摇摇欲坠,徐福在心底冷笑两声,想道:“得道的妖精又如何?修得了人形又如何?还不是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一边想着,一边从随身的公事包里抽出了不到一尺长的一个扁扁的小木匣,“啪”的一声甩到了柳淑面前。 柳淑双手颤抖地打开木匣一看,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消失了,明亮的眼睛里大滴泪珠滚滚而下,配上那雅致的面容当真是我见犹怜,可偏生对面之人是铁石心肠半点不为所动。 柳淑紧紧抱着木匣,仿佛是将要溺死之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开口时声音已经嘶哑:“徐先生,之前说好的……” “别说那么天真的话!”徐福不耐烦地打断柳淑,“上面说了,让你做的,你已经做到了,但是这浑水一旦蹚了进来,想出去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说完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木匣,冷笑道:“那位的死活,全在你一念之间,平日里说话做事,可要想清楚啊。” 柳淑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连徐福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想要嚎啕大哭,却终究还是死死捂住了嘴。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24) 第二十四章 识海藏蛊消息惊众人 公孙玲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身形刚在诊所出现,就掏出一把传讯符往门外一撒。那些符纸一离手,立刻变成了一只只的团子,四面八方飞了出去,瞬间将消息送到了众人的手里。 今夜需要联系的也都是些行动能力超强的非常人,没过片刻,盖聂和卫庄便先到了,显然是早有准备,就等着公孙玲珑的信息;紧接着到达的是石兰,项少羽还未醒,但是也并非片刻离不了人,有保镖护卫,她也在周围用黄符布下结界,更有她的“宝贝”留下看顾爸爸的安全,石兰很是放心;紧接着到的是荆轲一家,荆轲上午刚从外省除灵回来,虽然有些疲惫却显然不会错过这么重要的事情;前后脚到达的是张良,眼看到了年根底下,伏见和颜路一个山神一个土地,就算平时不怎么管事儿,这时候还是没办法偷懒的,只有张良一身自在,便作为代表被扔出来了;最后到达的一向焦不离孟的赤练雪女端木蓉三个,端木蓉早就跟家里说今晚聚会,直接睡在赤练家,此刻接到了传讯符,便由赤练和雪女一人抓着一只手给带了过来。 前前后后来了十来个人,公孙玲珑的诊所那不大不小的接待室立刻就被占满了一半。如此阵容,说出去只怕要将暗世界那些小人物们吓一个跟头——这得出了多大的事情才能把这么多大人物都给惊动了! 公孙玲珑见众人到齐,并未直接说自己此行的收获,而是很有些焦急地对盖聂和卫庄而说问道:“二位马上查探一下体内的丹田和识海,看看有没有异常!” 公孙玲珑这句话语气极是严肃认真,盖聂和卫庄听了一怔,虽然不知道公孙玲珑到底为什么有此一问,却也并未反驳。卫庄从一旁扯过两把椅子和盖聂一起坐下,气息内行,一寸寸内视自身肺腑识海,并无异常。盖聂也是如此,先是查看了丹田,血脉肌骨一切如常。接着神念上行入识海,不过片刻却突然浑身一震,似是有一片锋锐的利刃直直劈进了脑海,在识海翻搅不休。直疼得盖聂眼前发黑,口中闷哼一声,额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一时间竟控制不住身体,失了力气,向卫庄的方向倒了下去。 这一突发情况惊了屋里所有的人妖鬼怪。卫庄手臂一捞直接将盖聂歪倒的身体稳住,随手一挥,将身旁的一张长条茶几稳稳地移开,抱着盖聂无力的身体来到茶几下的地毯上,相对盘坐好,右掌抚上盖聂眉心,闭目沉息,一缕神念便沉入识海,以期能助盖聂一臂之力。荆轲和高渐离相视一眼,双双脚步一错,只听几声轻响,在门口窗前下了几个防护的禁制。赤练眉头微皱,抚了抚腰间的赤练王蛇,纤指一弹,十几条比头发丝粗不上多少的黑色小蛇从门缝窗缝游走了出去,分散在诊所附近充当岗哨。如此一来,纵是有人想来找麻烦,众人也能提前知晓。 卫庄对众人的举动并不知晓,但却明白有这群人在身边自己的安全完全不必担心,现在他只要将全部心思放在师哥身上便好。卫庄和盖聂同出一门,本源之息有很多相似之处;再加上盖聂记忆解封,肋骨补全后魂力大涨,几年来和卫庄行过多次双修之法,彼此气息混合掺杂早就你中有我。此刻卫庄神念试探性进入,虽是一触即退,却没有感到丝毫排斥,当下便放心了几分,下一波神念犹如一股涓涓细流汇入了盖聂的识海。 盖聂虽是鬼身,修的却是人道,而且是坦荡方正的君子之道,识海里的景象便是盖聂所修道法的映射。明明是无边的暗夜,却是一派通明澄澈,身处其中便如徜徉星海,四面八方都有灿烂星辉闪耀不停。那星海中的无数星辰,可以是动的,也可以是静的。静止时,温柔包容,空明沉静,足以清除万般杂念;流动时,万千星辰似是化为无数攻击的利刃飞弹,毫不留情地将入侵者轰成残渣碎片。这所谓静者蕴生机,动者主杀伐,是动是静,全在主人一念之间。 卫庄不是第一次进入盖聂的识海了,可每次进入依旧会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只不过这一次心中实在忧虑,方一进入,立刻运用双修伴侣特有的联系搜索盖聂神识在这片广大识海中的位置,否则光是找人就要费上一番功夫。盖聂显然也感应到了卫庄的进入,立刻分出一缕神念来到卫庄身边,牵引着卫庄前往本体所在之处。 而本体的位置,竟然是这片识海的中心。 如果说盖聂的识海像是浩瀚无垠的宇宙,那么识海的中心处便静静悬浮着一颗无比巨大的恒星,是为识海本源。那颗本源之星通体散发着青白色的无形炽焰,即便是卫庄,离得近了也难免感到微微的压迫和不适。卫庄来到此处便暗觉不妙,难不成是识海本源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盖聂显然明白卫庄的想法——这种感受对方心情思绪的方式很奇妙,不是语言声音,不是动作神态,而是最直接的灵魂波动。因此若非是羁绊匪浅感情极深的伴侣,断不会放任他人进入自己的识海,因为在这里,相伴的两人赤裸坦荡仿若一体,最微小的念头都万万瞒不过对方。 盖聂牵引着卫庄的神念离自己的识海本源又靠近了一些,指着眼前的一处区域让卫庄细看。卫庄只觉得满眼都是青白色的光华,努力适应了一下这才细细搜索起眼前这片区域。这种搜索又不同于肉眼的观瞧,而是用神念直接扫描而过,更深入,也更细致。这一查探,心底便忍不住“咦”了一身——因为那团光华里竟然出现了一个淡灰色的暗影。 与整个识海本源比起来,那丝灰色暗影便仿佛是高山上的一粒微尘,大海中的一朵水花,实在是太过不起眼,若非盖聂特地示意他此处有异,怕是真的会被他忽略了过去。再细看那暗影,在本源火焰的的照耀下几乎呈半透明状态,却似乎根本不惧灵魂之火的灼烧,只是直挺挺地杵在那处,过了半晌,突然抽搐着动了一下。 卫庄一惊——那暗影竟然是个活物! 盖聂有些无奈地简单表述了从他探测识海到倒下去那看似短短的一瞬间发生的情况。识海本源相当于识海稳定的基石,最是重要不过,因此盖聂在检视之初便先从识海本源查起。本源不仅提供着法力,更与修道者灵魂相同,修道者对其极是敏感,因此扫视之下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 既然发现了这明显不是什么善类的异物,盖聂自然不会放任其继续留在自己的识海中,当下便运起灵魂之力,想将那灰色暗影剥离出去。谁知刚一动手,那暗影立刻剧烈抽动起来,整个识海便如掀起了一阵风暴,本源周围的星辰之力秩序大乱,识海最外缘力量较弱的地方甚至有了崩塌的预兆。盖聂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强忍着灵魂震荡的剧痛将探入本源的那缕神念收回,直到卫庄进入前不久,整个识海才算是平静下来。盖聂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应对之策,只能静等卫庄到来之后再另觅他法。 卫庄听了盖聂的表述,思索之下觉得倒也不是毫无办法。那灰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小东西既然不惧本源之火能够安然生存于识海,必是已经与本源相融,也就是说对盖聂的灵魂也有影响。盖聂出手要将其强行剥离,便如挥刀自戮,神魂先有感应,那东西自然会先一步奋力挣扎,即便成功将其祛除只怕也损伤不小。为今之计,倒是可以由卫庄出手,以雷霆之势抢先一步,以神念将其与本源隔离,然后再设法抽出。 盖聂听罢,也觉得此法可行。卫庄见自家师哥准备好了,当下也不犹豫,一缕神念犹如出闸猛虎,瞬间将那暗影包裹其中。那暗影发觉自身境地不妙,为求活命更是丝毫不肯示弱,立刻奋力挣扎起来。这一回有了卫庄神念作为隔离缓冲,对识海的冲击相对小了一些,饶是如此,盖聂还是被这灵魂撕扯剥离一般的疼痛搅得难以忍受,却死咬牙关努力平心凝神与之对抗,免得卫庄分心。卫庄知道师哥此时必然不好受,只是事已至此,断然不可半途而废,当下硬起心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将那被自己神念包裹的暗影猛地向外一扯,硬生生地将其分离出来! 识海中卫聂二人折腾半晌,对外界而言却不过只是一瞬。诊所内的众人先是见卫庄将神识探入,不久盖聂突然牙关紧咬,额头汗水顺着脸颊涔涔滚落,一时间担心的不行,却又毫无办法。好在这个阶段并不长,很快盖聂的气息便平静下来,脸色也是好转,。紧接着卫庄放在盖聂眉心处的手掌一动,向后缓缓撤回,竟然从盖聂的眉心处拉出一条细如牛毛,通体淡灰几乎透明却在不断挣扎的虫子来!那虫子离开了盖聂体内,片刻之间便生机散尽,僵硬地挺在卫庄手心,再也不动了。 这一番缠斗虽然历时极短,但由于发生在识海,一举一动都触及本源,饶是修为精深魂力凝练如盖聂,此刻也疲惫不堪,精神有些委顿。卫庄半扶半抱着自家师哥到沙发上靠好,掌心一亮,众人齐齐上前查看那僵死在他掌心的到底是个什么虫子,竟有如此威能。可是看了半晌,不由得面面相觑——那虫子模样实在太过古怪,他们也都并非专精此术,即便是见多识广如张良,公孙玲珑二位大妖怪,一时半刻也辨认不出来。反倒是石兰突然伸出小指,用指甲将那虫尸反复拨弄着看了几个来回,柳眉一扬奇道:“这莫非就是牵魂蛊?” 石兰家的本宗驻扎在蜀山,一直以来便与十万大山深处的苗寨来往极多,千百年下来,纵是并非有意探寻,对于那些密不外传的苗人异术也所知甚详。苗族先祖为蚩尤氏遗民,商周之时便建立三苗国,养蛊施蛊的手段天下无双。到如今时代剧变,却也并非完全没落,而是隐藏更深,外人不明所以,往往以为只是夸大其词的迷信之谈。繁衍至今,培育蛊虫不下数千,这牵魂蛊便是其中极罕见的一种。 蛊名“牵魂”,单从名字来看便透着那么一股子邪气。对于这种蛊虫,石兰所知也不多,只是据说能够深入识海,扎根本源,且善于隐匿气息,若非刻意寻找否则极难被发现。蛊虫以魂力为食,待到成熟之日,只需主人一个召唤,便可撕扯寄主魂魄,震荡识海,届时宿主的魂体纵是不被吞噬也会受到重创。 众人听得心头止不住发寒,卫庄周身的气息更是简直要具现化成了一片噬人的黑雾,直到盖聂强打精神握住卫庄的手轻轻安抚了几句,这才稍微缓和下来。将师哥微凉的手掌死死握住,卫庄抬眼,目光犹如利剑一般看向明显直到什么重要信息的公孙玲珑,无声地威压弥漫开来,等待着一个解释。 公孙玲珑一改平日里万事不萦于怀的笑容,神情肃穆,眉头紧皱,盖聂的状况正应了她之前的猜想,纵然卫庄不对她施压,她也定会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当下清清嗓子,伸出两指说道:“这次回去查到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我先说好消息。” 此话一出,饶是房间里气氛紧张严肃,大家还是忍不住一哂——幸亏公孙玲珑直接决定了,否则真要问大家想要想听那个,就实在是太纠结了一点。 “好消息是,”公孙玲珑伸出食指比划了一个“一”,“无论这段时间在背后搅混水的黑手是谁,我想已经搞清楚对方的目的了。至于坏消息……”中指重新竖了起来恢复成一个“二”,公孙玲珑看了看石兰,又看了看盖聂,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气愤,“坏消息就是,对方的目的与二位脱不开干系。”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25) 第二十五章 谁家都有几个好亲戚 公孙玲珑这两个“好坏消息”一说出口,屋子里面十来个人的神情都有点微妙,尤其是盖聂和石兰两个最要紧的当事人。 石兰倒还好一些,几个月来身边连续出了几件大事,傻子也能猜到是针对自家的,更别说石兰本就是个精明人物;盖聂这半年一直在追查山河锥有关的线索,心知若真是有事情撞上来八成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可怎么也猜不到自己为何竟然就成了漩涡中心的重要角色。不过他一向心思深沉,在外面更是轻易不显神色,除了眉头皱了皱倒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反倒是卫庄双目灼灼地盯着(瞪着?)公孙玲珑,大有“你要是再废话不说重点我就掀了你这个小诊所”的气势。 公孙玲珑知道卫庄是看着盖聂伤了心里不爽利,只能努力想着“哎呀呀我都三千多岁了不能和这群小孩子一般见识”“这要是项少羽还在这没准房子已经被掀了”之类的话找一找心里平衡。于是硬是顶着卫庄淬了毒一样的眼刀如无物,将自己这段时间的发现详细说了出来。 公孙玲珑出生在封神大战之前,见闻之广在现存的常常出来走动的妖族里少有能与之匹敌的;她家里的几个老爷子是从那群魔乱舞的洪荒年代存活下来的,奇奇怪怪的东西事情更不知经历了多少,个个都是活动的百科全书。只不过近几百年都深居简出,即便是公孙玲珑那身为族长的大伯都不能去轻易打搅。父亲和叔伯那一辈的人也都是常年一脸严肃,说不了几句话就要训斥人,若不是这次真真有要紧事,公孙玲珑根本就不愿意回宗族里来。想要打探消息,这些妖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有句俗话说的好,“幺儿出老辈子”,公孙玲珑还真就有这么个小叔叔,虽说要长一辈儿,其实年龄上差不了几十岁,小时候一向是玩儿在一起的,关系好得很。而且她这小叔叔是个书痴,所藏书籍,材质从甲骨到竹简到绢帛纸张,内容从宫廷密传到诏书正史再到野史杂谈话本小说,但凡是内容有点意思的都非要弄来一套在手里头留着才算心情舒畅。若是碰上了那些只被官家收藏的残卷孤本,施法术掩人耳目偷偷溜进大内藏书阁一窥其秘这种事也是没少干的。不过她这小叔叔还讲究“盗亦有道”,只是窥探其内容,大不了重新抄录上一卷带走就好,至于那价值连城的原本却是从来不动的,所以几千年下来愣是没怎么被发现过。 公孙玲珑回到宗族后,按规矩跟族长大伯见了礼,又去和父母亲碰了面,之后便急匆匆地去找这位小叔叔,最后不出所料地在那个几乎掏空了半座山腹的,从上到下堆满了各个时代书籍的大山洞里将目标揪了出来。 对于这个藏书洞,不同的人进去绝对会有不同的反应。普通的学渣青年的反应大概是:哇哇哇好多的书啊感觉好压抑头好晕;学究派的文艺青年的反应大概是:哇哇哇这是多么珍贵的历史文献资料啊;而时时刻刻挣扎在贫困线上,想要买实体书却永远囊中羞涩的屌丝青年的反应绝对是:啊啊啊啊啊啊这么多实体书得花多少钱啊土豪我们做朋友好不好啊啊啊求包养! 不过由于至今为止还没有正常人类来过这里,以上全部反应终究只是脑洞而已=-= 小叔叔大概是几千年下来一直和书本打交道,衣角上总是沾染着挥不去的墨香,连气质也是淡然而温文的。对于这个有些年头没见面的小侄女的突然到访很有些激动,两个妖互相问候了几句,公孙玲珑也不绕圈子,直接将自己的来意巴拉巴拉地跟小叔叔说了。小叔叔听了公孙玲珑的请求,仰着脑袋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没太想起来,于是领着公孙玲珑转过了一排书架,来到了自己的书案前。那书案古朴雅致,怕不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而此时,那桌案上正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公孙玲珑瞬间觉得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有些崩塌。 公孙玲珑:Σ( ° △ °|||)︴ 小叔叔你这是…… 小叔叔:这是电脑啊,别告诉我你在外面呆了这么些年还不认识不会用。 公孙玲珑:我当然会用(#‵′) 但是小叔叔你这身上穿的是汉服,脚上踩的是纯手工的布鞋,整个人气质跟仙儿似的,结果一抬手冷不丁地从旁边扯出个电脑来,不觉得很不搭调吗?! 小叔叔:=_= 气质是啥,多钱一斤?你叔叔我几十万本书,而且每天都在增加,又没个人帮忙,光我一个人靠脑子整理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公孙玲珑呆愣愣地看着自家小叔叔开机(这啥显卡效果真好!),上QQ上微博(有QQ有微博居然不加我友走尽!),登陆图书管理系统,搜索关键字,然后那个小圆圈就开始转啊转啊转,各种操作异常熟练。公孙玲珑不由得开始想着,小叔叔这些年就是这么上网寻找自己喜欢的书籍然后再买回来的吧,确实很方便啊……可是这年头网上的书籍内容良莠不齐,很多段子手为了博眼球还故意把标题拟的很刺激……万一小叔叔在找小说的时候误入了一些那啥啥的网站又一时好奇点进了一些有那啥啥情节的小说……赶紧停下来啊这想法太可怕了啊啊啊啊啊啊! 公孙玲珑被自己脑内已经具现成动画版的脑补吓了一跳,忽然听到小叔叔喊她,赶忙装作刚才只是愣神,急匆匆地抬头看,这才发现图书管理系统已经搜索完毕,列出了好长好长的一排书目。小叔叔扫了一眼那些书籍编码,也懒得走山洞里岩壁上那用木板铺设好的一圈一圈的路面,直接伸手抓住上方一人多高处延伸出来的石板,手臂一用力整个身体已经顺着力道飞跃而起,如此再三,停下来时便抽出一卷帛书或者竹简甚至是甲骨放入怀中,等到怀里满的快要放不下了,这才停下手,抱着一堆完全属于珍贵文物范畴,随便流出去一件都够考古界震惊三年的东西小跑了下来。 #我有特殊的文物保存技巧# 公孙玲珑看着山洞里书架间辗转腾挪无限灵巧的身影,觉得几千年来自己心里那个温文尔雅安闲沉静的文弱小叔叔形象瞬间碎成了渣渣。 之后的几天自然是埋首在一大堆的卷册典籍中寻找过滤线索,其过程之枯燥不需赘述,而最终研究出来的结果,便是公孙玲珑掏出来摆在众人面前的一张纸。 “那份卷册的原本,是小叔叔从一个东周早期的墓穴中挖出来的,卷册上刻绘了许多乍一看匪夷所思,可仔细分析又切实可行的术法。我们找到的这个法阵,名字已经残缺不全无法辨认,但好在内容还能看清。阵法是通过类似夺舍一类的术法,达到化生反魄,与天地同寿的目的。”说到这里,公孙玲珑脸色很是难看,捏了捏眉心这才继续说道:“这个阵法所需材料异常繁杂,不下百种,但是最重要的东西却只有几个:镇山固河之石为基,七世流离之怨为引,加上不明不灭之火,亦阴亦阳之水,非枯非荣之木,以及重中之重的,半人半鬼之躯!” TBC. 小剧场: 公孙玲珑即将离开藏书洞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家小叔叔的电脑是没有插网线的!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这么穷乡僻壤、在正常的卫星地图上根本不存在的地方是不可能铺设光缆电话线,甚至是收集不到无线信号的! 公孙玲珑:小叔叔你到底是怎么上网的而且速度这么快Σ( ° △ °|||)︴ 小叔叔:想知道吗?想知道吗?求我呀o(*≧▽≦)ツ #论妖力的一百种用法# 于是等到公孙玲珑回到S市之后,身边交好的所有妖魔鬼怪就再也没有交过网费~\(≧▽≦)/~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26) 第二十六章 原装重组终究有不同 公孙玲珑所说的那些布阵所需材料,什么水什么火什么木之类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倒是还理解不了,可其余的三样东西确实都很熟悉的了。 镇山固河之石基本可以肯定就是指山河锥,不过按照公孙玲珑的说法,真正想要起到最好的效果,需要的山河锥不是一枚而是三枚;七世流离之怨大概就是指石兰和项少羽之间的纠葛,纠缠七世实属不易,可每次都是悲剧收场也实在让人叹息;至于那半人半鬼之躯…… “公孙先生,”只要牵扯到自家师哥,卫庄的心思便转的比平时更快,立刻开口问出了在场众人的疑惑,“若说只是半人半鬼便符合条件,我和师哥可都算是半人半鬼之躯,为何那个想要布阵的家伙偏生就盯上了师哥?” “小庄!”之前一番折腾让盖聂精神不太好,一直只是在旁边听着,没有插口。不过荆天明刚才递过来一杯温水,里面滴了一小滴血液,浓郁的生气倒也弥补了大半的消耗,此时已经感觉好了很多。此刻一听卫庄问话,忍不住抓着卫庄的手腕重重一握,声音都低了下来。虽说他对这个“半人半鬼之躯”为何特指自己抱有疑问,可是卫庄那语气,却像是在因为对方瞄上的是师哥不是自己而感到遗憾和气愤,这种招人觊觎的事情,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有自己上赶着往上撞的! 卫庄的这个问题,公孙玲珑早就考虑过,自然也不怕有人问,此刻回答得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其实说白了,就类似于原装和重组的区别。 凡人之体分为两部分,一者为灵,一者为肉。普通修炼外家工夫的武者,注重的便是肉体的锻炼,通过磨练筋骨,打磨肌体,使肉体本质更加强横,从而少生灾病,延年益寿。优点是见效快,作用明显,缺点则是,无论武者再怎么磨练,也扛不住时间的打磨,黄金年龄阶段一过,身体便开始自然衰落,长效性不强。 内家功夫的修炼者则不同,更注重凝神养气,内视肺腑,引天地元气入体,弥补魂灵之力,再以灵御气,打通小周天和大周天,形成内息循环,从而达到淬炼身体,祛除病痛的目的。内家功夫的缺点是起效缓慢,短时间内对身体状况不会有太大改善。尤其这个养气之法,除非修炼者本身有不错的机缘,比如说本身体质特殊有利于元气调动,或者得遇真正高人指点修习到一些秘传的功法,再或者因缘巧合吃了什么奇妙的补品,否则想要打通小周天和大周天,没个几十年的水磨工夫是下不来的,因此真正能坚持下来看到效果的人并不多。可是若真的坚持下来,好处自然也是大大的,比方说耋耄之年依然牙齿坚固,头发乌黑,精神矍铄,走路带风,细想下来也不算稀奇了。 比起那些苦修而不得法的普通内家修炼之人,屋子里这几个“人”的运气实在是太让人眼红了。 荆轲和高渐离不到十岁的时候便双双开了天目能够看到灵体,若非荆轲从小便鬼机灵心眼多,没有宣扬出去,只怕两个小豆丁早就被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当成精神病人送去治疗了。等到离开了孤儿院,又跟拍电影似的被一个老叫花子硬塞了一本道法书籍,破破烂烂的封皮上连个书名都没有。开始时荆轲没敢让高渐离修习,直到自己按照书中所载内容修习了一段时间确认没什么危险,这才两个人一起学了起来。就这么近似于误打误撞竟然也成了天师界有名的两颗新星。 盖聂和卫庄的经历简直更不用说,天生便是能够吸收灵气的纯灵体,无意中吸收的天地元气便不知比那些修行的普通人多了多少;后来少年时拜在鬼谷子门下,虽说鬼谷子后来心思跑偏闹出了那些事情,但是教导卫聂二人却是从来不曾懈怠,两个人一上手修习的便是最正统有效的道法,有了疑惑,要么两个人一起论道印证想法,更是随时都可向师傅请教,基本没有走过弯路。因此到了二人出师的时候,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修为高了,见识多了,眼界自然开阔,更何况公孙玲珑之前说的那些“内家外家”的区别和优缺点本就不算什么秘密,除了从未修过法术,纯属遭人陷害才因祸得福开了天目的端木蓉之外,众人对这里面的道道也都是很熟悉的。拐了这么一个圈子,说了不少不太相干的事情,却还是没有说出盖聂和卫庄这两个“半人半鬼之躯”到底有什么区别。不过此时,众人的心思也已经从最初听到信息时的躁动中平静了下来,于是也并未打断公孙玲珑,而是个个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等着她继续解释。 公孙玲珑看了看周围这一圈好学生模样认真听她讲话的大人物,莫名觉得有些兴奋好玩,内心小人儿默默地比划了一个“耶!”这才继续讲了下去。 修行之法虽然能够偏向“灵”与“肉”其中一个方面,但是无论如何,对于正常的“人”来说,灵肉都是不可分割的:灵魂受损,肉体则精力不济加速凋零;肉体衰败,同样会影响到灵体的稳定和修习。但是无论修行者如何注重保养努力修持,肉体的凋敝都是不可避免的,此乃天道,难以违逆。于是为了对抗这种肉体的凋敝,便衍生出了一种完全落入邪道的法术——夺舍。 灵与肉之间的联系,比较类似于水和容器。而夺舍的本质简单来说,便是将水从一个快要破掉的容器中取出来,倒入一个新的完整坚固的容器之中,至于那个新容器中原来盛放的水的去处,则通常不在施术者考虑之内。被夺舍之人通常都是正值青壮年,肉体正是处于巅峰时刻,而且为了夺舍后能够继续修行,往往有通灵之能的修道者更容易受到觊觎。为了夺舍这样一尊躯体,施术者会活生生地将生魂从肉体中强行剥离,其过程之惨烈,甚至让不少生魂难以忍受,魂体直接溃散,无法再入轮回。这种术法因其过于诡谲残忍,深为正道所不齿,被严令禁止修习,而且曾对修习此术的邪道之人进行过绞杀,使此术一度接近失传。 其实若是深究起来,肉体和灵体之间的关系要比单纯的水和容器复杂上太多。按照现代医学的描述来看,胎儿在母体内的第四个月,手脚已经能够开始进行极细微的活动,虽然还不曾有思维活动,但实则灵魂已经入驻,并会在接下来的半年左右的时间内和肉体进行融合,共同成长。待到婴儿出生,灵魂和肉体之间的结合已经非常紧密了。而对于修道之人来说,灵魂本就是修行的重点,夺舍那种强行抽取生魂的手法,只有在施术者比被夺舍之人道行高深上很多的前提下才能得以实施成功。若是碰上卫庄这种意志坚定,修为深湛的对象,夺舍之术是很难奏效的。 而盖聂的灵魂则不同。他曾经实打实的死过一次,即便灵魂后来被卫庄给寻了回来,到底也是曾经自然离体过,与身体几十年的融合就此断绝。而后来卫庄所用的“固魂”之法,则像是用魂力作为粘着剂,将盖聂的灵魂“粘”在了现在这副躯体之内,魂力越是深厚,粘得也就越是牢固。可是无论如何牢固,这种“重组”之法终究还是比不上卫庄那种“原装货”,灵魂和躯体之间不可避免的还是会有那么一丝丝偶尔出现的缝隙,足以成为施术者的突破口。 灵体的区别已经足以成为那个幕后黑手将目标锁定为盖聂的原因,但是按照公孙玲珑的分析,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盖聂的肉身条件要比卫庄好上不少。 盖聂被鬼谷子重伤致死的时候躯体损毁严重,卫庄杀了鬼谷子,又把鬼谷子饱含修为的血肉当做了修补盖聂损毁之处的“原料”。这个过程与其说是“修补”,不如说是淬炼,依靠阵法运转,祛除掉了体内先天或者后天带来的杂质,使新的肉体血脉经络通透无比,修行起来事半功倍。而处在阵法范围内的卫庄在这期间也被间接的“淬炼”了一番,得到的好处不小,否则他以人身修鬼道,操实体之躯闯黄泉之路,纵然他修为再精深,这么折腾下来也是个十死无生的结局。 那个幕后黑手既然敢把主意打到山河锥这等天地灵物上来,自然是胆大包天,力求完美之辈,如此比较下来,选择盖聂作为下手的目标,便也不难理解了。 这些原因看着稍显复杂,其实不难理解。“道”之一字,本就讲究一法通则万法通,在座的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只要稍一提示,便能想明白个八九不离十。去了心中的疑惑,自然就要想好下一步将要怎么办。众人目前的处境太过被动,至今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只能从那些零散的消息推测此事与阴阳家的传人有关,值得怀疑的人物也不过就是徐福和荆天明的同学佟星魂家里的长辈。众人一向都习惯了大局在握,主动出击的节奏,这种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不好。 “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手目的,想要主动出击占据一些优势其实不算难。”盖聂看着单子上所列的布阵材料,将目光投向众人,“关于这些材料,各位不知有没有什么想法?” “那个什么不生不灭之火和非枯非荣之木,”张良弯曲了食指抵住下唇,稍微沉吟了一下,心中便有了大致的轮廓,放下手臂,修长的食指在这两行文字上方虚虚地画了一个圈,“这两样东西其实世间尚存很多,天火陨落凡间而不熄的不知凡几,焦木与新芽共存的更是数不胜数,这两样材料所指的范围太广,实在不好确定。”样子格外好看。在场的除了公孙玲珑,就属他存活的年头最长,再加上狐族一向崇尚入世,几百年下来得到的信息着实不少。他若说是不好确定,便真的就是不好确定了。 “那个亦阴亦阳之水我倒是有个想法,”发话的竟然是雪女,她变成魂体修行的年头其实不算长,但是天赋极佳,所修功法偏向水系,所以多知道一些关于特殊水脉的事情也不奇怪。“我虽然没去过忘川,但是曾经听别的魂体提起过,黄泉之水为天下至阴之水,普通生魂沾上一点变会被消融殆尽。唯独黄泉流出鬼门关进入人界阴川的那个分界线处,乃是个转阴阳跨两界的地点。这亦阴亦阳之水,说的会不会就是那里的水呢?” 众人听了心中都不由得一动——最早惹出大乱子的那三只饿死鬼便是通过鬼门关“偷渡”出来的,那人既然能把饿死鬼弄出来,顺手取了分界线处的水也完全不是难事。这水火木三种材料,只怕那幕后之人早就已经得手了。如此算来,剩下的便是和石兰有关的七世流离之怨,与盖聂相关的半人半鬼之躯,还有那完全没有头绪的其余两枚山河锥了。 “项少羽之前受了伤,至今昏迷不醒,那幕后之人若想得到怨气,必然还会继续下手,须得小心防范;师哥身上牵魂蛊已除,现在又有了防备,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明目张胆的下手!至于山河锥……”卫庄的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可是相熟的人都清楚,他是真的怒了,“公孙先生,地处东南的一枚已经在我们手中了,不知剩下的三枚不知宗卷中可有记载?” 公孙玲珑也不由得皱眉,虽然并未与那幕后之人有过接触,但是单凭耳闻的这些事情便知对方心思深沉,善于隐匿人后等待下手时机,想从这样处心积虑针对己方的敌人手中护住石兰和项少羽,难度恐怕不小。听到卫庄出声询问,只能暂时将这点心思放下,专心答道:“三枚山河锥的下落,宗卷中并没有说明,但是我那小叔叔倒是比较肯定东北那一枚山河锥的位置。若是寻得那一枚,估计还会得到不少新的线索。” “敢问公孙先生,东北那一枚现在哪处?” “长白山,天池。”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27) 第二十七章 感情开花总要先萌芽 眼见着就已经是正月初八。 虽说还有个正月十五在前边等着,可对于很多从初四初五就开始工作的上班族来说,这年已经算是过完了。 不过小孩子们是不会管大人有多辛苦多纠结的,刨去苦逼的初三高三党,大多数的学生此时还舒舒服服地窝在家里享受着寒假。 不过看起来高月,星魂和荆天明三个小朋友显然不在此列。 素质教育和减负的口号已经喊了好多年了,别管具体是怎么实施的,到底有没有什么效果,最终都是要拿出一些成果来,给上级领导过过目的。 比方说眼下这个“庆新春,树新风,展现新时代少年人活力与才艺”的素质教育成果汇报演出。 汇报演出也好,大型晚会也罢,开场歌舞似乎是固定的节目,要的就是个热火朝天,花团锦簇。高月是学校的文艺委员,小姑娘人长得甜,舞跳得好,背后又有一个只要闺女高兴就舍得往里砸钱使劲儿的爹,俨然就是学校不少小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高月是开场舞的领舞,橙红色的小裙子看着极是喜庆,腰间和发辫上装饰着小雪球似的白绒绒的毛团,领口袖口和裙边也有白色的毛绒边做装饰。赤着半截小腿,上衣也是九分袖,白生生的手腕和脚腕上带了金色的链子,上面挂了几个小小的铃铛,手脚一动便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眼看距离开场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开场舞需要的道具已经弄好了,四个装模作样穿着西装和晚礼服的小主持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对着串词,后台更是来来往往乱成了一锅粥。高月将有些长的小披风抱在怀里以防被人踩到,小跑到舞台边上,小心翼翼地将拉好的幕布掀开了一个小缝。 嘉宾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到场了,高月一眼就看见自家老爸坐在嘉宾席上和几个教育局的叔叔伯伯交谈着什么,手里握着个最新款的摄像机。再往后的观众席上,黑压压的一大片,都是本校的同学被压来充当观众——寒假作业可是有集体活动感言要写的哦~ 荆天明那个大坏蛋!高月咬了咬花瓣似的嘴唇,很是气恼地想着。 说好了今天会来好好看我演出的嘛,结果一个电话说是出了点急事必须回老家一趟,人就没影了,连要去多久,哪天能回来也不说一声。哼,看不到我跳舞,后悔死他! 一咬牙,有些愤愤地放下了幕布,目光在后台一扫,突然看见了一个人影,顿时心里便有了个主意,立刻开心地跑到那人面前,笑眯眯地说道:“佟星魂,有件事情拜托你一下好不好(*^__^*) ?” ====================================================== “阿嚏!”荆天明打出了一路上的第三个喷嚏。 “哎呀呀,一想二骂三念叨,这是有人在念叨你呢。”公孙玲珑看了看荆天明已经揉的有些发红的小鼻尖,笑眯眯地说道。 “肯定是小月儿啦,”荆天明也有点闷闷不乐,“今天学校要办一场什么汇报演出,月儿是开场舞的领舞。好想去现场看看月儿跳舞哦~” 盖聂听了,从副驾驶上转过身揉了揉荆天明的头发说道:“看不到现场也没什么大关系,有月儿登台表演,燕丹是肯定会去录像的,到时候去帮你拷贝一份录像也就是了。” “对呀,还是大叔想得周到O(∩_∩)O~”荆天明这下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转而看向车窗外的树林和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 按照公孙玲珑的说法,到了长白山的天池便能寻到第二枚山河锥,甚至能得到关于剩余的两枚山河锥的线索,盖聂当下便决定近期要到天池走一遭。盖聂要去,卫庄自然要跟着一起去——虽然蛊虫已经取了出来,但还是把人放到眼前看着放心一点。公孙玲珑目前掌握的信息最为全面,要想成功找到山河锥,也必须有她这活得岁数够长的大妖怪充当引荐人,此行同样不能落下。至于荆天明为什么也来了,则是因为他的本体便是生长在长白山深处的人参娃娃,真要有点什么问题,有他这当地的“土著”出面比什么都好使。于是没等荆天明反对出声,就被荆轲团吧团吧给扔到盖聂身边去了。 长白山地处东北,和S市隔着大半个中国,可是此行的几个人要么功力精深,要么先天优势太强,赶路的时候自然是不屑于去坐飞机的,由盖聂牵了荆天明的手,纷纷掐了遁字诀,配合千里神行之术,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到达了白山市。自此算是进入了天池所在的白头山范围之内,再往后的行程,却是不好再用术法赶路了。 “未曾与主人打过招呼便擅闯家门原本已是不该,若是到了人家的地头上,再擅自使用术法,便更是对主人家大大的不敬。”公孙玲珑如是说道。 卫庄在白山市租了一辆车,一路向天池驶去。此行目的明确,并非是两眼一抹黑那种毫无头绪地乱找,因此虽然眼下速度稍微慢了点,几个人倒也并不着急,望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反而有了一种出门自驾游的悠闲愉悦地感觉。租来的越野车车况良好,卫庄的驾驶技术也绝对过硬,一路上除了有几次因为路面有冰层而打滑之外,一切正常。 自从荆天明纠结完不能看月儿现场表演的事情之后,车子内安静了好久。别说一向关心荆天明成长的盖聂,就连总是话里带小刺跟荆天明对着斗嘴的卫庄也觉得不对劲了,通过后视镜往后排座看了好几眼。 说实话,荆天明这孩子吧,虽然有点嘴欠心大的毛病,但是换个角度来看也恰恰是单纯直率,盖聂和卫庄这种三教九流人人鬼鬼都会打交道的人其实挺喜欢荆天明这种性格的,相处起来省心。往日里,只要有荆天明在的场合,便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冷场,即便这娃子偶尔会有点小郁闷的情绪,过一会儿想通了便又是嘻嘻哈哈。可今天,月儿的事情刚郁闷过去,怎么又沉闷上了呢?实在不正常! 公孙玲珑到底本职是心理医生,荆天明那个小眼神在她眼里一转便大体知道,这娃子指不定又在为谁发愁呢。一收到盖聂递过来的眼色,便低下头,声音轻柔地问道:“天明,这是怎么了,又在为谁发愁呢?” 荆天明抬头,正看到盖聂微微皱眉地看向自己,卫庄也透过后视镜与自己的目光对上,虽然目光是一沾即走,却也能感到其中的担心和疑惑。当下也不掩饰,抬手拽了拽身边公孙玲珑的衣角,扁了扁嘴问道:“公孙大妈,那天我老爹的那个想法有可能成真么?如果真的成真了,是不是佟星魂那小子就死定了?” 公孙玲珑瞬间气得差点没哽住——很好,还知道喊她公孙大妈,起码说明这小子虽然纠结着什么但还不算要命! 荆天明口中那个来自荆轲的“想法”便是在年前众人齐聚公孙玲珑诊所时提出来的。盖聂即便是因为死过一次,生魂更容易被夺舍,可是这个“容易”也只是相对卫庄这种无懈可击的情况而言。盖聂一身精深修为不是摆着开玩笑的,若是他真的有心反击,即便对方真的在修为上高过他,绝地反扑弄个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俱进也是可以的,风险实在太大。对方所求的不过是一副半人半鬼的躯体,那么既然卫庄可以布下阵法将盖聂的尸身转化成功,依着那幕后之人如此通天的手段,为何不自己炼制一副听话的躯体呢? 此话一出,不光是公孙玲珑和张良这种活了太多年头的大妖怪笑了,盖聂和卫庄也叹气摇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弄得荆轲一头雾水,以眼神询问高渐离,却见高渐离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荆轲荆大侠的这个想法呢其实也没错,但是实践起来有相当难度。”关于这重塑肉身的来龙去脉卫庄其实是最清楚的,但是他实在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便干脆请坐在身旁的张良代为解释了。张良也不推辞,直接详细地解释了起来。 其实那炼制的法阵,布局不算复杂,所需材料也甚是简单,只需要充作修补材料的肉身与被补救者有血缘关系即可。比方说盖聂和鬼谷子,虽然是隔了好几代的远亲,毕竟还是血脉相连,沾了个“亲”字。真正难倒了无数人的反而是启动法阵的天时。卫庄启动法阵那日,正赶上六百年一遇的罕见天象——当然了,若非当日天象特意,卫庄也不会将心思花到这么个阵法上。没有这特殊天象的加持,阵法注定失败不说,列阵之人还会受到反噬。所以即便这法阵效果超群,自古以来成功的人也应该极是少见,至少没留下过什么文字上的记载。那幕后之人若是有自行炼制躯体的打算,显然是行不通的。 但是张良说完之后,公孙玲珑倒是补充了一个新的思路。那幕后之人想要摆下化生阵法夺舍了盖聂的躯体自然是不能让他成功的,但是难保对方不会留下什么后手,将化生阵法的材料删减改变一下,夺舍的对象也没那么高的要求,只要有血缘即可——当然了,血缘越近,夺舍对肉身的副作用就越小。只是不知道这么一来,哪个倒霉的亲戚会成为下手的对象了。 荆天明一直在琢磨的就是这么一件事,此时见公孙玲珑问起,赶紧向她求证,希望能得到一个安心的答案:“我偷听到过老爸和高叔讨论过这件事,佟星魂的水镜术和聚气成刃都是阴阳家有名的术法对不对?这些事情都和阴阳家脱不开关系对不对?如果事情真的是阴阳家的人干的,那个人作为星魂的长辈会不会对他下手啊?” 车中的其余三人听到这个问题,心中都不由得沉了下去。之前瞒着荆天明就是不想让小孩子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可真等到荆天明问了起来,却又实在不忍心直说,更不忍心开口欺骗,只能继续沉默了下去。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28) 第二十八章 情报难得造访长白山 长白山最美的季节是在夏秋之交。 山脚下是由落叶松,红云杉,红松,青杨,白桦,紫椴等数十个树种组成的针阔混交林。顺着山道上行,便能在那林缘草坡上看到大片大片的高山杜鹃,纯白浅粉深红,沐浴着强烈的日光开得热闹。供游人步行攀登的石阶旁时不时地会看到一股清澈的山泉,顺着山势向下静静流淌,转了几个弯便重新没入草丛间不见了踪影。偶尔有那见惯了游客的松鼠蹦蹦跳跳地过来饮水,浅浅地喝上一口,短小的前肢抹抹脸,梳理一下耳朵上那一撮已经很顺滑的毛,将不小心沾到身上的水抖干净。有些特别胆大的,还会再歪着可爱的小脑袋眨巴着纯良好奇的黑色豆豆眼开始无意识卖萌,最后在游客们一片“心都要萌化了”的赞叹声中蹦跶回了树上,心里估计还要默念一句“这群两只脚走路的家伙们真奇怪。” 若是时间再晚一些,看到的又会是另一幅景象:秋风初起,即便是晴日的正午也很有了些凉意。高山杜鹃已经开败了,没了那或红或粉的花朵吸引目光,叶片背后那赤黄色的细密绒毛反而在阳光下组成了一道灿烂的风景。极目远眺,千山万木尽染霜色,各种火红灿金苍绿的叶片像是覆盖在长白山上的纹路,随着这条神龙咆哮着向南北两个方向无尽延伸着。身处此等美景之间,只觉天地浩大,什么权利地位,什么财富红颜,全成了过眼云烟。纵然这想法只得一瞬,却也算得上是一次心灵的洗涤。 顺着石阶走到顶,便能看到静静沉睡于群山环抱之中的天池。天池之美,不同季节,不同天候,不同角度所展现出的风采都不相同,却也无一例外地让人深深迷醉。游人来此观景,若有幸看到了天池散去面上薄纱后的真容,无不大叹不虚此行,或言其深邃,或赞其纯粹,恨不得用尽平生辞藻,来描绘那最是简单不过,却也最复杂难说的一个“美”字。 盖聂一行人来到的时间却是二月上旬,此时的天池正处于长达半年有余的封冻期。西坡已经封山,禁止游客通行,北坡倒是依然开放。冬季的游客相对稀少,大多数也只是上来看一眼天池冰封的壮丽雪景,便掉头奔向了山下的温泉,除了来此采风拍外景的摄影师们,极少有人愿意在山顶逗留。 卫庄驾驶着越野从白山市出发,一路经过了抚松县和松江河,最后在二道白河下车,便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之前在车上虽然相对放松,但是他们毕竟不是真的来观景旅游的。此行要下到天池边上,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大动静来,自然是不能光天化日在那么多摄影师的眼皮子底下明着来。 冬日里天黑的早,尤其是山区,四点多钟便已经暗了下来。一行四人将车子留在了距离天池最近的停车场,纷纷换好了保暖的登山装——剩下的最后一段路程需要徒步而行。 按照公孙玲珑之前的建议,最后这一段最好是不要用法术赶路的。不过好在卫庄和盖聂二人当初学艺的时候虽然是法术为主,外家功夫也不输给那些声名显赫的外家高手;公孙玲珑没有特意修炼过功夫,但是活了三千多年,各种长途短途的轻身腾挪功夫也都会一些,所以这三个人赶起路来并不吃力。唯独荆天明,人小腿短,又从来没修炼过类似的功夫,刚踩上松软的积雪便直接陷了进去,被后面跟着的卫庄揪着他的冲锋衣帽子像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徒留雪地里一个坑。 盖聂看着不由得失笑,正想上前抱起荆天明将他带上峰顶。谁知荆天明突然眼睛一闭,似乎是在感受什么,下一瞬,也不见他用了什么术法掐了什么手印,竟然凭空消失在原地,转眼间又在远处的一颗老树下出现了。公孙玲珑见了,一拍额头笑道:“真是坐车坐的迷糊了,这小家伙本来就是人参精,到了长白山便是回到了老家,周围的山头估计跟他家后院差不多,哪里还用得着我们操这个闲心~” 解决了荆天明的脚程问题,四个人继续向山顶攀登。由于不能被偶尔巡视的工作人员发现,四人走的不是条石铺好的台阶,而是树林间坑洼的雪地。公孙玲珑似乎一路上都在心里思索着什么,暂时没有开口;卫庄和盖聂也不算是多话的人,原本还想问问公孙玲珑那第二枚山河锥到底在哪,可是见公孙玲珑如此神态便也没有开口询问,除了偶尔交流两句“注意脚下”之类的话之外,大多数时候还是保持沉默。只有荆天明,从化形成功被丽姬救走送到荆轲家里开始便再没有回来过,此时回到了生长了千年的地方,不禁感到又是熟悉,又是陌生,心里凭空多了一种惆怅的情绪。 妖物化形,除非是极少数天生便开了灵智的妖怪,其余的大多数在化形之后,虽然能够保留修为,心智上却仿若重生。荆天明此刻的心智便像是个地地道道的幼小孩子,在雪地里遁来遁去,忽远忽近,简直像是被关在家里太久的大狗狗,终于碰上一次出门便彻底撒起了欢。直到某一次太过大意,没有算准距离,从雪里钻出来的时候一头撞在了一棵老红松上,七荤八素之际额头又被一个又大又硬的松果结结实实地砸了一下,这才算老实了。荆天明揉着红彤彤的额头,安安分分地回到了盖聂身边继续前进,临走前还不忘了团一个雪球,将方才用松果砸他的一只肥硕大松鼠从树杈上砸了下去。 饶是一行人脚步轻快,等到登上了封顶的时候,天也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朔风夹杂着细碎的雪陌漫天乱舞,吹到人脸上跟刀子似的,恨不得将人骨头缝里最后一丝热气都给逼出来才算罢休。这种时候,正常人若是想这么黑灯瞎火地爬山,基本就是在找死——不是摔死就是冻死。不过对于这四个本来就不想被看到的“特别行动队”队员来说,这实在是再有利不过的情况了。 公孙玲珑确认周遭却是没有人类的气息,便示意其余三人不要高声,小心跟好——当然了主要的叮嘱对象是荆天明,卫庄一个眼刀过去这小子立刻就老实了,贴在盖聂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看得盖聂皱了皱眉,反过来瞪了卫庄一眼,让他别吓唬孩子。 在公孙玲珑的带领下,几个人贴着天池周围的山壁,悄无声息地向下滑去。相比上山而言,这一段向下的路实在是好走多了,厚厚的积雪几乎将周围的山岩堆得平平整整,只要小心偶尔凸出来的大块岩石,这一段路便和滑雪场没什么区别。因此不过片刻功夫,四人便已经来到了湖面上。 今夜是标准的上弦月,月色并不算明朗。好在此处地势极高,空气洁净,又是晴朗的好天气,星月之光映照在这广阔的大片雪地上,还是讲一切照的亮堂堂的。虽然没有到分毫毕现的程度,却也对视野毫无影响。 公孙玲珑示意盖聂卫庄看好了荆天明在岸边等待,无论一会儿出了什么动静都不必惊慌,然后转身走上了被厚厚冰层封冻了的湖面。努力扫开了一小片积雪,露出了下面被天池之水映成了墨蓝色的冰面,深处手指,像叩门一样不急不缓地敲击了几下冰面,同时凝声成线,将不大的声音送入了深深的池水深处:“鲲伯伯,鲲伯伯,玲珑来上门拜年啦O(∩_∩)O” 卫庄和盖聂站得较远,并没有听见公孙玲珑说话的内容,只是见到她蹲下身做了什么,然后便起身后退两步,静静地立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迎接什么人。如此过了片刻,就在荆天明已经开始揉眼睛犯困,忍不住要开口相问的时候,突然感到周围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一直不停嚎叫的风似乎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控制住了,服服帖帖地停了下来再不敢违抗。 虽然方才公孙玲珑曾经打过招呼,若是出了什么大动静也不必惊慌,必然不会对众人不利,可是对于未知事物的警戒心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生存机制。卫庄和盖聂眼见情况不寻常,连交流都不必,无声地挪动了一下步子,瞬间形成了互相依托的防御的阵型,手中的鲨齿和渊虹虽然未曾化形出鞘,却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警惕,稍微透出一丝锐利的剑气。 此时空气的凝实感更重了,若是个丝毫不通法术的普通人处在这等气氛之下,恐怕已经要被这无形的威慑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隐隐约约间,天池深处的水中似乎传来了一声长鸣,并非靠耳膜能够接收到的那种音波,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之上,让人不由得浑身为之一振。那长鸣中透着一丝苍凉古老的气息,低沉如牛吼,高亢似龙吟,卫聂二人实在想不透究竟是何等事物能发出如此特别的鸣叫。 在冰面气息刚起变化的时候,荆天明就已经被盖聂用气劲轻轻推送到了后方的安全地带,以防万一起了什么冲突误伤到他。此刻他听到这声鸣叫,心中却没有半分紧张感,似乎在他那懵懂混沌生长了千年的岁月里,这发出长鸣者曾经给他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长鸣结束后,另一串“喀拉拉”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天池的冰面下传来。若是有那常年生活在这严寒之地的人听到,便会清楚地晓得,这是冰层碎裂的声音。天池的封冻期长达半年,此刻正是冻得最结实的时候,冰层厚度达到数米,其坚硬的程度,即便是让一个壮小伙子拿着镐头用力凿上去,也不过就是留下一个白印罢了。可眼下,那一大片本应结实得像铁板一样的冰面似乎突然变成了厚纸板,被某个巨大的物体从下面一拱,就此碎裂成了数块,滑向旁边,露出了一个光滑的,青金色的,圆弧形状的物体。 那竟然是一条大鱼的脊背! 盖聂和卫庄见了那突然出现的鱼脊,立刻明白了什么,轻轻摩挲着剑鞘,安抚法剑的躁动情绪——若非有公孙玲珑带路引荐,凡夫俗子又哪里能想到,在这人来人往的景区竟然隐藏着如此巨大的上古神兽! 荆天明早就靠了过来,此时感到盖聂和卫庄都放松下来,这才问道:“大叔,那是什么?”口中问着,眼神却半点不曾离开那片脊背。 盖聂抚着荆天明的头顶,低声叹道:“北冥有鱼。”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29) 第二十九章 天池水怪却是北冥鱼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 —— 庄子 《逍遥游》 作为修道之人,不管你是师承全真派,还是拜在正一派门下,诸如《老子》《庄子》《列子》《淮南子》《抱朴子》等经典著作都是必须熟读,并且能够总结出属于自己的观点的。如今,虽说传承式微,真正能够动起手来过招的梁柱们日渐稀少,可是师傅在理论知识的传授上还是绝对不会放松的。 作为道家新一代传人中的翘楚,盖聂和卫庄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只露出一个脊背的神兽。可就在盖聂的话音刚落下之时,那鱼脊背又突然从水面沉了下去,这一举动将冰洞附近的水搅得猛烈起伏,泼溅出来将周围的积雪融化了好大一片,然而很快又重新结冻,冰水混杂,滑溜得根本立不住脚。 荆天明刚想问一句“那条大鱼怎么又不见了”,却见水花重新翻涌,从方才的冰窟窿里面猛地探出一个巨大的鱼头来。那鱼头几乎有一辆解放卡车那般大小,只有一小部分搭在了冰面上,否则这冰层再厚实怕也禁不住这鱼头的轻轻一压。这老鲲不知已经在天池底部沉睡了多少年了,全身上下,最起码是露出水面的鱼头部分,已经被厚厚的一层水生藤藻和泥沙所覆盖,有些部位的泥沙已经石化,紧紧地附着在了鱼头表面,使得这巨大的鱼头在狰狞之余又显得有那么一点点滑稽。 老鲲大概真的是睡得太久了,冷不丁被公孙玲珑唤醒,脑子还不太清楚有点儿犯迷糊,连带着那车轮子大小,本应是精光内蕴神采奕奕的两只鱼眼也有点眼神发飘,晃悠了半天才对准了不远处恭恭敬敬站着的公孙玲珑。 “哎呀,这不是貘老东西家的小玲珑么?真是好久没来拜访我这老家伙了。”老鲲刚开口跟公孙玲珑打个招呼,就听远处“咕咚”一声轻响。抬眼一看,只见靠近岸边的雪地里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个白衣黑发,一个黑衣白发,见自己目光扫过去,立刻恭恭敬敬地立好行礼——嗯嗯,礼数不错,看着气息,根骨资质也不错,哎呀都是半人半鬼之躯啊这份运气可就难得了,总的来说是两个好孩子。再往那发出声音的地方仔细看,只见一个小豆丁正从雪地上爬起来,半躲在穿白衣的小家伙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头来看自己——咦,这不是前几年被遛山人家的小丫头救下来送走的小人参精么? 老鲲刚想去逗逗荆天明,可一看到那害怕的小眼神儿,立刻想到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老大一个脑袋半露在冰面上,张开血盆大口,嘴里还是满口獠牙——这种刚开了灵智没几年,完全就是孩子心性的小豆丁没被自己当场吓哭已经算是不错了。于是那本来想说话的大嘴就闭上了,五官都不全的鱼脸上竟然硬生生露出一个近似于尴尬的表情。 老鲲想了想,向后一动退回了水里,重新露出冰洞的时候却已经收了真身,体长缩小到了只有七八米的样子。如此一来,不仅面相不那么吓人了,即便是半截鱼身子都搭上冰面,也不用担心会把冰层压裂了。身子一缩小,原本附着在体表的那些藤藻石壳也纷纷脱落,露出了原本青中带金的鱼鳞来,依旧有盘子大小的一片片鱼鳞上一圈一圈地密布着无数条纹,好像是无数个反光镜一样,星月之华的映照下,更显得光华灿烂,夺人眼目。 老鲲看着自己这个化形,觉得甚是满意,举起一侧的鱼鳍向小人参精挥了挥,招呼他过来说话。荆天明此时也已经从刚见面时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见老鲲冲着自己招呼,便从盖聂身后转出来,一溜小跑来到老鲲面前,伸出手握住那冰凉凉湿漉漉的鱼鳍,像握手一样摇了两下,问出了方才就产生的疑问:“鲲爷爷,当年我还长在这里的时候,您是不是来看过我啊?” 老鲲一听不禁哈哈笑着,挥动鱼鳍拍了荆天明一下,差点将这娃子拍了个跟头。“去看你的不是我,是小十九,应该是我的曾孙或者是玄孙辈吧。”老鲲觉得举着一侧鱼鳍不太稳当,当即放下撑住冰面,这才觉得好了很多。 不只是荆天明,连已经在老鲲的示意下走到近前的盖聂和卫庄一听这话都觉得很是稀奇——毕竟这些上古的神兽离他们都太过遥远了,纵然如今灵气稀薄,这么多年竟然繁衍成了一大家子。荆天明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不由得就带出了“好大一家子啊”的表情。猛然又想起一件事,立刻接着问道:“那电视上报道的在天池拍摄到水怪的新闻,其实就是拍到了鲲爷爷的家人了?” “应该是吧,那些孩子看到天气好了就喜欢上来晒晒太阳,有时候忘了收真身可能就被拍到了。不过上次小十一化成鸟形去山下人家的窗口蹭电视看,回来还说那照片拍得太模糊,他们哥几个漂亮的鱼鳞一点都没拍出来,不满意了好久。”老鲲虽然长年在水底睡觉,对新事物的了解倒是一点都不落伍。 “那万一有科学家什么的来这里调查打捞寻找你们怎么办啊?”荆天明倒是一根筋,抓住这件事就不放了。 老鲲这一次倒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看向荆天明身边的卫庄和盖聂。荆天明抬头一看,公孙玲珑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大冷天的非要拿出平日里随身的团扇在那把玩,一边把玩还一边冲着他乐,身边的大叔和庄叔也都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突然就好像是觉得他家都在看他笑话似的,忍不住又抓住盖聂的手,喊了声“大叔”便嘟着嘴不说话了,很是委屈。 “鲲前辈既已修成大神通,想要化形自然是轻而易举。”盖聂对荆天明这种不讨人厌的委屈的小表情最是没辙,不忍心再看他纠结下去,便顺了荆天明的意思开口解释,“化形之术修到了精深之处,自是可大可小,变大时足以绵延千里,变小时也可隐于毫末。鲲前辈修为精深,子孙辈想来也应是都精通此术。若是真有考察者前来寻找,随意变化一下也就轻易掩饰过去了。” 老鲲一边听一边点头,盖聂这番话虽然没什么夸张成分,却也小小地捧了老鲲一下,让他心里头挺舒坦,自然是觉得这穿白衣服的小家伙越看越顺眼。 公孙玲珑估摸着现在这老鲲是彻底清醒了,目前心情也不错(荆天明这种天然呆自带萌属性的小东西在某些方面的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便上前两步,自然地将谈话内容引入到此行的主要目的上。 老鲲一听是冲着山河锥而来,态度立刻就变了,不能说不好,却也立刻就没了之前的热情和笑闹的心情,若非众人的确不是为了争夺山河锥自用,否则只怕马上就要被老鲲从天池里轰出去了。 “西南那枚山河锥前不久已经丢了,应该就是被你们说的那个策划此事的人夺走了。东北这枚,的确是在我这里藏着,是我族向娲皇陛下立下誓言世代镇守之物,不管你们这些小家伙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来这里偷这枚山河锥。至于剩下的西北那枚,应该是藏在昆仑山的……” 眼看老鲲就要说出最后一枚山河锥的下落,夜空中却突然传来一震沉闷的雷声,将正在说话的老鲲惊得差点从水里蹦起来,立刻闭口不言了。自古民间便有“冬日打雷,十栏九空”一说,冬日打雷,往往说明天地间阴阳之气动荡,会使疾疫流行。但是观此时天象,这冬雷却不似是阴阳气息失衡造成,反而像是在警示老鲲不能再说下去。 老鲲受了这么一吓,实在不想再将此话题进行下去了,否则下一个天雷就不是响在空中,而是直接劈在他脑袋上了——天罚神雷之下,管你是什么得道之人还是神兽灵物,统统讨不得好处,即便不被当场劈死,至少也会被劈个半残,绝不是能讲来做耍的。盖聂等人知道老鲲心中顾忌,明白不便勉强,况且此行已经知道西南那枚已经失窃,东北这枚却还安然无恙,更重要的是知道了最后一枚山河锥的大概位置(虽然这范围大了点但好歹不是抓瞎了),便行礼告辞准备离去,只有卫庄,听了老鲲的话眉头依然紧皱,眼见老鲲赶人反而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问道:“鲲前辈,晚辈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得知一个确切的答案。藏在此处的山河锥,到底是那人不会来取,还是即便那人来了也绝对取不走?” 卫庄随鬼谷子修行之前是商贾世家的嫡子,自幼便被家族寄予厚望,有无数长辈师者环绕着随时随地传授经商之道。后来到了少年时期,适逢剧变,在家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可十来年的教育早就在他心里打下了根基,即便是后来道法有成,其骨子里也不是个隐士而是个正经八百的生意人。生意人最讲究和气生财,此刻的卫庄面对比自己年长了不知多少岁月,法术也不知比自己精深了多少层次的老鲲,语气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究其根源,不过是因为这山河锥事关盖聂性命安危,如果不确定下来,卫庄他不会安心。 老鲲方才听公孙玲珑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自然知道这山河锥对于盖聂的重要性,此刻见卫庄偏要盘根问底,不禁顿了一下,目光在卫庄和盖聂之间动了一下,开口问道:“卫庄小子,我只问你一句,盖聂小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卫庄和盖聂之间的关系虽然未曾可以说出去,却也不曾对身边友人隐瞒。此刻老鲲问起,卫庄便下意识地握住盖聂的手说道:“他是晚辈的师哥,同时也是晚辈此生唯一心系之人。”盖聂站在卫庄身边,自然也听到了老鲲的问话,此时任卫庄牵了手,两人并肩而立看向老鲲,目光中一片平静坦然。 老鲲看着卫庄和盖聂二人,没有多少肉的鱼头上硬生生挤出了一道纹路,过了半晌才咕哝道:“当年娲皇陛下创造生灵无数,偏就你们这些小不点儿人族爱折腾。”咕哝完之后,便干脆地一甩鱼尾跃回了那巨大冰洞的中间,“罢了,我便让你们看看,为何那人绝不敢来此偷取山河锥吧。”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30) 第三十章 有心无力难动山河锥 老鲲开口就是让众人跟着一起去看看,为何这山河锥是个取不走的,倒是很出乎大家的意料。 这世间之物,但凡是特别重要的,值钱的,大都讲究个神秘性,纵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东西,至少也要占个产量稀少。好比同样是胶原蛋白,海参和鸡蛋的价格就是个天壤之别。 像山河锥这种世间仅存四枚的超级稀罕物,老鲲一族又是专门负责看守此物的,正常来讲不得小心翼翼地隐匿消息,最好是别人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怎么此时突然这么痛快就同意带着众人去近距离端详呢? 盖聂和卫庄这边正揣摩着,拿厢里老鲲却已经鱼头一摆跃回水中,显然,想要去看山河锥得走水道。避水诀属于稍微难一些的道法,稍微一个控制不好便能让其破了防御的屏障,到时候若只是湿了衣裳也就罢了,万一正身处水底,立刻就是个命丧黄泉的难看死法。不过这法诀对于卫庄,盖聂和公孙玲珑三人来讲却也都不是难事。只有荆天明,本体是个陆生的小人参精,对于生长环境很是挑剔,别说是泡在水里了,就连生长的土壤排水不好了湿度太大了,都能蔫蔫巴巴地闹上几天脾气。所以别看他土遁的法诀玩得比谁都溜,这避水之法却费了牛劲也学不会,连高渐离那等冷静性子的人到了最后都险些摔了琴,就差没发誓说再也不教了。 自力更生没办法,只能转而选择求助于场上队友。荆天明第一反应就是看向盖聂,盖聂接收到荆天明的目光,却是摇了摇头。这却和本身的功力高低没关系了,避水之法的本质是以自身功力激发体内水分,对外界的水流产生斥力,从而在体外形成薄薄的一层隔离的空间。可是任凭盖聂功力再深厚,却也没办法激发别人身体中的水分产生斥力,所以这一次,他是真的不能带着荆天明一起下去了。 就在荆天明后悔自己当初为啥就没下定决心修习避水诀,懊恼得就差没蹲在地上画圈圈了的时候,忽闻“嗖”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朝着他飞了过来。荆天明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却见手中多了一个直径约有两个指节大小的珠子。那珠子虽然并不散发光华,但是却圆润可爱,更兼内部一股活泼泼流动着的莹然水汽,显然也不是个俗物。 此物正是避水珠,还是老鲲带着族人刚迁来天池的时候闲来无事炼制的,若非今天看到荆天明有需求,只怕他自己都要给忘了。荆天明听老鲲说了此物的使用之法,将自己继承自本体的功力朝着珠子送了一丝进去,小心翼翼地将握着珠子的拳头探向冰水。却见拳头探入的那处池水先是微微凹了下去,然后便自动向周围散开,小拳头上没有沾到半点水。再往深处探了探,整条胳膊都没入了水中,依然没事,这才彻底放了心,欢呼一声,小身子一下子跃进了水里,朝着岸上的三个人直挥手,让他们快些下来。这一前一后的反应差距太大,着实让三个大人有些哭笑不得。 解决了荆天明的避水问题,其余三人也纷纷掐了法诀跟随着老鲲进入水中。天池因为海拔太高,即便在炎炎夏日,池中之水也是清澈冰冷的。此刻湖面上覆盖了厚厚的冰层,阻挡了绝大部分的光线,人一入水,片刻之间周围便已是一片昏暗,再往深处便是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众人都有那暗中视物的本领,可是真到了坠入纯粹的黑暗之时,纵然依旧能看到事物,心中还是难免不太舒服,有一种身边万物都脱离了控制的无所适从的感觉。 正在此时,眼前却又忽然有了一片青碧色的光亮。那光亮并不耀眼,穿透性却是极强,轻易地便照亮了水底好大的一片空间。光亮的来源正是老鲲那一身青金色的鱼鳞。但凡水族,大都有映月纳阴的趋光之性,比如海中的老蚌吸纳月华阴气蕴出绝世明珠,那月华便是储存在了明珠之内,明珠自然就成了储存老蚌修为法力的内丹,有些明珠甚至能于暗室之内光照百步。想来,老鲲一族大概也有些类似的修炼法门,只不过这光华却是蕴藏在了那一身鱼鳞之内。 眼前有了光亮,心中也多了几分舒坦,众人当下便继续跟着那光芒的指引向更深处潜去。天池之水并不很适合藻类存活,因此水中也没什么鱼类,只能偶尔在地脉形成的几处温泉带附近见到几条虹鳟。这种鱼是典型的冷水鱼,肉质细腻,味道极是鲜美,只是生长缓慢,最大的也不过巴掌大小,一斤来重。这些鱼虽是人工放养,愚笨蒙昧未开灵智,可是靠着一点先天的警觉,感受到了老鲲身上无意间散发的威慑之力,没等这一队人马靠近,便远远地地躲开了。 如此又向下潜了片刻,深度约莫已经达到了300米左右,虽然尚未到底,却也离得不远了。老鲲此时却突然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向下,改而向侧面的岩壁靠拢。待到离得近了,四人这才看清,原来那石壁上竟然裂开了一道宽有丈许,长近十米的裂缝。老鲲在裂缝之前停下,抖动了一下鱼尾,方才已经缩小到七八米的鱼身又是一变,这一回大小只有两米左右,显然是为了在岩缝中行进得更加灵活。 老鲲变换好了身形,便运起传音之术对众人道:“这道岩缝便是通向放置山河锥的所在,进去之后,行动务必迅速,一切听我指挥,我说离开便是离开,不得有半分迟疑,否则后果自负,明白了吗?” 老鲲此时语气严肃,众人也都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拎不清的主儿,纵然是像荆天明这种贪玩好奇的赤子心性,到底也并不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关键时刻自然不会添乱,见老鲲特意看向自己,立刻狂点头,表示自己一定服从组织安排。 老鲲一甩尾巴,当先游进了裂缝,公孙玲珑紧随其后,再然后是荆天明被夹在了中间,盖聂和卫庄殿后。刚一进入裂缝,众人立刻感觉到了情况不一般,裂缝内的水像是被什么力量煮开了一般,而一线之隔的裂缝外的湖水却是异常的冰冷。裂缝内外的湖水能够来回自由流动,温度却丝毫没有被扩散出去,显然那裂缝的口子上有一层了不得的结界。 可是这时前来探查山河锥的一行人却个个不好受了。众人掐了避水诀不会和湖水有半点接触,饶是如此也立刻赶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连忙纷纷掐了法诀保护自己,荆天明修为最低,责备老鲲一把捞了过去护在了身边。老鲲催促着众人加快速度前进,探查之后立刻便得退出来。众人也都不敢怠慢,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此时他们维持避水诀和隔热法诀的功力消耗都是平日里的三倍不止。因而此时不用老鲲多说半句,众人便纷纷加快速度向裂缝深处前进着。 那裂缝从外面看着并不算显眼,内部确实极深,而且枝杈纵横,若不是有老鲲带路,非得迷路不可。如此七拐八绕地继续向着下方行过了几个弯,眼前竟是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极大的空洞。这空洞的上方不算太高,向下却是极深,方才那裂缝的出口就开在了这空洞的上四分之一处。再向深处看,却是一片炽热的熔岩,虽然翻滚涌动却似乎受了什么力量的压制,并没有喷发的迹象。 老鲲带着众人从裂缝钻出来,便再也不允许众人再前行一步了。原因很简单,纵然身边没有测量的仪器,众人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湖水的温度再度升高了很多,连带着似乎体内功力运转的速度都减缓了,维持法诀也更加困难了。 老鲲望向空洞最深处的那片熔岩,示意众人注意熔岩中心地带。岩浆中由于含有大量的二氧化硅和金属氧化物,再加上与湖水接触,温度有所下降,总体颜色介于橙色和暗红色之间,而中心地带的那处光斑,却散发着极为纯净的鲜红色,很是耀眼夺目。除了荆天明之外的三个人都分出一小缕气息汇聚向双目,立刻将光斑中的事物看得清清楚楚。从形状上和上面的纹路来看,那的确是另一枚山河锥,只不过这一枚的质地,却是火玉,也就是红宝石。 知道了山河锥目前依旧安全,众人便迅速跟着老鲲离开了岩缝,荆天明稍微有点掉队,干脆被老鲲一口衔在了嘴里一路叼了出来。不过好在越是向外走,周围的温度就越低,维持法诀所需的气力也就越少,不必担心出什么岔子了。 出了裂缝,众人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老鲲放下荆天明,看了看天池底部——那是他平日里沉睡的地方,又回头检查了一下裂缝处的结界没有问题,这才转过身对着盖聂和卫庄说道:“如今你们两个小子应该明白这山河锥为何取不走了吧。” 盖聂和卫庄点点头,方才见到了那般壮观的景象,心里便已经有了猜想,但是到底情况如何,还得等老鲲进一步说明。当下也并不打断老鲲的话,只是继续听老鲲说了下去。 老鲲一族最早也不是栖息于这天池之内,而是再往北的真正的汪洋大海,除了几个小辈喜欢没事出去飞两圈,交交新朋友,大多数都在海洋深处活得恣意。那时,他们和娲皇陛下的约定也不是守护山河锥,而是守着支撑天地的位于东北方的那枚天柱。后来天地稳定了,那天柱便也化为了一团庞大灵气,在这片土地上徘徊。东北森林茂密,土地肥沃,林中更是盛产山参,紫貂等珍异通灵之物,与这团灵气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可是后来的几千年间,此地火山频频喷发,换在今人看来,或许是值得远观的美丽景致,可换到了居住在附近的当事者身上,却是不折不扣的灭顶之灾。直到三百多年之前,这团灵气突然剧烈收缩,紧接着便潜入了这新形成的天池岩缝的深处,化为一枚山河锥,从此牢牢定住了地脉的狂暴奔腾之气,缓缓吸纳化去,使其再不能随意宣泄。老鲲一族从此便也从那外洋大海的深处化为大鹏之行,举族迁徙来此定居下来。 按照老鲲的说法,这枚山河锥不仅镇压着天池底下的地脉,连再往北的五大连池那一带的地脉也一并管着。若是失了这枚山河锥,被压制了三百多年的地火变回瞬间喷涌而出,到时候却不再是小打小闹地冒个烟喷点火就能了事的,弄不好整座山都要给炸了,周围的山脉城市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此等后果是逆天而行生灵涂炭的大罪过,降下的雷罚也是最重的,管你是三头六臂还是修成了钢筋铁骨,都能直接被劈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因此,不管盖聂和卫庄口中那打山河锥主意的幕后之人是谁,只要他没疯没傻,便绝不会来此偷这枚山河锥。 这样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游到了方才众人下水的冰洞之处。上岸之后撤了法诀,浑身上下依然是干干爽爽的。如此这般实地看了一遭,又听老鲲讲明了因果,卫庄,盖聂和公孙玲珑三人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底的担忧。当下谢过了老鲲的相助,便准备告辞离开,只有荆天明,捧着手里的避水珠很是舍不得,老鲲见了哈哈一笑,干脆就将那小玩意送给了荆天明,喜得荆天明捧着珠子又跳回了水里抱着老鲲转了好几圈。 卫庄放下了一桩心事,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此刻见荆天明开心便也没有扫他的兴,只是低声和盖聂,公孙玲珑讨论着下一步的行动方向。东南那枚早就在他们手里,天池这枚已经确定没问题,西南那枚已经丢失不用多加考虑,只剩下西北那枚还没个准信儿。虽说已经知道是在昆仑山,可是昆仑山全长2500多公里,号称天下龙脉之祖,大小峰头不计其数,又几乎个个都有讲究,真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去。唯一希望的就是对方的信息也不够全面,同样需要大力排查。不过要是全都将希望寄托在这种情况上,那也只能说一句,呵呵。 就在三人商讨对策的时候,卫庄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天池的形状本就像个喇叭,拢音效果很好,此时静夜之中突然想起了铃声,立刻传出老远,将还在水里嬉闹的老鲲和荆天明都吓了一跳。 卫庄随手甩了个结界将声音压下来,这才掏出手机,一看来电人,却是张良。三人对视一眼,莫名地都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按了接听键,转成公放,纵然此地信号不好,却还是能听出张良语气中饱含的焦急和怒火:“卫庄,不久前有个老头子闯入了我伏念大师兄的山神庙,打伤了大师兄,抢走了你之前放在这里的山河锥。赤练和雪女突然昏迷,二师兄诊断是中了散魂之毒,但是不知道那药物的具体配方,无法配置解药,目前也只能先拖着。那人离去前只说要当面与盖先生一谈,你们若是办完了事情,最好立刻回来!”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31) 第三十一章 三面开花敌手起攻势 时间还是得推回到初八的早上。 老板虽然可以翘班,但是作为特别助理高级秘书,领着高薪,每年还有带薪休假,更有其他正常人想不到也不需要的“特殊”补贴的赤练还是得一肚子XXOO地从床上爬起来上班的。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反复如此洗脑之后,赤练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勤劳太高尚了必须申请加奖金。 之前楼市一路飙升的时候,以房地产为主要盈利点的流沙集团着实是结结实实地狠捞了一笔。如今房价虽然依旧居高不下,但卫庄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楼市拐点即将出现,届时定然又有一番剧烈的动荡,因此早就在寻找新的投资盈利点。从长远来看,这种未雨绸缪的做法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是眼下却也着实给集团内的咨询顾问们增加了不少工作量,连带着赤练每天要处理的业务也多上了无数。 发挥速读技巧,赤练一目十行地扫着送到手头等待卫庄审阅拍板签字的文件,再熟练地按照轻重缓急等不同标准进行分类,摆放。重要的自然是放在固定的位置整理好等待卫庄回来亲自处理,不重要的赤练便有权利代为批阅处置,至于那些无病呻吟没啥重点纯属扯淡的,统统丢在一边,或是直接打回去让部门经理自己合计着办。 精神集中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取送文件的小文员们不断进进出出,手边马克杯里的咖啡见底了又被填满,墙上的时钟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看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日就要这么过去了。 如果赤练没有看到那几乎被埋进了文件堆里的那页薄薄的A4纸的话。 反复地看了几遍这页纸上的内容,赤练修饰得非常完美的艳红色指甲轻轻叩击着桌面,很是思考了一会儿——她在这页纸上花的时间比方才那份几十页的报告还多——朝着办公室通透的玻璃门外正要敲门的一个小雇员挥了挥手,示意他一会儿再来。随即拿起了电话,带着有些玩味的表情拨了出去。 “石兰,我是赤练。”这阵子由于那闹心的山河锥,石兰和赤练雪女等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眼下还有正经事要办,赤练也不废话,开口直奔主题:“问你个事儿,本市的物流大佬刘家,跟你们项氏有什么生意往来,或者结过什么梁子么?” “刘家?”石兰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捏了捏额角努力思考了一下,这才确认道:“要说生意往来,其实本市相当多的企业都和刘家有生意往来,毕竟他家的物流系统做的确实很不错,项氏也算是他家的固定客户之一。但要说结仇,我可还真是想不出来了,刘氏的当家人虽然刻薄了点,又爱记仇,但作为一个商人行事还是有底线的,和项氏又不涉及市场竞争,能结什么仇?” “这就奇怪了啊……”赤练有些疑惑,若是项氏和刘家没有什么恩怨,那她之前做的推测便完全不成立。“我手里刚得到一份消息,就在你家项少羽出事的当天下午,刘家的大儿子赶在当天收市前将手头的所有项氏股票抛了个一干二净,也算是赚了不少呢。”根据获利者嫌疑最大原则,赤练的推测不是完全凭空而来的。 “等等,赤练你说抛股票的是刘家大儿子?”经过这么一提醒,石兰倒是突然想到了当初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件事,石兰虽然不怎么参与传播那些八卦,但是还是听到了不少消息的,毕竟这些由贵妇们组成的茶话会堪称搜集秘辛的最佳渠道。“刘家的背景挺深的,据说军政两边都能搭上线,他家大儿子手腕够狠,跟上下的关系也打点得很明白,很被刘老爷子看重,据说是内定的继承人了。不过去年八九月份的时候倒是出了一件大事,那小子差点儿连命都没保住。” “哦?出了什么事?”赤练一听这世间,八九月份,不正是鬼节前后么,难不成这条线还真找对了? “刘家大少爷有个女朋友,也说不准只是哄着玩玩还是真看上了人家,反正是处了半年了。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姑娘好像是着了什么道儿被逼的现了原形,是条竹叶青。刘家肯定是不能接受,那姑娘虽然伤心也不强求,想着直接离开也就是了。结果刘家大少爷倒是半点露水情分都不念,请了人非要把那姑娘赶尽杀绝。结果被姑娘临死反噬咬了一口,眼看不行了,腆着脸求到了药蛇白家那边,被本市的当家白芷姐姐直接踢了出去。” “活该!”赤练直接冷笑道,“药蛇白家三不救:姓许的,女救男不救;姓刘的,女的不救男的更不救。更别说那刘家大少爷本就是因为伤害青家的姑娘才惹祸上身,白芷姑娘是不可能出手救人了。” “说的就是这个呢。”石兰耸耸肩膀,“虽然后来不知道又从哪里请来了高人,将刘家大少爷的命给保住了,但是就冲着那爷俩如出一辙的记仇性子,从此恨上了所有妖族也不奇怪……”说到这里,石兰突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赤练,你的意思是说,刘家是因为知道了我妖族的身份,所以才对少羽下手?” “未必有那么严重,”若只是因为石兰是妖族,便如此明目张胆地对一位知名的青年企业家下死手,这理由恐怕有些牵强,“可是若真是有心,以刘家的关系网,帮着幕后之人弄到点C4还是很容易的。” 赤练正要接着和石兰再讨论讨论,忽然看到办公室的门外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穿淡青色的职业套装,深紫色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了一个复古风格的发髻,本是精明干练的妆容,可配上带着的那副色泽怪异的墨镜,便平添了一分说不出道不明的阴森之气。赤练见那女子看着面生,显然不是公司的人,对自己制止的手势视而不见,兀自推开屋门进入办公室,不由得有些恼火。暗道外边的人都翘班了么,什么不明不白的人都能放进来,一会儿非得好好整顿一下不可。刚要起身将来者请出办公室,谁知那上一秒明明还站在门口的女子竟倏忽出现在眼前,右手微抬,修长白皙的五指或曲或伸,结了个手印,往赤练眉间轻轻一拂。 赤练也不是吃素的,早在来者突然出现在眼前事便已提高警惕,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被门外的那些普通人看到,直接身形一动向后急退,身后的座椅被直接撞飞到了旁边的墙上,人却已经瞬间闪出了那女子手印的攻击范围,。那女子也不追赶,只是立于当场,嘴角边露出了一个大局在握的淡然笑容,显得无比刺眼。 赤练很确定,自己方才绝对是躲过了那一次攻击,见那女子似乎并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却是有些疑惑。正待反守为攻,却忽觉脑中“嗡”的一声,灵魂一阵剧痛,似乎被一柄无形的大锤当头砸下。冲击的余波震荡扩散,似乎激起了体内什么东西的反应,内外夹击将灵魂之海搅得一片大乱,魂力也收束不住,几乎有溃散的危险。 屋内两人的交手只是一瞬间,可是弄出的动静却不小,外面仅有一门之隔的流沙集团的雇员们却全无反应,似是完全没有发现屋内正打得天翻地覆,显然也已经着了道。那女子见赤练面色惨白,捂住额头不支倒地,便缓缓上前两步,俯下身,在赤练眉心一点。赤练此刻所有精力都在与即将溃散的魂力相抗衡,眼见那女子向自己出手,却是半点反抗不得,随即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石兰听得电话那边响起剧烈的打斗声,心中便知不妙,一时也不敢出声,生怕让赤练分了心。心里权衡一下,还是立刻动身赶往流沙集团的办公地点,同时联系公孙玲珑,将这边的事情加以说明,她现在妖力微弱,如果赤练需要支援的话恐怕帮不上什么大忙,还是要请公孙玲珑出手比较稳妥。 谁知和公孙玲珑这一交流,才知道出问题的不止赤练这一边。由于这阵子不太平,雪女一直都是陪着端木蓉上下班的,顺便还能到医院的太平间吸收点阴气修炼一下,谁知就在方才,竟似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冲击一般,魂体不稳,神智亦失,昏迷不醒。端木蓉焦急之下打电话给赤练,却发现接不通,便转而打给荆轲和高渐离,在二人帮助下才算是抑制了雪女魂力的散逸。同样感到不太对劲的还有盗跖和白凤,不过好在他二人是妖身,不像赤练和雪女一般乃是纯粹的魂体凝聚而成,因此虽然灵魂有些不适,影响却不算太大。 当然,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却是身为山神的伏念竟然收到了袭击。盖聂和卫庄得到那枚田黄质地的山河锥后,本来并未特殊重视,后来知道其关系重大,便加了重重封印,妥善保存。可是这次两人同时出门不在本市,将山河锥就这么扔在家里实在不妥,便暂时拜托了伏念,将其存放在山神庙中。 山神庙是伏念呆了几百年的地方,虽未特意施为,可到底年深日久,到处都沾染了他的法力。如今竟然在这里被人袭击受了重伤,虽说对方是有心算无心地发动偷袭,而且多人出手,算不得公平对决,可是能让伏念主场失利,也从侧面说明。对方实力着实强劲。 几下里的情况一合计,众人便是再愚钝也知道事情大条了。张良立刻致电卫庄,将事情简单说明,这才有了天池边上让卫庄三人神情大变的一幕。 ============================================= 卫庄,盖聂,荆天明和公孙玲珑四人回到S市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和众人碰面的地点则干脆设置在了伏念的山神庙。 伏念重伤,山河锥被劫走,雪女赤练面临散魂之险,盗跖白凤体内的毒素也到底是个隐患——面对如此情况,众人的面色都不好看,张良反倒是嘴角上扬,可惜那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善意的。 所以当盖聂的手机铃声在一片静默中响起来的时候,卫庄几乎有一种将那个小小的电子产品碾成齑粉的冲动。 盖聂将手机设置成公放,接了电话,却沉默不语。 对方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并未在意盖聂的沉默,径自出言道:“盖先生,这份筹备了许久的大礼可还喜欢?” “目的。”盖聂懒得和这种藏头露尾的小人废话,直接冷淡地将两个字甩了出去。 “盖先生似乎不太领情呢。”对方那听不出年龄,声线亦是毫无特点的声音似乎充满了遗憾,“既然盖先生对礼物不予评价,那也无妨,只要盖先生答应本座一个条件,散魂之毒的解药本座双手奉上,如何?” “说!”这一次回答的却是卫庄。 “一刻钟后,本座欲与盖先生单独一叙,如何?”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32) 第三十二章 底牌不能一次都亮光 一刻,十五分钟,按照相对论的说法,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只是对于想要谋划什么反击之策的众人来说,这区区九百秒的时间真的不够干什么。 所以当东皇太一看到盖聂按照他的要求孤身一人前来赴约的时候,到底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在没有道行的普通人,甚至是道行相对低微的修道者眼中,东皇太一的面容,身形,声音等等一切身体特征都像是笼罩了一层迷雾,并非看不清,而是无法在心中留下具体的印象,转身即忘。虽然在道法高深的同行面前用处不算太大,可在平日里,倒也不失为遮掩自身情况的一个实用类法术。 只不过,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盖聂。 盖聂的道不是纯粹的剑修之道,但是他的性情和经历,却注定他有一颗真正的剑修也及不上的,坚定的剑心。所谓剑心,锋锐,直接,破釜沉舟,坚定不移,最擅长的便是破除迷障。因此,在盖聂和东皇太一打了第一个照面的时候,那目光中混杂的一缕剑意,便将笼罩在东皇太一周身的镜花水月一般的迷雾绞杀了个干干净净。 出现在盖聂眼前的是一个“老人”。虽然看上去面容不过五十出头,双眼精光湛然,头上绝无白发,身形笔挺,气蕴深沉,可是对于能敏感地觉察到生机的盖聂来说,面前站着的,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生气衰败,行将就木的老人。 “对盖先生而言,这应是初次见面,虽然本座已经观察盖先生有一段时日了。”东皇太一本来也不曾努力掩藏自身情况,周身迷雾散了便散了,倒也并不是很在意。“但是想来,以盖先生的能力,对本座的身份应该也有了一定的判断了。” 盖聂虽不知对方如此气定神闲的依仗为何,但是他来此之前总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更何况如今确实还需要从对方手中获取解毒剂——那散魂毒药的委实太过阴险,成分变化太多,除了配药之人外无人能知晓其配方,自然也配不出解毒之物。此刻见对方有意交谈,做小伏低地曲意逢迎固然不必,故意顶撞太过讥讽同样毫无价值,干脆便顺着对方之意说下去,坦然回应未必不能有所收获。 “确实是有了些猜测,”盖聂的声音倒也平静,丝毫没有通常被要挟者惯有的怒意,“只是不知阁下是本代阴阳家的哪位高人?” “阴阳家,何以见得?”东皇太一倒是依旧兴致不错。 “水镜之术,聚气成刃,仙居蝌蚪天书的记载……真要细究起来,线索其实不少。”这些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不愧是本座选中的人,心思转的却是不慢。”东皇太一倒是很满意自己的眼光,“正式介绍,本座东皇太一,本代阴阳家当家之人。” “东皇太一?!”盖聂倒真是小吃惊了一下,阴阳家虽然势力衰微,可是能传承两千余年而未断绝本身已属不易,如今这一连串事情居然是由阴阳家的掌家之人亲自出手,却是有些出乎盖聂意料。目光微转,望向东皇太一身后不远处阴影里站立的女子和少年。那女子从未见过,少年却是认识的,正是荆天明的班上那新转来的同学佟星魂。再联系一下之前看过的阴阳家的组织结构图,这两位想来应该就是阴阳家“月神”“星魂”两位护法。不过,取“东”的谐音“佟”为姓,名字干脆就直接用了星魂……这孩子倒也真不知该说是直率得可以,还是骄傲得要命,取个假名都丝毫不屑于掩饰,带着点张牙舞爪的可爱劲儿。 “盖先生倒也不必心有不甘,”大概是盖聂的目光有些微闪烁,神情更是稍显复杂,东皇太一心情尚好之下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本座为长生一事精心谋划已近百年,而盖先生等人却是半年前方才知晓山河锥一物的存在,输了一筹不稀奇。若非阴差阳错让本座失了天时,无法亲自炼制完美的半人半鬼之躯,恐怕也麻烦不到盖先生这边来。” “倘若阁下对付的真是一群愚笨之人,想来便是胜了也不会有如今这等愉悦心情了吧?”盖聂虽是不愿意激怒东皇太一,可是看着他兴致勃勃自说自话,半点不提之前约定之事,赤练和雪女的情况又实在耽误不得,忍不住直接打断了那一通让东皇太一甚是自我满足的“劝慰”,直接开口说道:“在下已经按照协定单独赴约,不知阁下何时送出解药?” 总的来说,盖聂现在到底是有软肋捏在对方手中,处于劣势,本身又是对方所觊觎的夺舍对象,此刻直面想要加害自己的人,却依旧如斯淡定冷静,实在不寻常。以至于东皇太一甚至能够从其中觉察到一丝细微的不协调,那是一种无法彻底掌握全局所造成的无力和不安,仿佛挥拳入水一般,空有巨力却偏生落不到实处。东皇太一觉得,似乎就在他疑心一起的瞬间,双方所谓的优势劣势的地位,突然互换了。 “盖先生倒也真是品性高洁,这时候了还有闲暇关心他人。”东皇太一百多年的修为不是吃素的,心境稍一动摇,立刻便被自己察觉,随即将其压下,再开口时,已是与平日里一般无二,再看不出片刻前的疑虑。“盖先生此刻既已自投罗网,情势已尽在本座掌握之中,却不知本座为何还要将解药送去解救盖先生的同伴呢?” “东皇阁下何必故意说这些玩笑话。”盖聂倒是完全不为所动,神情依然平淡,“都是修道之人,当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一句空话。诺言出口,便是已经入了天道之中。东皇阁下若是想要毁约也是容易,只是今日这言而不诺之因,是否会成为来日心魔灭顶之果?退一步讲,东皇阁下需要在下这半人半鬼之躯为夺舍之基。即便在下修行日短,法力低微,无法正面与阁下抗衡,可是若豁出去拼死一搏,纵然不能将阁下立毙当场,毁了这肉身却总是可以的。” 说到最后,盖聂声音并未提高,语气也依旧平缓,似乎所言之事极为平常,或者与自己并无半分关系。可是同时,一股澎湃强横的森然剑意却是透体而出,莫说是相距只有几步之遥的东皇太一,就连远处的月神和佟星魂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月神还好,佟星魂却到底年少,底子也稍浅,虽然这剑意并无攻击之意,也是忍不住后退一步让上一让,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东皇太一与盖聂相距最近,面对剑意却似是毫无反应,反而是面露感慨之色。之前他电话告知,让盖聂单独一人前来赴约,曾经还想着不知盖聂会怎样说服他那难缠又强硬的师弟。透过水镜术的投影,那边倒的确是如预计般争执了起来,可是很快,似乎是意识到双方绝对谈不拢,盖聂做出了一个让一屋子人都惊呆了的举动——单手结印,直接出手击晕了卫庄。想到这里,东皇太一半忍不住摇头叹息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果真是半点不假。都说盖先生性子淡漠却宅心仁厚,要我看来却是最最狠决不过。若非实在别无选择,本座实在是不愿与盖先生这般人物为敌,结个忘年交倒是上上之选。” 盖聂此时已不愿再拖延下去,便不再接东皇太一的话头,只是双目直视对方,加重语气说道:“解药。” “盖先生现身的同时,解药已经派人送了过去。”东皇太一也决定不再兜圈子了,回答得甚是痛快,“只不过,今日送去的解药只有一半,可将散魂之毒完全抑制三天,但是若无另一半解药,毒性将会彻底发作,再无解救可能,到时候盖先生的两位同伴只有魂飞魄散一个结局。不过盖先生放心,这三天里,只要盖先生安心留下,另一半解药自然会准时送去。” “本座知道,盖先生敢于孤身前来赴约,必定不会是真的抱了玉石俱焚之心,手中自然还有保命的招数。只是不瞒盖先生,底牌这种东西,盖先生有,本座自然也是不少。敢于将牌亮出来的,若非是真正的疯子,便是手中还有更厉害的底牌。所以,这几日还请盖先生不要搞什么小动作才好。” 盖聂心中忍不住一哂,暗道果然是人老成精,算盘打得精明。不过这情况倒是与事先设想的没有什么大出入,于是点头表示同意,就此随东皇太一三人上车离开了。 ======================================== 卫庄清醒得很快,因为盖聂的那一下并未使用多少法力。只是自他醒来后,立刻出手,击碎了山神庙外面的几个监控摄像头,然后便保持着一种众人能够想得到的阴沉的要死的表情,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盘算什么。这当口自然是不会有人傻到往前凑去当出气筒,即便是平日里与卫庄私交相对密切的张良也是假装小透明,一脸关切地询问颜路,大师兄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 解药是柳淑送过来的,之前下毒的自然也是她,散魂的毒药便是下在了端木蓉的那个巨大的生日蛋糕里面。柳淑此刻自然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向众人说明:她丈夫吴桐被东皇太一捉了去,她若是不听从指挥,丈夫立刻性命不保。之前她曾经想要向赤练等人示警,可是当天晚上便收到了徐福送来的一个木匣,里面装着的便是吴桐精魂所凝聚的本体的一节枝条。柳淑害怕吴桐再受伤害折磨,对东皇太一的意愿自然是丝毫不敢再有所违背。 卫庄倒也没有难为柳淑,收下解药,让中了毒的几个人吃下去之后证明没什么问题,便让吓得几乎昏厥的柳淑离开了。似她这种小角色,是不可能被告知什么重要情况的,本就是随时准备舍弃掉的棋子。此刻既然已经暴露,就已经没用了,再加上众人已经心有警惕,想来她也再翻不出什么花样去倒不如先放走,兴许还能钓出什么别的鱼来。当然,之前便一直有嫌疑的徐福,此刻被证实确实不是好东西,也算是小有收获。 随同解药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小东西,却是佟星魂指明要求交给荆天明的。荆天明将那个小包拿在手中,分量很轻,手感像是一张光盘。拆开一看,果不其然,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光盘,光盘上用专用的记号笔表明,这是初八那天学校汇报演出上,高月所表演节目的高清录像原版,已经重新只做过的剪辑版。东西不起眼,可所用时间如此之短便出了成品,显然也是花了心思的。 荆天明看了看手中的光碟,又想起之前公孙玲珑说到的夺舍问题,一时间心思转来转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33) 第三十三章 虎口夺食万万要不得 流沙集团的高级秘书兼特别助理赤练小姐的智能手机里,有一套亲自设计的行程表APP。 仔细看看,这个日程表的设置其实和正常下载的普通日程表APP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在日期后面又多了一栏,除了赤练自己,谁都不知道是干吗用的。 赤练的办公桌就放置在boss卫庄办公室外面的隔间里,内外采用通透性设计,只有一面防弹玻璃墙隔着。负责清理卫生的保洁人员薪水给的不低,自然也就特别勤快,每天将玻璃墙擦得锃亮,连个手指印都找不到,只要眼神悄悄一瞟,轻易就能将卫庄此刻阴沉的表情看个一清二楚。 于是赤练在这么悄悄一瞟之后,立刻将眼神收了回来,在那无人知晓用处的空白栏里添加了一条代表着战栗的锯齿状波浪线——boss今天心情很不好 >﹏< 返回上级菜单,看了看那一排闪瞎人眼的小警灯符号,顺手把今天的红色警灯也点亮了——boss今天心情又不好o(╯□╰)o 赤练默默叹了一口气——自从盖先生被“约走”之后,boss就一直是这么个状态。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敲打敲打底下部门那些管事的,这时候偷懒耍滑撞到boss手上,绝对是分分钟收拾东西滚蛋的节奏。 不过话说回来,赤练对自家boss最近的状态其实还是有点疑惑的。据说当日柳淑过来送解药的时候也顺便传话,说这只是前一半的解药,后一半解药需要等到三天后才能拿到,卫庄听后竟然就真的安安稳稳地等了三天,在解药全部到手之后,发现无法跟踪盖聂和东皇太一的行踪,便索性暂时放下,甚至开始正常上班了!这种发展,放在普通人身上都不能算是正常,发生在自家boss身上,简直就是太太太不正常了啊……事出反常必有妖,好吧自家boss不是妖而是鬼王,可不对劲还是不对劲啊%>_<% 卫庄大人您就这么放手让盖先生跟着东皇太一跑了卫庄大人您不关心盖先生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就因为盖先生打晕了你你们就要冷战闹离婚(大雾)吗? 赤练被自己管不住的脑洞吓了一跳,连忙把思维往回收,一边整理手中的文件,一边又忍不住带着哀怨的眼神瞅了玻璃墙后正在皱着眉闭目养神的自家boss一眼。 收到来自赤练的“怨念光波”,卫庄神色不动,心里却忍不住要笑——怨念如果有实质,这几天下来他估计都要被赤练,雪女,再加上荆轲高渐离他们扎成筛子了。过了片刻,听到赤练踩着小高跟出门的声音,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思及方才在识海中接收到的来自盖聂的那一缕“念头”,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师哥啊师哥,你这执拗的性子,该拿你怎么办? ========================================= 与流沙集团办公大楼内虽然苦逼但好歹还带着那么一丝欢脱的气氛不同,坐落在城外的山神庙的后殿里,气氛只剩下了沉郁和凝重。 张良随着接引的傀儡小童走进后殿的时候,正看到伏念盘膝坐在主位,正并指一寸一寸检视着膝头上放置的宝剑太阿。颜路趺坐于斜下首,正在垂首饮茶。 张良入内时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更何况以伏念和颜路的修为,他就是想隐藏也藏不住。只是此刻,伏念并未抬眼,似乎心神全都沉浸于宝剑之中,倒是颜路放下了手中茶盏,冲着张良点头示意,让他坐在自己旁边那个准备好的蒲团上。 张良紧走几步上前,先朝着两位师兄行礼,这才坐下。抬眼看看伏念,想要开口,却终究是咽了下去,静下心来等待伏念先出声。 伏念得道要比颜路早上近百年,可是两个人得道时的年龄是差不多的,因此外貌上的年龄差距并不大。可是不同于颜路的温和儒雅,伏念的表情长年紧绷,看上去像是硬生生老了十岁。伏念同样留着小胡子,按照现在不少喜欢在网上嗷嗷乱叫的女孩子的标准来说,伏念这长相其实也是帅大叔一枚,可是那眉目神态中流露出的冷淡和强硬,却像是隐隐带了两分戾气,让人难以亲近。 虽然在一起生活了几百年,可是张良对于两位师兄的感情却是有些许不同的。对于颜路,是亲近中带着一丝依赖,而对于伏念,却是既敬又畏的。之前伏念在与东皇太一交手的过程中受了伤,张良数次去探望却被傀儡小童挡了回来,心中不由得很是疑惑。虽说有颜路告诉他,大师兄的伤并不碍事,但是毕竟不是亲眼所见,到底难以放心。方才略加打量,见伏念脸色已经如常,这才算是彻底放心下来。 今日这一聚本是伏念让傀儡小童通知张良前来的,可此刻张良真的到了,伏念却又一言不发。即便是张良心思敏捷,却也只能是大略猜到今日所谈内容定然与那山河锥一事有关,可是具体要谈什么,却又有些拿不准了。当下忍不住看向坐在旁边的颜路,希望一向亲近的二师兄能给个提示。颜路接收到张良的“求救信号”,安抚性地一笑,递过去一盏刚泡好的茶,却并不多话。 就在张良已经开始盘算一会儿大师兄要问什么什么,自己又该怎样怎样回应,要是再问到如何如何,自己又要这般这般解释等一系列的情况的时候,伏念终于将心神从膝头的宝剑上收了回来。将方才擦拭宝剑的软布放在一旁,归剑入鞘,抬起头直视张良说道:“子房,有什么问题,问吧。” 这一招倒是让张良一怔。方才盘算的都是如何回答伏念可能提出的问题,怎么现在反倒是成了伏念准备回答自己的问题了?不过到底也是做过准备的,心内稍一沉吟,便开口问道:“不瞒大师兄,子房此前确实对一件事有些疑惑。”张良稍微顿了顿,再次开口前已经正坐抬头,直视着上首的伏念:“大师兄和二师兄是受了天道封赏所成就的仙身,修为本质与我等妖修散修完全不同。那东皇太一即便积累深厚,又有阴阳家千年时光传承下来的禁术秘法,却到底是没有证道的散修,照理来说应当不是大师兄的对手。可是为何交手结果,却是大师兄身受重伤,连山河锥也被夺去了呢?” “子房有此一问,难道是怀疑我与那东皇太一有所勾结,沆瀣一气了?”伏念面对张良的目光不闪不避,淡淡反问道。 “子房不敢。”张良垂首又施了一个礼,“子房只是心有疑惑,但求师兄能给个答案。” 伏念面对张良的执着,双眼微闭,思考了一下,这才开口做了回答。 “子房你的那两位友人,卫庄和盖聂,既然修成了半人半鬼之躯,便已是半只脚迈进了天道。道法传承千年,当日卫庄所用阵法不算太生僻,纵然天时难得,之前却也不是没有过,就连那炼体的阵法也不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子房可曾想过,除受封为仙官的修道者之外,为何今人从未听说过长生之人?” “自明代以后,道教越发式微,及至乾隆年间,当权者甚至说过‘朕谓沙汰何难,即尽之,不过一纸之颁’,完全将道门视为掌中玩物。道掌今生,佛修来世,来世飘渺无依,今生却清晰可见。然而道门所修的长生,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是全无可能,便是虔诚信徒也会产生怀疑。那么子房可曾想过,那些成功受了天道馈赠而得长生的人,却为何毫无消息?” 张良闻言,言语为之一滞。这些事情,他和两位师兄曾经在闲谈时像玩笑般提起过,可是却被巧妙带开。当时不曾在意,可如今却被如此郑重其事地问了出来。 “此中之事,我和你二师兄的确略知一二,只是这般事物,却是我二人不该管,也不能管的。天地不仁,定数冥冥,有些道理,子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伏念说罢,起身捞起放在身边的佩剑太阿,一转身回了内间,竟是不再理会张良,直接送客了。 张良这下是彻底有些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特地将他找来,又说是回答他的问题,结果却是将新的问题抛给了自己,偏生还说得这么不清不楚的。 颜路见张良神情变换,似乎是想要追上伏念去问个明白,连忙将他挡了下来。微笑着拉住张良的手腕,让他跟着自己离开后殿。张良挣了一下,却发现那似乎只是松松握着的手掌结实得像是铁铐,又估摸着颜路可能是要有什么话单独跟自己说,当下便不再挣扎,乖乖地随着颜路离开了。 两人顺着山神庙后门的石子路缓缓下山,走至半山腰的平台处,张良终于忍不住问道:“二师兄,方才大师兄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一段日子,山上的风尤其大,将颜路白色的大衣下摆吹得飘飞而起。颜路此时已经收起了面上的笑容,从平台向山下的城市看了半晌,也并未回头,只是轻轻地说了句:“子房,你可知道,凡人求长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 “凡人得长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温暖的室内,盖聂看了看对面的东皇太一,举手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 “此话从盖先生这样已得到长生的人口中说出,当真是有些讽刺。”东皇太一低头数着目数,摇头叹道。 相差半目,盖聂险胜,却也是惨胜。 东皇太一倒是不甚在意,权当是打发时间而已。伸手拨乱棋子,开口道:“本座下在盖先生身边的禁制不算简单,想来盖先生应该也已经试过了,没有本座的帮助,凭盖先生一人是解不开的。” “那又如何?” “并不如何,只是希望盖先生不要白费力气而已。否则,若是盖先生一心一意给本座惹麻烦,本座也不在意舍了盖先生这颗好棋。” “因为东皇阁下手中还有另外的备用棋子。”盖聂将整理好的一部分棋子收回棋篓,嘴角边忍不住闪过一丝细微而嘲讽的笑意,只是抬头时,早已回到了最初的那种平淡无波。 “盖先生明白就好。今日便到此为止吧,盖先生好好休息,本座先告辞。”东皇太一说罢,衣袖一抖,便起身出了门。一直立在一旁观战的星魂连忙跟上,却听到盖聂突然开口对他说道:“星魂,天明那孩子很担心你。” 佟星魂脚步一顿,转身问道:“那小人参精担心我什么?倒不如担心担心他自己!” “你可知方才我们所言的备用棋子是何含义?”盖聂现在法力被压制,收拾棋子也只能一颗一颗地来,看到纷乱成一片的局势被渐渐理清,倒也有种特殊的成就感。眼角余光看到佟星魂垂放在身侧的手掌轻轻握成了拳头,便不再开口,任凭他自己去好好想想。 这孩子不笨,只要埋下一个种子,总能发芽的。 TBC 注: “沙汰何难”一句出自清代徐珂所著的《清稗类钞》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34) 第三十四章 已知未知终遗忘风中 端木蓉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感到面上吹来了一丝清风。 我大概又是在做梦呢。前后走动几步,又向四周瞧了瞧,端木蓉这样告诉自己。 这种视角有些奇怪——明明能按照自己的意志控制身体,却偏偏像是进入了别人的身体,眼睛看出去的视野像是被局限在一种特殊的框架中,缺少一份真实感。 这不是端木蓉第一次在梦中来到这里了。四周围群山起伏,宛若巨龙身上起伏的鳞甲。远山近树,尽皆被丝丝缕缕的雾气遮掩,雾气不浓,却似轻纱,将清晰的实景遮掩。唯独远处有一高峰,拔地万丈而起,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卓然凌驾于周边群峰之上。山间情形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只是依稀似有奇花异木生长其上,更有那珍异瑞兽徜徉其间,恍若仙府幻境,望之令人沉迷。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端木蓉四下里又转了转,自己所处的小小山头上,除了树和草,以及远远能够听到的一丝清脆的鸟鸣之外,什么都没有。若要下山,则除非是变成鸟儿生出双翼,又或者学着那些山间的猿猴修成攀援之术,否则想都别想。 无奈地坐下,双手抱膝,一抬眼又是看向了远处的那个山峰——不像普通的山头那样是锥形,这山的体型实在是太过苗条了,看着就像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半截埋在土里的白萝卜?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逗得“噗嗤”一乐,可过了一会儿,便又重新安静下来。 耳边再次传来清风的声音。 总觉得,很是寂寞呢…… “铃——” 叫醒端木蓉的是设定好的闹钟。冬季天亮的本来就晚,端木蓉此刻又是睡得迷迷糊糊,眼睛半睁不睁地就翻过身,伸手去拍床边的闹钟。可是在自己的手碰到闹钟之前,那铃声就停了,紧接着,手掌落在了什么又软又暖的,长着短短的细密绒毛的东西上。那东西显然是个活物,还在手掌底下动了动。 端木蓉吓得浑身一激灵,彻底清醒。这才看清手掌下那代替自己按掉闹钟的,正是家里养的那只通体呈漂亮的青蓝色的小鹦鹉。这鹦鹉贼得不行,又不太喜欢呆在鸟笼里,除非将鸟笼的笼门上锁,否则这大家伙只要扭搭扭搭就能把笼门的插销拨拉开,估计昨天晚上又趁着自己睡觉从笼子里蹦跶出来到处玩了。 端木蓉安抚了一下同样受了点小惊吓的鹦鹉,换来指尖一个温柔的轻啄,立刻觉得心情突然变好了。梦里有的那点子阴郁的感觉,全都不记得了~~~~ 穿衣服下楼,却见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在往餐桌上摆碗筷。开口和妈妈问了早安,两只大猫也一先一后蹭了上来。一个虎斑,一个豹纹,一个肥壮一个苗条,此刻都围在端木蓉脚下滴溜溜地转。一边转圈一边嗓子里还发出类似谄媚一般细细的咕噜声,两双大眼睛明亮得能滴出水来,看得人恨不得分分钟扑上去,抱在怀里叫心肝儿。 #论猫奴是怎样炼成的# “你们两个也早安啊~”端木蓉蹲下身,给豹纹那只顺顺毛,又挠了挠虎斑猫的下巴,两只猫舒服得直眯眼。“想吃点什么?要不要换个口味的猫粮啊,凤梨味的好不好?” 两只猫似乎是听懂了,齐齐后退一步,发出了哀怨的叫声,刚才跟着端木蓉一起下楼的青色小鹦鹉此刻落在专供它落脚的木架上,看着两只猫的表情,嘲笑得很大声,可惜端木蓉听不懂。 说起来,这两只猫一只鸟全都是不请自来的。端木蓉的养母韩女士去年退休,老公走得早,女儿又忙得经常连轴转,突然闲下来了难免有些寂寞。夏天时候还好说,出去锻炼一下啊逛个街啊什么的,时间倒是好打发。可自从入了冬,天气冷了,空气又不好,出门锻炼都说不上是在排毒还是服毒,只能大部分时间窝在家里。这只鹦鹉便是刚入冬那一阵子捡到的,小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飞着飞着便“咚”地一声撞在了端木蓉家的窗户上,把正在屋里收拾房间的韩女士吓了一跳。鹦鹉脚上没有脚环,在很多论坛上发布了启示也没见有失主跟她联系,便干脆自己养了。 至于那两只猫则是上个月才在这里安家落户的,来历也挺有意思。那天韩女士下楼买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两个个头不小的大猫冲着她“咪呜咪呜”地叫,连续几天都是如此。S市地处长江以南,冬天虽不至于滴水成冰,却也同样不好挨。韩女士是医生出身,天生一副悲天悯人的情怀,这两只有灵性的小东西又实在是合她的眼缘——端木蓉是被两只大猫护着,才撑到了被人发现没冻死在冬夜里的故事,在韩女士收养她的时候便听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说了,眼前这两只猫的样子,别说还真跟故事里的猫有点儿像呢。思来想去,到底是没忍住,将两只猫带回了家。原本还担心两只猫和家里养的鹦鹉起了冲突,没想到家里那缓过神来之后被端木蓉养得羽翼丰满爪尖嘴利的鹦鹉,丝毫不怕两只大猫,双方相处的竟然还挺不错。 “我说,当初保护小蓉的那两只猫,该不会就是你们吧?”某个天气晴好的下午,韩女士窝在阳台的躺椅上,一边给两只猫顺毛一边自言自语,换来的是两只大猫嗓子眼里不明所以的一声咕哝。 端木蓉匆匆吃了早饭,又给两只猫一只鸟添了食水,一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赶忙匆匆地披衣穿鞋拎包出门赶公车上班了。只是在这对母女都没看到的地方,三只宠物却聚在了一起,低声叫着,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 城市郊外的山神庙,今天依旧热闹。 作为本市著名的文化古迹,山神庙算是S市旅游时一个必到的景点。再加上这个庙属于有真神庇佑——虽然这个真相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庙许愿属于出了名的灵验,以至于周边好多城市都有人专程来这里请愿还愿。游客香客云集,也带动了附近的商业发展,久而久之,但凡赶上山神庙开放的日子,白日里这附近便像是身处市区,热闹非凡。 只不过这些喧嚣,都半点影响不到与前面一墙之隔的后殿,甚至于这里的一些工作人员都不知道,这个和香烟缭绕,人声嘈杂的前殿比邻,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院,竟然就是真神仙呆的地方。 张良这次是主动前来请见伏念的,而这一次,伏念并没有拒绝。 上次引路的傀儡小童,这次并没有出现。张良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顺着角门进入院落,奇怪八绕之后方能进入庭院——不用说也知道这定是摆下了阵法,否则不大点儿的小院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空间容纳房屋凉亭,甚至还有个小小的池塘。 池塘边的凉亭里,伏念正在抚琴。 不是什么有名的曲子,更像是意念流转间随手挥出。伏念性子有些刻板,平日里很是看中那些制度章程之类的东西,却唯独在曲乐一道上并不苛求,崇尚心随意动,曲由心生。前一刻尚且铿锵激昂,下一刻便是柔风流转,再一变却是萧瑟肃杀,往复来去,变换倏忽却又不显突兀生硬,也着实算是一桩奇事。 张良立于凉亭之外几步远的树荫之下,并未上前打断伏念抚琴,反而是伏念先一步止住了琴音——既是随性而起,自然也随处可停。起身面向张良的方向,示意他近前说话:“子房可是做了什么决定?” 张良心里一乐,暗道师兄果然什么都明白,就在这儿等着自己呢,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冲着伏念恭敬一礼:“师兄前日言及天道与长生,子房回去思量了一番,倒是有了些想法,想请大师兄指点。” 伏念表情严肃地看了张良片刻,摇头答道:“子房心中既然早有定论,何必再来我这里寻求‘指点’?” 伏念问得严肃,张良同样完全收了之前的玩笑之心,肃容回答道:“前日里大师兄指点说天地不仁,二师兄也曾提示子房‘凡人求长生,未必得善终’。两位师兄都是得了大道而位列仙班,对于天道的体悟,自然胜过子房百倍。但是子房以为,两位师兄言下之意并非为了阻止子房继续插手山河锥之事,而是为了让子房行事谨慎,三思而后行。” “那又如何?”伏念倒是丝毫不奇怪张良能够猜中他和颜路的心思,便也没有否认。 “然则,天地不仁,其实也便是一视同仁,视万物众生为平等。无论凡人鬼魂,或是妖灵精怪,想要追求长生,从目的上来讲,都不能说是有错。子房本为灵狐,生而为三尾,自幼便启了灵智。又幸而与两位师兄相遇,多受指点,方才有今日六尾修为。但时至今日,子房依然有所追求,想要寿元更长久,想要和两位师兄继续走下去。山河锥一事,于子房而言是个契机,虽然并无证据,但总觉得一路追查下去对于修为是有助益的。” “更何况,此回山河锥影响甚广,早已不再是旁人之事,子房和两位师兄都已牵扯其中。而处于漩涡中心的盖聂,卫庄等人,亦是人中龙凤,子房心中早已将之视为密友。友人有难,子房实在是,不能袖手不管,更不想因一时踯躅留下遗憾。确如大师兄方才所言,子房决心已定,万难更改,还请大师兄成全。”说罢深深一礼,也不再等待伏念回答,转身向来路走去。 张良在小院消失的瞬间,伏念身边气息一阵波动,却是颜路的身影出现在了凉亭里。 “如何?我就说子房必定能够猜到你的想法。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像我先前所言,直截了当告诉了子房多好。” 伏念闻言却是“哼”了一声,“卦象显示子房无法从此事脱身,然天道莫测,你我所能揣测不过其中万一,多一手准备,让子房自己重视起来,不再以游戏态度视之,总是有百利而无害。” 颜路不禁失笑,几百年了,这个师兄的性子,还是这样别扭啊╮(╯_╰)╭ ================================================================== 张良出了山神庙,顺石子路走下山的时候,早已有一辆车等在山脚。张良拉开车门坐进了后排,却见石兰正摘下墨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对师兄摊牌了,想来应该还算顺利吧?现在就去进行下一步么?” “师兄本来也不曾存着阻拦之心,否则我就是磨破了嘴皮也没用。”对于自己和伏念颜路之间的情谊,张良并不想多谈,话锋一转,便说到了正事上,“之前谈过的计划,自然是要进行下去。只是在这之前,能不能请先解释一下,你那个住在手机里的‘小宝贝’到底是怎么回事?”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35) 第三十五章 女儿都是贴心小棉袄 张良坐着项家的车子回到项氏大宅后发现,项少羽依旧没有醒来。而一楼的客厅里,荆轲和高渐离已经等在了那里。 虽说目前东皇太一一行人行踪未知,且自从消失之后便一直未曾露面,可到底是个巨大的威胁。这当口把荆天明一个人留在家里,即便是荆轲那等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是不会放心的。干脆便同石兰知会了一声,一起带到了项氏大宅。 此刻荆天明窝在项少羽养的德牧“霸王”身边,一边摆弄着新鲜出炉的点心,狗狗一口自己一口,吃得不亦乐乎。霸王似乎对小人参精身上无意中散发出来的气息很是满意,鼻子不时嗅一嗅,便默许了荆天明翻跟头扯耳朵地在自己身上折腾。不过好在,荆天明下手的时候还是知道轻重的。 张良走进客厅,皮毛油亮的德牧立刻竖起耳朵看向门口,若不是顾忌着正趴在它身上的荆天明,可能立刻就要向张良扑过去。狗和狐狸,即便在食物链上不属于绝对的捕食与被捕食的关系,总也算是冤家,见面就炸毛是难免的——更别提张良这个成了精的六尾狐狸,平日里可是在将威风凛凛智商极高的一条德牧当成二货萨摩耶一般,心情好不好都要耍弄两下。 荆天明这是第一次来项家大宅,并不知道这里面的纠纷,还以为霸王是闻出了张良身上的狐狸味儿想要攻击。一时间想不出对策,只能整个人糊在了霸王身上开始挠下巴揉肚子地一通顺毛,这才让德牧愤愤地重新趴好,喉咙里传来一阵咕哝声,大概是表示“老子血统优良不跟你计较”吧。 张良,荆轲和高渐离三人今日齐聚项家大宅,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计划。项少羽在爆炸中受伤,虽然伤及脑部,可是通过仪器检查,证实只是轻微脑震荡,颅内极微量的淤血也早就通过药物疏导,被组织代谢吸收掉了,照理来说早就应该醒来。即便不是完全清醒,总也能够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而非现在这样宛如植物人一般陷入深度昏迷。 原本石兰还想着会不会是出现了什么仪器暂时没有发现的脑损伤,可是经过前几天的事情,当日的宴会组织者徐福跳反,存在感不强却算是生活在众人身边的柳淑竟然是内奸。综合分析一下,项少羽身上出现的这种症状极有可能是被敌方动了手脚。 降妖捉鬼,天师本职,石兰为求稳妥自然要找最好的天师。可是盖聂跟着东皇太一一起失踪,卫庄则在为营救盖聂,顺带搞定山河锥这桩破事儿做准备。没人知道卫庄究竟在准备些什么,可显然是没办法在项少羽这事情上分心了。 卫庄虽然回绝了石兰,却也给她指了另外一条明路——这事儿其实应该去找荆轲。其一,本市这群还能拿得出手的天师里头,就属荆轲暂时没有活计,他家高渐离妥妥的大学老师要教课,可是目前正值寒假,也没什么事,估计请了一个就能带来另一个,买一送一何乐而不为;其二,卫庄特地来查看过项少羽的情况,的确是感受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气息,可是跟传统意义上有害人之心的冤魂厉鬼有着很大的不同,估计是什么新的变种,而对于变异的鬼魂,荆轲一向研究热情极高,目前也是掌握着最新相关资料的。 荆轲今天究竟有没有把握解决这件事情,石兰并不确定,但是看看同样出现在客厅里,满脸写着“闲着没事儿过来给我家那不靠谱的把把关”的高渐离,最起码第一条,卫庄是说对了。 由卧室临时改造成的病房里,靠墙的一侧安放了几台医用仪器,发出了规律的“滴滴”声,更显得房间里安静异常。稍微靠近窗口的大床上,项少羽安静地沉睡着,身上的外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多日昏迷卧床,全靠营养液维持最基本的生存能量,整个人似乎的衰弱下去,脸色不太好看。好在每天都能晒到太阳,昏迷时间尚且不算是特别久,倒也不像一些电视中一些剧情所演的那么苍白可怕。 张良的意思是,在开工之前最好让石兰将她手机里那个神秘的“小宝贝”的事情说清楚。石兰倒也不准备瞒着众人,直接将大家带到了病房里,走到墙角处安放的一台电脑前,开机。 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难道石兰还要通过什么软件给众人做个报告不成? 开机画面很快结束,桌面上简简单单几个常用软件的图标,也看不出什么稀奇的地方来。石兰并未理会身后三大一小诧异的目光,径直在电脑桌边坐下,轻声说道:“宝贝,别怕,出来吧,这几位不是坏人哦。” 电脑屏幕没什么变化,身后的三大一小四个非正常人类却都半点不敢放松。石兰这样子绝对不是什么精神失常,况且他们也曾亲眼见到过石兰通过手机在跟什么“东西”交流着。一时间不由得纷纷提了一口气,暗自揣测着一会儿出来的会是什么样的牛鬼蛇神。 “别害怕,宝贝。”石兰似乎是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她的小宝贝挺怕生的,于是继续笑着安抚鼓励道:“这几个叔叔还有那个小弟弟都是妈妈的朋友,现在爸爸一直没有醒过来,宝贝不想帮忙让爸爸醒过来吗?” 虽然正经活了千把年的荆天明忍不住腹诽“你才小弟弟你全家都小弟弟”,可是听到石兰说妈妈、爸爸,还是忍不住和其余三个大人一样愣住了。石兰的孩子不是几个月之前就流掉了吗?难道那一直躲在手机里的“东西”就是石兰那早夭孩子的魂魄?! 这一回,大概是石兰的温柔和鼓励生效了,旁边的音响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电磁干扰一般,传来几声稍显刺耳的噪音。紧接着,显示器上安装的摄像头突然亮了起来,上一秒还空荡荡的显示屏桌面则弹出一个视频窗口,占据了整个屏幕。 视频的背景看上去是一个洒满阳光的庭院,近处是碧绿的草坪,,远景却是险峻的山峰,甚至还有一道瀑布直直地倾斜进了庭院的水潭里。不符合透视比例和造物规律的景色,不遵循时令和地理分布的花木,就像是有一个好奇而调皮的孩子,创造了一个奇妙的空间,便将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管不顾地一股脑塞了进去。但是真正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却是那个坐在秋千上,正扭着手指头,怯生生地看着他们的小女孩儿。 那是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左右的孩子。头发像乌木一样黑,皮肤像冰雪一样白,精致的眉眼,嫣红的嘴唇,头上绑着一条红色的蝴蝶结发带,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高腰小洋装。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胆怯和好奇,乖巧得让人心疼。 “这是……真人版白雪公主?”荆天明扶了扶下巴,磕磕巴巴地问道。 “今天怎么换成白雪公主了?”石兰隔着液晶屏虚虚地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儿,“昨天不还是Elsa女王么?” “这个也很好看啊,”小女孩儿吐了吐小舌头,鼓着苹果一样红扑扑的小脸儿笑着回答。她的声音一听就是合成的电子音,却又比普通的电子音更加流畅,圆滑,富有感情。当目光从其他人身上移开,单独看向石兰的时候,小女孩儿明显放松多了,“妈妈不喜欢么?” “当然喜欢,宝宝变成什么样子,妈妈都喜欢。”石兰笑着说道,眼眸里却有了一丝水光。稍微平复了一下,这才转身对一直等待解释的三大一小说道:“如你们所见,这就是之前通过手机和我交流的‘小宝贝’,也是我和少羽那还没出世就失去了的女儿。” 现代科学有一种说法是,所谓灵魂其实是一种电磁波,由于频率相当特殊,不仅绝大多数人类接收不到,就连大多数仪器都无法察觉。而天师行当里专用的探测定位的罗盘,便是专门为了感应鬼魂而制作,从某一个方面来说,也算是一种电波的接收装置。石兰那未能顺利出生的女儿,大概是因为灵魂恰好能够匹配现代电子设备发射信号的频率,因此在离开母体之后,竟然被阴差阳错地保留在了虚拟网络之中。此后的几个月里,由网络接替母体,提供数据信息作为能量,供养灵魂继续成长。直到前阵子项少羽出事了,小家伙才吸收到了足够多的能量,真正醒了过来。 石兰把女儿唤出来与众人见面,不仅仅是为了解答张良的疑惑,更多的,是想问女儿一个问题。之前卫庄说,导致项少羽至今未清醒的罪魁祸首,有一种不寻常的气息,和传统意义上的鬼魂很不一样。石兰立刻便忍不住想到,那个所谓“非传统”的东西,会不会和自己女儿有着相似的形态。 石兰将自己的想法跟女儿说了,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与别的孩子不同,很多时候也并不是把她当成单纯的小孩子,而像是贴心的朋友,能够将很多事情分享,分析,再共同解决。小姑娘歪了歪脑袋,转瞬间将秋千换成了大摇椅,抱着膝盖窝进去,思索起来——如果此时能有力量进入那个虚拟的空间,立刻会看到一条由“0”和“1”组成的无比壮观的数据洪流奔涌而过。 小姑娘暂时没了动静,后面的荆轲却忍不住嘀咕起来。他抱着胳膊撞了撞身边的高渐离和张良,低声说道:“喂,你俩说,这小家伙靠不靠谱啊?” “总比你靠谱!”高渐离半点不给面子,张良站在一旁,微笑不语。 荆轲自以为声音够低,却依旧瞒不过早已和电波融为一体的小姑娘的“耳朵”。作为一个特殊的鬼魂,她的身后有庞大的数据作为支持,其收集和处理信息的能力完全可以媲美超级计算机,同时还有无限的提升可能。但是从心智上来讲,她又真的只是一个再幼稚不过的,渴望爱和肯定的孩子,此刻听到有人质疑她的能力,立刻忍不住暂时中断思索,怒气冲冲地瞪了荆轲一眼。 荆轲一见自己被瞪了,立刻感觉要糟。果然下一秒钟,小姑娘就像机关枪似的把他的银行账号,账户密码,几张卡里分别存了多少钱全都说了出来,然后就是他这一年来去过什么地方,住在什么酒店,刷卡消费过什么东西,以及所有相关的票据一股脑地出现在屏幕上。 高渐离注视着其中一张新办理的银行卡上几笔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数额不小的存款,冲着荆轲一挑眉。荆轲哭丧着脸抱头大喊“大小姐我错了收了神通吧”,然后拽着高渐离说“小高小高你要相信我,回去听我解释!”石兰完全没想到自家宝贝会闹这么一出,哭笑不得地安抚女儿的情绪。只有张良,依然优哉游哉地继续抄着手在一旁看热闹。 二师兄说过,女人,不能惹;小孩儿,不能惹——综上所述,小女孩儿,千万不能惹!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36) 第三十六章 虚拟空间生魂亦可往 说也说过,笑也笑过,这一边高渐离冷着脸表示回家再听荆轲的解释,那一边小女孩儿也在石兰的安抚下放弃了对荆轲的讨伐,重新思考起之前石兰提出的问题。 “妈妈说的那个东西,我好像真的见过呢。”小女孩很人性化地猛然一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真的存在?!”石兰没想到自己的想法竟然得以验证,心中不由得一沉。女儿的状况不是独一无二的,却不知那前来找麻烦的对手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想到这里,不由得继续问道:“宝宝仔细想想,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对于依附在虚拟数据上的精神体来说,所有的记忆,经历,都可以还原成一组一组的数据归类储存,所以不会存在“遗忘”这种现象,顶多就是数据量太大,查找起来稍微麻烦了一点而已。早在开口的同时,石兰的宝宝就已经翻找到了那一段记忆数据,虽然无法具象化直接展示给众人,却也并不妨碍她亲自将当时的情景描述出来。 那时候宝宝刚醒过来不久,对于血亲本能的依赖与亲近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守护昏迷的项少羽。但是就在她顺着电线悄悄地潜入维持项少羽生理需要的机器的端口时,却突然感到一段像是恶意代码的数据流拽着什么东西从身边经过。当时的宝宝尚且有些懵懂,便将此事放在一边了,只是时时刻刻地分出一股数据流守护着项少羽的维生装置,而那段恶意代码也只是偶尔出现,远远地见她守在原地,便不再靠近,抽身离开了。 说到这里,屋内的几个人基本可以确定,那个像是“恶意代码”的东西就是就是他们的目标,而那段代码和石兰的宝贝相遇之初拽走的,很可能就是项少羽的天冲,灵慧二魄。天冲魄位于头顶,灵慧魄藏在眉心,此二魄属阴,为天魄,主掌智力精神。一旦离体,昏迷不醒是肯定的,若长期不得归体,甚至能危及命魂,后果极是严重。 确定了目标,算是达成了第一步。眼下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则是,如何进入石兰宝宝所说的那个虚拟空间。 荆轲到底不愧是冲在本市新型/变种/异类鬼魂研究第一线的人物,还真就让他想出了一个听上去还挺可行的办法。 以石兰家的宝宝为例,肉体死亡的一刻便三魂七魄离体,也就是说,想要进入那个空间必须是在魂魄状态。离魂之说在常人看来匪夷所思,但是对他们这些天师而言,却太过正常了。只是想要做到非死亡状态下的生魂离体,需要对自己的灵魂有着极强的掌控力,否则说不定离体的瞬间就被天地轮回之力或是偶尔经过的鬼差给拽走了。这一点对于他们这些修为精深的修道者而言,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其次,便是要想办法找到进入空间的“通道”。关于这个,荆轲倒是有一个听上去似乎挺像那么回事的理论:人的灵魂从某些方面来说其实就是一种有着特殊频率的“波”,而且在正常的情况下,灵魂是稳定的,那么这个“波”的频率也应该是稳定且独一无二的。虽然这个波的频率与正常仪器所能接收到的频率相差甚远,但是身为修道者,完全可以将灵力外放,形成一个有特定效果的场,用来改变自身灵魂的波动频率,从而适应网络,电路这些电子仪器。只要能够做到与之始终保持相同的频率,那么下一步的融合,再下一步地进入虚拟空间,便都将不成问题。 荆轲这人虽然平时有那么点嘴欠心大,吊儿郎当的气质,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即便是一向跟他不太对付的卫庄也承认,这货还是可以指望的。众人听了他的理论,倒也觉得可以一试,最不济也不过是没法进入那个空间,到时候另想办法就是了。只是毕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荆轲必然是不能独自行动的。而这个能够一同前往作为接应的同伴,荆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高渐离。 石兰已散去大半修为,只比常人好上些许,自然不能跟着去。张良身为妖狐,心机深沉又擅长精神攻击,照理来说在这次行动中是极有优势的。可是,双人行动,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修为,更重要的是对彼此的信任和行动间默契的配合。能满足所有这些条件的,众人当中,唯有高渐离。 对于荆轲的决定,石兰和张良都丝毫不意外——开什么玩笑,这时候真要是选了他们俩中的一个,才真的是要怀疑这货是不是被附身了!不过如此一来,荆轲和高渐离同时魂魄离体,肉身将处于完全没有防备的状态,自身的安全问题,就全指望剩下的两个人了。石兰残余的修为,自保尚可,攻敌却是远远不足。张良倒很是自觉地点头,示意荆高二人,魂魄离体这段时间的安全问题全都交由他来负责就好。六百余年的修为不是玩笑,狐族又很是擅长蛊惑与结界,除了那个目前行踪飘渺的东皇太一,敌对势力里倒是真想不出还有谁能轻易在张良手下讨了便宜去。 准备工作既已安排妥当,荆高二人当下更不迟疑。先是在身边摆下了能够对自身灵力起增幅作用同时降低消耗的法阵,接着便走入法阵中央,盘膝而坐,摆了个五心向天的标准姿势,几个呼吸之间,已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入定状态。 事实证明,荆轲那从未验证过的理论是可行的。高渐离沉心静气地调整了一会儿,便找到了那个特殊的频率,进入了之前众人所说的所谓虚拟空间。 好像和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呢。高渐离睁开眼睛后,看着周围仿若宇宙伊始之刻的,一片静谧的纯黑空间,忍不住想到。 那你觉得这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一个没法形容的声音突然响起,上一刻远在天边,下一瞬已在耳畔。高渐离觉得这音色有点像古琴,于是那声音的质感真的就变成了古琴。 高渐离一愣,随即恍然——虚拟啊,所有的一切都存在,却又不是通常物质世界所谓的那种存在,自己的思维波动能够融合进这里变成数据信息,那么自然周围的信息也可以反馈组合成自己的想法了,只要你的灵魂够强韧,经得起信息流的冲击。 那么现在,去找荆轲吧——既然已经了解了这个空间的规则,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还是正事要紧。 随着高渐离的念头一动,黑暗荒芜的空间里立刻出现了变化,一块块闪亮的半透明的方形水晶在高渐离脚下凝聚成形,数量越来越多,逐渐变成了一条悬空铺设的天梯,坡度平缓盘旋向上,延伸向不可知的黑暗虚空中。高渐离知道,天梯的尽头,便是荆轲所在的地方。 在这种空间里,一步,一百步,其实没什么大区别。思维到了,形体自然也就到了。几乎就是在一瞬间,高渐离有些突兀地出现在了荆轲身边,荆轲却似乎是早有所感,笑嘻嘻地露出八颗大白牙,向高渐离伸出手,将人拉了过来。 “现在,要不要听听我解释一下存款的问题?”荆轲拉着高渐离的手,笑的满脸春光灿烂。 高渐离闻言,看了看两个人相握的双手,竟然也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此时此刻,身体的触碰与灵魂的重叠并无差别,接触的一刹那,对方的无数心情,想法,都已经透过相融之处传递而来。方才荆轲的抱头求饶也好,高渐离故作气愤也好,张良的笑看热闹也好,石兰的出言安慰也好,为的都不过是哄这个因为恶人陷害而未能顺利出世的宝宝开心。至于那个存款,正是因为太了解对方的人品,谁也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不过此刻,通过这种方式陡然明白荆轲的用意,高渐离还是挺高兴的——30岁的生日礼物啊,这么一大笔开销,这家伙,真是败家呢O(∩_∩)O~ “请问二位墨迹完了么?现在可以走了么?”宝宝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冒了出来,满脸的不高兴,看上去倒是比呆在石兰身边时显得成熟得多。相对于荆轲和高渐离这两个尚显笨拙新手,她在这里简直像是游鱼入海一般自由自在,对周围流动而过的信息也异常敏感。方才两个人握手的时候突然爆发出来的情感信息潮……具象化一下简直就是一大片粉红色好么!爸爸还在昏迷妈妈还在担心,你们两个狗男男就这么秀恩爱太过分了啊烧烧烧! 面对宝宝不满的质问,高渐离虽然心底有些许抱歉,脸色依然是冷的,荆轲倒是笑嘻嘻地全不在意,插科打诨表示都是我们的错,很快将宝宝的情绪引导向了那个威胁着项少羽魂魄安全的“恶意代码”。 如果是平日里,以宝宝对于这个空间的熟悉程度和掌控能力,寻找到那段恶意代码的位置并不难。可是今天,对方似乎也察觉到有新的敌人进入了空间,而且能够对自己造成很大的威胁,果断远远离开,利用大量繁杂的无关数据将自己隐藏起来。 可是对于有荆高二人协助,更占据着主场优势的宝宝来说,这一切手段都没有什么作用。一缕释放出去负责追踪的数据流像是嗅到了气味的猎犬,任凭猎物东奔西窜,处处设陷,依旧紧紧咬着真正目标的尾巴,毫不犹豫地追踪上去。那边一动,这边等待中的宝宝立刻收到了数据反馈,软软的小手一边一个地拉起了荆轲和高渐离,用最极限的速度飞快地跟了上去。 即便是对于荆轲和高渐离这种经常要非人类生物打交道的人来说,这种让思维在虚拟空间中极速运动的经历也实在是太难得了一些。似乎是向前奔跑了很久很远,可转念间却又觉得似乎不过是以奇妙的频率迈了几步而已。总之,当宝宝拽着他们突然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都瞬间感到一丝丝的眩晕。但是几乎是在一瞬间,二人就将那丝不适抛在脑后,因为出现在眼前的那个难以形容这个几乎已经被用烂了的词语来描述——难以形容的扭曲,也难以形容的,恶心。 “这是?!”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37) 第三十七章 立场对立原是旧相识 在荆轲眼里,高渐离一直是一个艺术家,但同时,高渐离本身又兼具了艺术品的一些特质。 作为一名艺术家,高渐离对于“美”有着理所当然的追求,一切不美的东西都被列入了打击对象;作为一件艺术品,高渐离的一些小毛病,比如毒舌,比如眼刀,也自然是可以被(荆轲)主动原谅的。 此刻出现在三个精神体面前的东西,即便是以最抽象的理解来看,似乎也算不上有美感,而只能让人头皮发麻。无数的电线,光缆,数据流,横七竖八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网上匍匐着的物体,则像是一只巨大的,一不小心长了太多条腿的蜘蛛。更确切一点说,更像是一团闪烁着金属色泽的,被放大了无数倍的鱼虫。那东西似乎是感觉到威胁已经来到了眼前,本来不停蠕动颤抖着的触手同时一顿,然后像是蓄力般往回一缩,紧接着,正朝向三人这面的触手便齐齐扑了上来,密密层层铺天盖地,数量怕是不下百根! 在双方对上的瞬间,荆轲已经准备好了法剑残虹——残虹并无剑灵,实体自然也跟不进来,可是精神的世界就是这么有意思,我相信他存在,他便真的存在了——起手并非攻击,而是先反手一托,将宝宝送到了攻击范围之外的安全地带。今日之行,不管项少羽的魂魄能不能救回来,至少不可以让宝宝再受一星半点的损伤。电光火石之间做完了此事,立刻法剑一抖,向着袭来的电子触手们迎了上去。 荆轲的动作很快,可是高渐离的动作比他更快。眼前这诡异恶心的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让他打心底里厌恶,几乎就是在触手回缩又弹出的同时,高渐离已经抄琴在手,屈指一动,凌厉的音波冲出,将冲在最前面的十余根触手搅得粉碎!其余的触手似乎没有想到如此轻易便受到了伤害,虽说这伤害对本体的影响尚不足九牛一毛,可还是不由得微微一顿——凭此举动,荆轲和高渐离二人立刻明白,那团东西的背后必定也是个有自我意识的精神体,而且智商不低,最起码这评估对手战斗力的水平不低。 对方虽然停了一下,却不代表高渐离这边也会同时把手,送敌人喘息之机。荆轲和高渐离从小在福利院长大,那里的孩子早早就明白了资源的稀缺性和竞争的重要性。荆轲若是光顾着自己倒也没啥,他性格阳光,嘴巴也甜,从来就没短过吃的。但是后来认识了高渐离,再后来又有了端木蓉,俩小的被扒拉到自个儿那还半秃的干瘦翅膀底下,需要的东西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荆轲的座右铭就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直到端木蓉被韩女士一家收养,高渐离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腹黑,这毛病才稍微地收敛了一点点。再后来机缘巧合被传授了修行道法,逐渐认识到凡事不可做绝的道理,才算是真正地收了心。可是底子毕竟已经打下了,揽活计出任务时候碰上那为富不仁遭报应的,不狠狠宰上一笔便自觉对不起良心。 而高渐离这边的情况又有些不同。高渐离从小有荆轲罩着,苦头吃得不算太多,虽说在“节流”问题上是一把好手,可是若提到“开源”的能力,却是拍马也赶不上荆轲。不过到底是这么多年在相对复杂的环境里成长,论起对敌手段,确实要比大多数同龄人狠上许多。穷寇莫追是什么东西从来都不知道,趁你病要你命地痛打落水狗方是上上策。两个半大孩子,靠着一本意外得来的破书,居然磕磕绊绊地成功走上了天师这条路,除妖的过程中还从来没出过什么大事,幼年时的经历不能不说帮了很大的忙。 此刻高渐离将那触手的攻势阻上一阻,荆轲自然而然地上前三步,将高渐离挡在身后,残虹在灵力的灌注下挥出一片七彩虹光组成的光幕,挡下了剩余扑过来的触手。而高渐离与荆轲之间早有默契,第一道音杀挥出去之后,便看也不看那些狰狞的触手一眼,自顾自地后退两步,在一片虚空中盘膝而坐,碧丝琴横置膝头,在一片乒乒乓乓的触手撞击光幕声中静心凝神,开始弹奏一首古曲。 曲名《破阵》。 武德三年,秦王李世民大破刘武周叛军,巩固初唐政权,军中将士以新词入旧曲,赞颂秦王功绩,名曰《破阵乐》。贞观初年,太宗诏魏徵等增撰歌词七首,吕才协律度曲,订为《秦王破阵乐》。太宗亲制《破阵舞图》,令吕才率乐工百二十人,披甲执锐,依图演习,定名为《七德之舞》。后凡宴三品以上官员及他国使臣,便于玄武门外奏之。鼓乐催动,声闻百里,其雄浑激昂之音,奔腾杀伐之意,气吞山河,天下无双。 《秦王破阵乐》原本早已失传,高渐离此时弹奏的,却是脱胎于一本唐末的残谱。纵然是残谱,却也让高渐离这等爱琴如命之人奉为至宝,研究得如痴如醉。后又在残谱的基础上,与同道中人反复讨论,多方考证,终是续出了最适合碧丝琴演奏的这首《破阵》。碧丝琴的琴弦乃是蚕祖重生之时所遗留下的神物,其中蕴含着无限的阴阳轮回之力,将其融入乐曲中,在对付精神体时,比之单纯的音杀更胜一筹。此刻高渐离携怒出手,威力更是惊人,无影无形的音刃穿透残虹凝结成的光幕,几乎是一个照面,就将残余的那些触手给绞杀了个七七八八,下手之干净利落,即便是看惯了这场面的荆轲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若是针对一般的精神体,如此两轮音刃攻击下去,对方也就快要玩完歇菜了。可是今日的对手,却有一个与以往敌人最大的不同点——在这个虚拟空间里,这货用来修补自身的材料是无限的。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除非是能一招下去将这货轰得连渣都不剩,否则这货就会凭借着比小强还小强的精神重新凝聚身体卷土重来。 可是荆轲和高渐离的精神力却是有限的。《破阵》的高杀伤力是以较高的精神力消耗为代价的,高渐离目前的精神力还很充裕,一段时间内倒也不愁续航的问题,但若是持续下去,此消彼长,先撑不住的肯定是高渐离。而一旦精神力消耗殆尽,别说还能不能对付敌人,就连能不能继续停留在这个虚拟空间里都是难说!最重要的是,对面这个至今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东西手里可还握着项少羽的魂魄呢,真给逼急了,人家拿着魂魄作要挟或者转身就跑,再想抓回来可就难于登天了。 从见面到交手,前后不过几息,可是对战双方却都已认识到了问题的所在,被保护在后方的宝宝虽然战斗经验不足,还有些懵懵懂懂,却也明白,此刻优势似乎并不在己方这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对面的那一团东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身形周围的数据流动一瞬间变得极为迅速。 荆轲和高渐离这边攻势放缓,对面那团金属色的大鱼虫里却突然发出了一阵“桀桀”的怪笑声。这笑声像是不怀好意的老山魈在嘶叫,又像是两块钢板在互相摩擦,尖锐刺耳,重度刺激着正常人的脑神经。接着,鱼虫的触手活动逐渐缓慢,反而是顶部一个小小的区域像是开了锅的沸水一样动了起来,慢慢地从里面拱出来一个人形的东西,只是腰部以下却还是和那团鱼虫融合在了一起。 那个人形又低低地笑了两声,肩膀随着笑声颤动着,似乎极是畅快,紧接着便猛地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向了对面的荆轲和高渐离,语调不阴不阳地说道:“荆轲,高渐离,两位天师大人别来无恙啊。” “赵高!”荆轲和高渐离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都是一惊,这鱼虫竟然是卫庄崛起之前盘踞在本市暗世界的妖怪老大,蜘蛛精赵高!只不过赵高耀武扬威的时候,无论是荆轲还是高渐离都只是天师界的小小菜鸟,轻易不敢去招惹这些大妖怪,而赵高也根本没将这两个小家伙放在眼里。谁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的结果就是,当年的菜鸟已经在时间的打磨下大放异彩,曾经的老大却只能这么半死不活地生活在虚拟空间。 “赵高!你原来虽然也挺不是个东西,但好歹也算是一方霸主,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么半死不活地给别人打下手了?!”赵高当初被卫庄一剑劈飞,虽然卫庄有点洁癖,面对一个长相如此抱歉的魂魄实在下不去嘴,但照理来说这货也应该死透了,没可能一直活到现在啊。荆轲觉得事情有点蹊跷,便先开口出言相讥,想要探一探赵高的立场。 “啊呸!”这么多年过去了,赵高这个身形动作有点娘娘腔的毛病到底还是没改过来,此刻被荆轲戳到了痛处,忍不住一手掐腰一手无意识地摆了个兰花指的造型指着荆轲大骂道:“我不是东西,难道你就是个东西了?谁特么给东皇太一那混蛋当下手?!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跟东皇太一此仇不共戴天!” 这下轮到荆轲和高渐离有些傻了,心中又是喜悦又是疑惑——喜的是,赵高的复活,不对,应该是半死不活,虽然和东皇太一脱不了干系,但是显然双方不是一条心,而且嫌隙不浅;疑的是,东皇太一救了赵高,就算赵高不感恩戴德,却也不该生出这么大的抽啊?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双方不是铁板一块,他荆轲就有机会下手让赵高将项少羽的魂魄先还回来,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有可能是朋友嘛。 “荆轲,我劝你趁早死了那条心。”赵高大概是猜到了荆轲在打什么主意,忍不住又是一阵冷笑,“谁告诉你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了?东皇太一当初拘了我的魂魄去,像炼蛊似的把我弄成了这般德行不假,可是当初若不是卫庄一剑毁了我的肉身,让我魂魄飘零无处容身,又哪来的后面那些事?!我对东皇太一的仇若是恨不得将其手刃,那我对卫庄就是恨不得食肉寝皮再让他坠入冥府底层永世不得超生!”赵高大概是多年没有跟别人交流过了,此刻嗓音尖锐嘶哑越发不像人声。心绪激荡之下,身下的触手像是感应到了主体的情绪一般,凝成了拳头一般的一团,直直地像荆轲和高渐离轰了过来! 这一击事发突然,但是荆轲和高渐离二人一直心存戒备,严加防范,自然也无法造成什么伤害,反倒是周围流过的几大团不知道什么数据遭了秧,直接被触手打散,拼都拼不回来。 荆轲在高渐离的辅助下,一边挥舞着残虹抵挡触手进攻,尽量保存力量,一边心底不住地碎碎念着卫庄,鬼王老大啊你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儿!杀妖要噬魂斩草要除根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洁癖,洁癖能值几个钱啊?!惹出这么严重的后果你让我们可怎么收场啊?! 眼看着赵高的神情趋近疯狂,攻击越发激烈,荆高二人又心有顾忌无法立刻全力施为,一时间情势居然极为不利。就在这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直在旁边不知思考着什么的宝宝突然眼睛一亮双手一拍,给荆高二人传音发送密语道:“荆叔叔,高叔叔,我想到对策了!”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38) 第三十八章 阴谋阳谋手底见真章 从本质上来讲,宝宝和赵高都属于融合在了电子数据中的鬼魂,很是相似,所以宝宝能够先一步想出对付赵高的办法,也不算很稀奇。 用宝宝的话来说,赵高这货属于恶意代码,就像是盘踞在数据空间里的一个杀伤力巨大的病毒。而靠着大量数据位能量营养生长发育的宝宝,大概就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能够自主更新病毒库,编写新代码的杀毒软件。赵高的灵魂能量其实要强于宝宝,但是毕竟不像宝宝完全在虚拟空间内成长至今,外来户的强悍在地头蛇面前总要打个折扣的。 方才荆高二人与赵高频频正面对抗,宝宝虽然躲在后面相对安全的地带,却也并不是傻站着而已。通过刚才那一段时间的观察,宝宝显然已经找到了突破口,而且趁着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赵高也没有余裕来管自己,便东抓一把西摸一下,将从身边流过的无数零散数据重新拼凑排列,形成了崭新的杀毒程序。眼下需要荆轲和高渐离做的,就是继续牵制赵高,伺机破坏外围的防御体系,让宝宝有机会将杀毒程序送入内部,从而由内而外地彻底瓦解敌人。 荆轲和高渐离就算修习的都是古老流传下来的道术,可毕竟都是生活在高科技社会的现代人。宝宝的这个办法,核心思想很容易理解,想要配合也并不困难,至多不过是此路不通换一条罢了。当下两人策略一变,立刻从方才实打实地硬磕,变成了虚虚实实的游斗。荆轲脚下步法犹如一条游鱼,滑溜异常,身形也是东倒西歪,整个人像是喝醉了一般,似乎连手中残虹都要拿不稳当。软绵绵地举着向周围乱戳乱刺,看着让人担心得不行,却又每每能在恰当的时机躲开赵高的袭击。几个转身挪动下来,那一片铺天盖地挥舞而来的触手竟也被残虹的劲力带的纠缠成了一团,随即在荆轲手中碎成了数段。纵然偶尔有几条漏网之鱼,也被守在一旁等待时机的宝宝操纵数据流给狠狠地拍了回去,半点近不得身。 荆轲这一套身法,脱胎于醉拳之术。有道是:醉者醉也醉八仙,头颈层触北周巅,臂如坚铁肘如电,拳似砥柱掌似烟。施展出来之时,看似摇摇摆摆,跌跌撞撞,却最是出其不意,防不胜防。然则,形醉好学意难练,真要做到形醉而意不醉,除了肯下功夫之外,先天的悟性和自身的性格却也占了很重要的原因。 荆轲性子飞扬跳脱,关键时刻却又能紧守底线,看似随遇而安,实则凡事都有自己准则,天生便是练这路拳法的料。不过到底也是有几年不曾用过这拳法了,猛地使出来,高渐离还真有些怀念,似乎还能想到当时荆轲挤眉弄眼地冲着自己自我介绍时那搞怪的腔调:“我叫荆轲,荆轲的荆,荆轲的轲~~~~” 只可惜眼下时间地点都不对,实在不宜做这些回忆过往的分神之事。高渐离赶忙吐纳一口,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目前的战况上。见荆轲立于前方,知其心意,依旧盘坐未动,手中曲调却是一变,再不复方才铿锵激昂,反而是轻灵静谧,细碎音符仿若薄烟轻雾,朝着赵高的方向笼了过去。此时高渐离所弹奏的,是另一首古曲——《春雨》。 世人咏叹春情,常常爱其和煦,颂其生机,正所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然则先人诗篇中亦有“巴陵二月日日风,春寒未了怯园公”的表述。春光直面冬日之凛冽,立一年之先头,自有其冷厉萧杀的一面。高渐离此时所奏之曲,却是将二者完美地结合了起来。春雨之特色,一者为“绵”,一者为“密”。绵者。触手温软,宁心安神;密者,重重交叠,寸寸相错。一道道音刃随着高渐离琴声的操控,趁着赵高的注意力全部被荆轲所吸引,极是低调地向那团大号鱼虫的本体处蔓延,悄没声地包裹住大半个球体。每一枚音刃都似一枚利齿,啃噬着那不断生成着的防御外壳,等到赵高注意力回转过来,已经将那外壳啃去了厚厚的一层! 赵高就算是灵魂转换之后有些智商下降,此时却也看出荆轲高渐离二人打的是声东击西的配合战。愤怒地嚎叫了一声,只余下部分触手继续牵制荆轲,余下的精力全都撤回来,开始修补破损的防御壳。可是荆高二人之前做了那么多铺垫工作,等的就是赵高这个突然分心二用,注意力分散的瞬间,哪里容得他寻到机会修补好破损之处!眼见得赵高攻势放缓,荆轲和高渐离立刻身形再变。高渐离手腕一翻将碧丝琴负于背上,同时寒光一闪,法剑水寒已然出窍。而荆轲则周身气势一凝,再无半分闲适嬉闹之意,整个人似乎都化为了一柄利剑,直朝着赵高的本体扑去! 高渐离所持的水寒剑名声虽然赶不上盖聂的“渊虹”,卫庄的“鲨齿”,逍遥子的“雪霁”或是荆轲的“残虹”,但却正应了一句话——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打造水寒之时所用的材料大都散发着森寒之气,正能将高渐离剑法中的寒意成倍地激发出来。此刻高渐离长身而起,箭步上前顶替了荆轲的位置,口中不断念诵法诀,配合剑招,立刻让剩余的那部分触手速度降低,有的甚至直接被冻住,再也无法阻碍荆轲的前进。 而另一方面,荆轲却是全身灌注地,向赵高的本体刺出了一剑。他的成名剑术“惊天十八剑”本是有十八式,经过他自己的化繁为简,又可从中变化出几个绝杀之法。此时所用的招式,正是其中之一。狮子搏兔,尚需竭尽全力,荆轲明白时机稍纵即逝,这一剑当真是没有半点留手的余地,对着赵高便直直地轰了过去。 荆轲全力击出的一剑,纵是盖聂或者卫庄正面相抗,也难全身而退,更别提赵高修为本就不及荆轲,又是仓促应敌,一时间只来得及胡乱扯过一大团数据流形成屏障,以期削弱荆轲的攻势。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层层的障碍阻挡在荆轲的一剑之威面前,仿若残雪遇上烈日般一触即溃。待到所有障碍都消失,剑气冲到眼前,却也不过是在气势上微弱了百分之一。赵高心知不妙,尽全力向旁边一闪,下一瞬,半边身体已失去了控制。那道剑气不仅穿透了防御外壳,更是将本体轰出了一个大洞! 荆轲全力击出,自身也感到有些后续乏力,好在目的已然达到。和高渐离一起扭头,看向提着小洋装的裙摆蹦跳着来到身边的宝宝,以眼神询问计划的进展情况。宝宝甜甜地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微微歪着脑袋在脸颊边比了个剪刀手的卖萌姿势:“顺利完成任务!” 荆高二人暂时放下心来,但是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不敢大意,依旧谨慎地盯着不远处的赵高。赵高心中恨极,方才那一击虽不致命,却也算是重创。心知今日必然已经讨不得好去,立刻改变策略,一边全力修补着自身破损,一边伺机撤退。反正有项少羽的魂魄在手,对方再怎样强势,总也要有所顾忌的。 可是很快,赵高便发现情况不妙,修补的速度不断减缓不说,就连之前已经修补好的地方,都重新有了粉碎崩溃的迹象!赵高也不是头一天生活在这虚拟空间里的菜鸟了,瞬间就明白,方才荆轲和高渐离的重重攻势竟然都是障眼法,为的就是将那一段数据送入自己内部。不过事到如今,纵然心中明白却也晚了,侵入内部的代码犹如贪得无厌的食人鱼,疯狂啃咬,吞噬,破坏着躯体的结构。随着一声充满了不甘和愤怒的叫喊,彻底粉碎在了这个虚拟空间里。而赵高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那个洋娃娃一样漂亮可爱的小女孩,从高渐离身后探出头来,冲着自己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随着赵高躯体的消散,虚拟空间里原本有些混乱动荡的数据流动逐渐平静规律了下来,虚空中慢慢浮现了两个不大的白色光团,飘飘悠悠地不知道要往何处去。宝宝一见,立刻冲了上去,白嫩嫩的小手轻轻光团小心翼翼地笼在手心,仔细查探了一下,正是当日所感知到的,被赵高拖拽走的那个东西。荆轲和高渐离见状也双双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不辱使命,顺利将项少羽的魂魄找了回来。如今只剩下将这两魄归位,却是容易太多了。 =========================================================== 荆轲和高渐离这边实打实地动手,自是打的热闹,城市另一端的土地庙里,静谧的空气里似乎刚刚经历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交锋。 卫庄接过颜路泡好的茶,饮了一大口算是解渴,便直接放回案几上。饮茶一直是盖聂的爱好,卫庄并不精专此道,此刻亦是无心品评。颜路最擅长占卜之术,为了不伤天和,方才定下每年只卜三卦,却并非只能卜三卦。这次卫庄找上了门,事有轻重缓急,自然也讲不了太多的规矩,只是这多卜了一卦耗费的经历,怕是需要半个月才能养回来了。 “项少羽已醒,徐福那边差不多可以拿下了。”卫庄看了眼手机里的信息,心中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多谢颜路先生指点,此次出行战力安排,我心中有数了。”当日山河锥被东皇太一劫走,伏念并未尽力阻挡一事,张良能够想得透彻,卫庄自然也不会好无所觉。虽然这些时日以来,与师哥的联系从未间断,心中到底还是存了个疙瘩,面对颜路时便毫不掩饰地带了出来。 颜路明白卫庄心中所念,却也无意解释。眼见卫庄起身告辞,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卫先生,你和盖先生情况与常人不同,已算是半脱离于天道之外。然则天道有情,天道无情,有情无情端在一念之间。重要关头,当放手时便放手,却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卫庄起身的动作一缓,一边嘴角微翘,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颜路先生好意,卫庄心领。只是卫庄心太小,有些时候,只知私情,不识公理,天道什么的恐怕也要一边凉快呆着去。颜路先生所言的放手,若指的是师哥,那恐怕只能辜负您的一番心意。” “今生今世,需要放弃的人事物或许很多,但我卫庄唯一绝不放手的人,就是他盖聂!”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39) 第三十九章 报仇雪恨石兰论长生 项少羽醒过来的消息并没有第一时间公布出去,因为之前定下的计划,还有一半并未执行。 妖族奉行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睚眦必报。东皇太一为了得到列阵所需的怨气,三番两次对项少羽石兰夫妇下手,甚至连两个人尚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如此切齿之恨,莫说是一向爱憎分明的妖族,便是换了个普通人,也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只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亲手从东皇太一身上把场子找回来这种好事,肯定是轮不到她石兰了,就冲着他把主意打到盖先生身上这一条,卫庄不整死他就绝对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是,有的仇一定要亲手来报啊——石兰翻了翻通讯录,锁定了徐福的电话,指尖轻轻一点,拨了出去。 既然你有胆量跟东皇太一搅合在一起,还出手伤了项少羽,就要有准备承担妖族的报复,石兰完全不介意把所有的愤怒不满都发泄在徐福身上。 徐福来到事先约定的私人会所时,前台的接待人员告知,石兰已经等在包厢里面了。 石兰主动邀约,倒是让徐福有点犯嘀咕。之前他按照东皇太一的吩咐对项少羽下手,又帮着阴了卫庄等人一把,心里到底是有些发虚的。他来到S市的时间不算长,却对卫庄的强硬做派果决手段早有耳闻。生意场上的卫庄,有心机,有手段,继承了鬼谷子的资产,资金人脉更是一样都不缺。这种对手,若非迫不得已,没人想正面对上。而盖聂,作为一个技术过硬,医德高尚,风评极好的私人医生,在其特定的小圈子里面地位也是不低。最重要的是,对于本身脾气就不怎么太好的卫庄来说,盖聂绝对是逆鳞一样的存在,敢于触碰逆鳞之人,必要准备承受神龙的怒火。 徐福不是傻子,搀和到这种动辄要人性命的事情里面,孰轻孰重他自己也是有考量的。徐福家祖上在日本,也曾经出过类似于阴阳师一类的人物,对于那些听上去玄之又玄的东西还是相信的。更何况,这一次东皇太一许下来的承诺,诱惑力实在是很大……想到这里,徐福便安定下了心神,礼貌地拒绝了服务生的引路,独自走向了事先定好的包间。 东皇太一手段确实高绝,此行目的明确,没有理由失败,卫庄正为了盖聂的事情焦头烂额,项少羽依旧昏迷不醒,光凭石兰一个女人,还怕她翻出花来怎的! 石兰的确是没翻出花来,至少在徐福的眼里,面前坐着的,是一个面色苍白,容颜憔悴的女子。只不过,对一个刚刚受到感情事业双重打击打击的女人来说,石兰冷静得似乎有点不正常。 石兰见徐福准时前来赴宴,向着对面一伸手,风情款款地请徐福入座。头盘和第一道菜上得很快,年轻英俊的小服务生送来了提前预定好的红酒,将标签展示给石兰,确认无误,这才开了软木塞,将酒液倒入醒酒器,待其充分氧化,馥郁芬芳的酒香飘散而出,这才为两人分别倒上。 服务生按照客人的要求,祝两位用餐愉快,便极具风度地退出了包间,徐福单独对上了石兰,整个气氛一下子就不太一样了。不过徐福此刻心里自恃有大靠山绝不会失败,见石兰伸手示意,便执起桌上的酒杯,观其色,品其香,然后才浅浅地抿了一口,立刻眼中一亮,忍不住赞道:“真是好酒!”又抿了一口,由舌尖到舌根,仔细体会了一下那丝滑的口感和升腾的香气,“Brion Pessac-Lagnan 1982年,熟到不能再熟的极品,没说错吧?” 石兰看着徐福那有恃无恐的做派,心中有些好笑,可是为了达到最佳的效果,戏还是要演下去的。于是很是配合地也执起酒杯抿了一口,说道:“徐先生倒是行家。只可惜,我不懂红酒,标签上是这么写的,我也就当它真是那么回事儿罢了。” “……”徐福嘴角笑得有点发僵,他真的没想到石兰会这么回答他。对于他们这些经常要出席一些宴会Party的人来说,辨别红酒的产地,年份,品质,虽不是必须掌握,好歹也算是个经常用得上的技能。无论是真心喜欢,还是纯粹为了附庸风雅不失身份,几乎人人都能说上两句。即便真的对此不甚精专,说到这类话题时总也会稍加掩饰,拽上几个模棱两可的专业词汇,冒出几句发音都不甚标准的外文名称,好歹糊弄过去。很少有像石兰这样,直截了当地承认自己完全不通此道的。 石兰倒是完全不理会徐福的表情和心理,笑吟吟地瞥了对方一眼,将杯中剩下的红酒一仰而尽,干净利落得像是在喝纯净水。紧接着又“咕咚咕咚”地倒了半杯,端在手里,轻轻地晃啊晃。大概是方才那一下喝得急了点,此刻眼中竟似乎泛起了一丝水光,眼神着了魔似的盯着杯中鲜红的酒液,自顾自地说道:“酒这个东西,品牌,年份,产地,Petrus还是Latour,黑皮诺还是赤霞珠,这些个名词不过是强加上去的,和酒本身有什么关系呢?对于我这种不懂得品酒,更尝不出细微差别的人来说,酒只分两种——好喝的,不好喝的。就像是这世界上的事,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的分类。放在心里的时候,不过是分为想做的,不想做的;拿到了明面上,便是能做的和不能做的。” “石兰女士这话,似乎是意有所指啊……”徐福眉头一皱,心底暗暗地感到有些不妙,正执着刀叉享用意粉的手一停。可毕竟也是经过风浪的人,立刻又沉住了气,端看石兰准备怎么演下去。 “当然了,放在心里的东西,一辈子不放出来也没什么。可是一旦真的做了出来,却又有了些变化,比如说想做而又能做的,想做却不能做的等等,多么简单的排列组合问题。” “您这话,还真的是越发高深了。” “有什么可高深的。我一个弱女子,孩子没了,工作没了,丈夫又遭人暗算,势单力孤,能做的也就只剩下这么念叨两句而已。”石兰轻轻嗤笑道,“难得出来吃顿饭,反正左右也没什么人,咱们干脆就谈谈徐福先生您吧。有什么是您能做的呢?比如说在您背后那位‘高人’的帮助下,成功搭上了某条线,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丈夫的车子里安上一枚炸弹?” “石兰女士,容我提醒您一句。”见石兰已经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徐福索性也不装了,彻底沉下脸来冷笑道:“即便您觉得我有谋杀您丈夫的嫌疑,也请拿出证据来,否则恶意诽谤也是犯法的!” “急什么?气什么?”石兰见徐福演不下去了,自然也就跟着放开了,“徐福先生你能和东皇太一勾搭到一起,,自然也是知道我的身份的,你觉得对于我这种人来说,真的想收拾一个人,需要顾及那些证据么?” “……别忘了,项少羽的小命还捏在我的手里!”面对赤裸裸的威胁,徐福自然不能不反击。虽然赵高的存在他只是了解一些,完全无法控制对方的行动,但是只要对方不清楚自己的能力界限便足够了。只是这一句话说出来,却分明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你觉得我今天有心情到这里陪你唠叨这些事是因为什么?少羽已经醒了,不劳阁下费心。”石兰显然是心情大好。“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会和东皇太一搅合在一起呢?为了钱?你不缺钱。为了权?没看你表达过什么政治诉求。钱权都不是,该不会是像那些皇帝似的,想追求长生?” 徐福听说项少羽已经清醒,心神便已经乱了,因为当初东皇太一身边的月神曾经在话里话外信誓旦旦地说,赵高的存在是个秘密,绝不会有人察觉到。此刻又听到石兰,开始分析自己与东皇太一合作的原因,忍不住神色一变。 “果然,是长生。”石兰将徐福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知道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呵呵,你们这些凡人,为什么都为了长生这么不顾一切呢……” 手中底牌尽失,徐福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所作所为均是在东皇太一的指挥之下,只是帮凶,算不得首恶,如果对方没有存着赶尽杀绝的念头,应该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此刻听到石兰一声似是提问,又似是叹息的话语出口,便斟酌了一下,顺着石兰的话头问了下去:“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对么?” “不对?凡人的生命太过短暂,你们见识得太少,经历得太少,思考得太少,所以长生在你们的思维里,大概真的是再美好不过的一件事。可是长生真的是很好的一件事么?”石兰的表情严肃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神情竟然显得有些悲伤。“你们根本不明白长生意味着什么。看着你的爱人一天天憔悴,苍老,死亡,看着你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离你而去。直到有一天你终于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你无法再找到一个心动的人,无法再建立一段长久的关系,你的思维变得僵化,心神变得冷漠,到了最后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游荡在这个世界上……这种长生,你可喜欢?” 徐福张了张嘴,却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坐在对面的石兰突然抬起头看着自己,这一刻,他终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石兰眼底冰封的寒意。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再无退路了。 “哎呀,你看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差点把今天的主题给忘了。”徐福脸上的错愕和显而易见的颓丧显然让石兰心情很好,但是她依然不介意再接着桶上一刀,“之前您做的那些事情,其实也算不上是天衣无缝,很多经手的证据,您直接毁掉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留存电子档呢?您和刘家大少爷的那些往来资料我已经都收集好,呈送公安机关,谋杀本市青年企业家,这罪名应该不小,足够请您进去吃上一阵子牢饭。请放心,项氏的法律团队一定会竭尽全力,保证您十年之内别想出来了。还有,您的公司在美国上市,真的是太好了,跌停板什么的实在是不利于做空您的股票。这一笔投资的回报真的相当丰厚,就算是您赔偿少羽的医药费了。” 敲门声轻轻响起,服务生送来了今天的主菜——烤鹌鹑和澳式牛脊。石兰拿起一旁的手袋,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放在桌上,施施然站起身来。“今后大概是不会再和徐先生见面了,这顿饭算是为您践行。少羽还在家里等我,先失陪了,祝您用餐愉快。” 徐福一事了结,做空成功,分红18小时后到账。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信息,卫庄冷冷地哼了一声,将手机揣回了口袋。冷风呼啸,卫庄一头飞舞的白发像是一面白色的船帆,即将驶向未知的世界。 远方,昆仑山口在衰微的暮色中,静默地迎接这一队不寻常的访客。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40上) 第四十章 远赴昆仑群山迎旧客 任何一个稍有常识的正常人,都是不会选择在三月初这个时间段进入昆仑山的。狂风,大雪,寒冷……随便碰上哪个,都能轻而易举地丢了小命。 只可惜,卫庄这个小队里面,能够称得上正常人的,只有一个——但是到了现在,其他小队成员,包括那个正常人自己,都不太确定这个唯一的正常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正常人了。 之前的天池一行,众人便已在老鲲口中知晓四枚山河锥的具体情报。从东皇太一那自信满满的态度来看,西南那枚下落不明的山河锥应该已经落入他的掌握之中,再加上前阵子又从伏念手中夺取了的一枚,列阵所需的三枚山河锥至此已得其二。东北天池之下的那一枚镇压着长白山一线十数座火山的狂暴地气,东皇太一就算法力深厚也断然不敢打这一枚的主意。如此算将下来,那最后一枚山河锥必然指的便是昆仑山那一枚了。 山河锥一事,伏念和颜路希望张良参与其中,却不愿其牵扯太深,卫庄便也顺水推舟遂了他们的意。于是便有了张良,荆轲,高渐离等人,救醒项少羽,拔除徐福的安排,至于后续镇守大本营的任务,公孙玲珑也会加以辅助。公孙玲珑见多识广,张良一颗心更是七窍玲珑,荆轲和高渐离更是身手不凡,更何况真要是出了什么太大的问题,伏念和颜路看在张良的面子上也不会彻底撒手不管。如此搭配,自然是免除了后顾之忧,卫庄的前线小队只要专注于眼前的敌人就好。 此次赶赴昆仑,与东皇太一的一场大战不可避免,除了明面上的月神,星魂两位帮手,暗地里是不是还有其他后备力量暂时不得而知。为了保险起见,卫庄把能带上的战斗力全都带上了:白凤,盗跖,赤练,雪女,麟儿被山河锥一刺激凝出了实体,目前还在闭关中,反倒是荆天明这个小人参精闹着要来,就差没有撒泼打滚了。 荆天明虽然是成了精的灵物,奈何修成人身的时间太短,修为不够,能不能帮上忙先不说,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有个什么损伤,荆轲和高渐离两个护崽子的非红了眼跟卫庄拼命不可。卫庄这番顾虑不无道理,可是荆天明本精却说出了另一番道理。荆天明的本体虽然生长于长白而非昆仑,但是天地万物,尤其是草木植被,在联络沟通方面自有其特殊灵性。万一到时候碰见个同样是植物成精的拦路者,有荆天明在,总是要更好说话一点。 颜路倒是很同意荆天明的说法,同样希望卫庄此行将荆天明带上。只是同时,他还给出了另一条建议,希望卫庄的小队里再加上一个人——端木蓉。 不只是卫庄,小队里的所有其他成员,在从S市飞往昆仑山这边的路上都在不停地用或者惊奇或者探究的目光打量着端木蓉,而端木蓉的态度从最早的疑惑不解到稍显暴躁再到麻木不仁熟视无睹,只花了四个多小时,适应能力还是一贯的良好。 开什么玩笑,老娘我现在天天看着满医院奇形怪状的阿飘眼睛都不带眨的,哪怕有个别调皮的突然窜到眼前恶作剧,也能淡定地点个头打招呼然后接着上班。现在不就是被围观一下下么,又不会掉块肉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摸摸自己稍显肉感的胳膊,端木蓉表示对自己的身材很满意。 既然颜路如此郑重地建议了,总不会是无的放矢,反正不过是一个人,带上就带上吧。卫庄面色有些阴郁地想着——事关盖聂,他要的从来不是十拿九稳,而是万无一失。 ============我是更换地图的分割线~============== 华夏幅员辽阔,地貌种类丰富多变,名山大川数不胜数。可是群山中若是论起地位之崇高,灵气之浓郁,传说之繁多,昆仑自称第二,便断然无山敢称第一。昆仑山一向被尊称为“万神之乡”“龙脉之祖”,山脉起自帕米尔高原,全长约2500公里,气势磅礴,有6000米以上山峰十余尊,5000米以上高峰数十座。峰顶积雪万年不化,山间雾气缭绕不散,从高空俯瞰,宛若一条银龙,一路蜿蜒向东,直欲腾飞而起。 昆仑山按照地势被人为划分为西,中,东三段,卫庄一行人目前所在的,便是位于中段的克里雅山口。 盖聂与卫庄同为半人半鬼的体质,气息上本就有相通之处;又因为双修,在精神上更多了一层联系。东皇太一封得住盖聂丹田内气脉流动,封得住周身灵力运转,可是无论如何,只要人的意识还在,就封不住紫府内的识海。牵魂蛊虽可栖身识海本源,控制对方神智意识,可是对每个宿主只能使用一次。之前盖聂已经中了一次牵魂蛊,幸而公孙玲珑在察觉异常后心思机警,早早发现不对,在卫庄的帮助下预先将其拔除。现在若是再想用这蛊虫控制盖聂,却是不可能了。不过空有识海却没有灵力支撑,是半点杀伤力都没有的,所以东皇太一并不算太担心。 可是盖聂和卫庄进行联络时,靠的便是识海中的这一层联系。虽然因着种种条件限制,所能传递的消息有限,但是至少说个地点,报个平安,还是能做到的。否则就依着卫庄那脾气,这么长时间没有盖聂的消息,只怕早就把天给捅了,谁劝都没用。 东皇太一一行人比卫庄的小队出发得要早上几天,那时候项少羽尚在昏迷中,石兰也还没有真正下手搞瘫痪徐福名下的蓬莱制药集团。显然,对于列阵所需的“七世流离之怨”,东皇太一已经找到了功效差不多的替代之物,甚至于根本就是另一对儿倒霉的七世怨侣。至于对东皇太一的行踪计划并不知情的徐福,应该也是在东皇等人将盖聂带走之后,便被视为废子,彻底丢弃了。 几天来,盖聂和卫庄依旧努力保持联系,可是时间却越来越短,甚至于曾经有一瞬间,卫庄完全感觉不到盖聂的识海是否还存在。正是这个原因,促使卫庄提前几天率领小队进入昆仑,盖聂那边虽然没有说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信号”受干扰,卫庄却多少有了点不详的预感。而就是在今天,原本还若有若无的那一丝联系,彻底中断了,卫庄想了数个办法,也无法与盖聂再联系上。除了能感受到盖聂还活着,其他情况基本一无所知。 而这直接导致了卫庄的小队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双修伴侣之间的联系毕竟甚是微妙,卫庄不可能靠着这点联系知晓盖聂的具体所在,盖聂也不可能无线上网Google map一下自己的具体坐标。卫庄之所以能找到现在这个位置,靠的还是盖聂通过这段日子对于日照,天象等零零碎碎的信息作出的推测——手头没有合用的具体仪器,最后盖聂也只是能将具体坐标固定在房源几百公里的一个范围内。原本是计划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是接近,感知便越是灵敏,不怕找不到人,可是眼下突然失了联系,这前进的具体方向却是就此断了。 三月初,即便是在第三阶梯的北方,依然是寒风凛冽,路边随时能看到大片的积雪,更别说是在这海拔5400多米的山口。半空中劈头盖脸抽过来的并不是雪花而是碎冰和沙砾,呼啸的狂风能够迅速带走活物体表的温度,加速低温对身体的伤害,普通人若是准备不充分,之穿着一般的防护服,很容易就会被活活冻死。好在目前这一队七人中,雪女和赤练是鬼魂,根本没有实体,冷风想冻人都不知道冻什么去,更何况雪女修炼的本就是极寒的功法,方才还操纵者风中的冰粒,凝结成一朵超大的冰花;卫庄倒是有实体,可惜半人半鬼的平日里就阴气极重,这点寒意还真就不放在眼里;白凤,盗跖和荆天明三个都是妖修,天生的对自然属性抗性较强;唯一需要特殊照顾一下的就是端木蓉,出发前卫庄便想到了这种极端的天气状况,预先准备好了一沓暖身的符箓让她揣着,感觉冷了就往身上拍一张,立刻便是一阵暖意融融。 这可真是好东西啊,不知道能不能改进一下,用不着全身发热,最好能贴哪里热哪里,绝对好卖!一路行来,亲身体验了符箓的神奇功效,再想到那些每个月都要被折腾得寻死觅活的小伙伴们,端木蓉觉得这东西肯定很有市场o(╯□╰)o 不同于众人还有心情稍微走神调笑,卫庄此刻的心情虽然面上不显,实则无比焦躁。盖聂落入东皇太一手中被封了修为,本就不利于抵抗,此刻又突然失了联系,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必须尽快救人出来。可是双方联系不上,到底要如何寻找前进的方向……卫庄很是头疼,总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正在烦躁之时,突然听见风里似乎传来几声细细的鸟鸣。那鸣叫声清亮动人,又不失细嫩温婉,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如此狂躁的风声都压他不住。众人心中都是一紧,立刻警惕起来。在这荒凉得鸟不拉屎的地方,滴水成冰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动听的鸟叫,给人的感觉绝对不失放松而是危机感。 那鸟叫声很快就停了,但是仅凭着之前的几声便足以让众人寻找到声音来源的方向,于是纷纷转头向那处看去。只见在一块不知躺在那里多少年月,已经被风中沙砾打磨得圆滑的岩石上,突然冒出了什么东西,却不是禽类的羽冠,而是兽类毛绒绒的小脑袋和两只圆圆的耳朵,油亮的皮毛上有显眼的虎斑纹路。下一瞬,小脑袋旁边又冒出另一个小脑袋,这一个的个头稍微小一点,纹路却不再是虎斑而是豹纹。两个猫咪一般大小的小兽从岩石后面跃了出来,不紧不慢地向众人逼近,每前进一步,身量便吹了气似的长上一分。等到最后停下来在众人前方不远处站定时,已经彻底变成了两只身高超过一米五,体长接近三米的庞然大物。 “好漂亮的大猫!”荆天明捧着脸,眼睛瞪得圆圆的。长白山是东北虎的老家,可就算是在那里土生土长了千余年的小人参精也没见过这么皮光毛滑膘肥身健的老虎,豹子就更不用说了。倒是端木蓉,在赤练雪女的身后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忍不住上前几步靠近这一虎一豹,有些迟疑地唤道:“小虎和……阿花?”。如果冷不丁让她看到这俩大猫估计还能吓得一颤,可是方才明明看到了这两只的幼体形态,实在是太像本应窝在家里偷吃打滚晒太阳的那两只猫了。 “嗷呜……”再次听到这两个槽点满满惨不忍闻的名字,一虎一豹立刻做出了很人性化的动作,齐齐垮下了肩膀,脑袋向一边扭去,以此表示消极地抗议。端木蓉却不管那些,见两只大猫承认了,立刻乐得扑上去,抱抱这个又抱抱那个。豹子体型稍小,将脑袋拱在端木蓉怀里,乖乖不反抗,那只老虎却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看向了一旁的盗跖。 “哈哈哈,白小鸡你看你看,我就知道没看错,这大猫果然就是之前经常拿你柜子里香肠喂的那一只啊,人家还记得我呢~”盗跖乐得一蹦三尺,直接蹿了出去,也要去摸老虎。话说盗跖的本体是一只兔子,这要是换了任何一个同族的人,面对在食物链上处于统治性地位的捕食者,怎么也得好好琢磨一下,那眼神到底是遇到了曾经的饲主还是看见了新鲜的猎物。可惜盗跖不仅是一只兔子,还是一只一高兴脑子就有点断弦儿的二货兔子,白凤一脑袋冷汗想伸手揪住这二货的领子却慢了一步,只能赶紧跟着过去,省得这笨蛋兔子被吃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笨蛋要是死了他就得重新换室友,换室友很麻烦的o(︶︿︶)o ——这是白凤给自己找的理由~ 不过事实证明白凤还是过滤的,因为盗跖的爪子还没有伸到老虎跟前,从虎耳后面突然飞出一团青影,在盗跖的手心不轻不重地啄了一下。盗跖叫了一声立刻后退,细看手心却只是红了一些并没有破皮,显然那一下只是警告,并非攻击。抬头看时,只见那团青影在空中兜了半个圈子,姿态轻松自在,似乎是视空中那刀子般的狂风如无物,最后收敛翅膀,停在了端木蓉的肩头,朱红色的小脚蹦了蹦,凑上去轻轻啄了啄端木蓉鬓角的头发,姿态异常亲昵。 “阿青?”端木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只小鸟不是旁的,正是那只飞晕了头撞到端木蓉家玻璃上的青蓝色小鹦鹉,“这也没过几天啊,你的尾巴怎么长得这么长这么漂亮了?” 端木蓉对妖灵之事所知甚少,其余在场的却都是明白人,尤其是白凤,作为遗传了一丝上古凤凰血脉的妖灵,禽类妖修有多少分支种类简直是了如指掌,比自己本体上有多少根羽毛还要了解。那鹦鹉他也是见过的,但是现在想来当时所见的应该只是法术遮掩之后的幻象,此刻乍一见本体,简直惊讶的连下巴都要掉了:“这绝对不是普通的鹦鹉,这是……青鸟?!” 听到白凤如此说,其与众人,包括端木蓉自己都是忍不住一惊。原因无他,青鸟在华夏传统文化中实在很有名气,对于青鸟的隶属,几乎是和一位传说中的重要人物绑定在一起的,而这位传说中的重要人物,又偏偏就生活在昆仑山。 端木蓉站起身来,因为她之前跑到了老虎和豹子面前,此刻的展位和众人隔了一小段距离。此时一转身,虽然身上穿的还是之前那件保暖的冲锋衣,神情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灵活生动,可是一虎一豹守卫在侧,手中捧着的又是传说中才存在的青鸟,配上身后远处那连绵不绝的昆仑雪山,众人都不由得一阵恍惚。 这个爱玩爱笑爱吃爱闹的邻家妹妹,真的会是传说中昆仑山的守护者之一西王母么?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40下) 如此一个打岔,便又耽误了好一会儿,前进的方向还没个着落,卫庄不禁有些焦急。但是这三只灵物的出现,倒是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不管端木蓉真身是不是西王母,这一只鸟两只大猫总是昆仑山土著居民没错。东皇太一的目标是找到最后一枚山河锥,师哥必定是被带在身旁,所以说只要能找到最后一枚山河锥的位置,师哥就一定离得不远。山河锥这等重要的神器,三只灵物必定知道一些关于其所在位置的线索。 卫庄说的话,两猫一鸟可以无视,可如果端木蓉也是这个意思,它们却一定会遵从。体型巨大的老虎听了端木蓉的话之后,与青鸟和豹子对视一眼,立刻伏下前肢,将身体放低。那只豹子则在另一侧轻轻拱着端木蓉,示意她坐到老虎身上去。端木蓉有些忐忑地跨坐在老虎的背上,手掌下浓密的虎毛很硬,稍微有点扎手,却不知怎的让她很安心。 老虎见端木蓉坐得稳当,这才低低吼了一声,轻轻向前一窜,便前进了十来米。众人知道时间紧迫,立刻起身跟上。卫庄掐了法诀,又用了两张冯虚御风符,紧随其后;赤练和雪女收回部分法力回归魂体状态,立刻不再是风力阻碍,跟随得毫不费力;白凤和盗跖本就以速度见长,如此前行半点不见吃力;荆天明本想继续用土遁之法跟随,可是还没遁几次,从地里一冒出头,只觉得脑顶头发被轻轻一扯,却是那只豹子将小家伙像拔萝卜一样从地里拔了出来,直接甩到了自己的背上,载着他前进。 众人此时速度已是极快,一张嘴怕是就要吃上一嘴的冰粒沙尘,自是一路无话。如此又向前奔行了数个小时,天色依旧昏暗,可是看看时间却刚过午。待到随着老虎转过一道山坳,原本呼啸的风雪突然停了,眼前的景色是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山坳里碧草如茵,隐隐可见远处一处汩汩流淌的温泉,升腾的热气覆盖了大半的草地,更增添了几分仙气。围绕着温泉口更是生长着成片成片的奇花异草,种类之多,连卫庄这些见多识广博览异志无数的修士都辨认不全。 众人暂时停下了脚步,那老虎却还在慢慢向前走,青鸟停在端木蓉肩头乖乖地一乱动,豹子则是在把荆天明放到草地上之后,立刻跟了上去。待到彻底停下脚步之后,众人才看到,原来在靠近山壁藤蔓缠绕之处,竟藏着一个小小的石台。说是石台,其实不过是一块类似于圆柱形的长条原石,几乎连雕琢的痕迹都看不到。端木蓉从虎背上下来,走进石台一看,石台顶部是一个大概只有两个巴掌大小见方的凸起的平面,上边静静地躺着一件黄金材质的饰品,看上去竟像是半个黄金面具。 “你是要我把这面具……戴上?”端木蓉看看身边的一虎一豹,又看看肩头的青鸟。老虎那毛绒绒的大脑袋顶起端木蓉垂在身边的手,放在了那个黄金面具的旁边。端木蓉小心地拿起面具,并未发生什么,可是毕竟是纯金制品,入手沉甸甸的,分量着实不轻。这面具只遮盖住上半张脸,眼部镂空,雕工粗犷豪放,并不追求细节刻画,带着点蛮荒时代的色彩,可是那逍遥旷达的意境,却又美得让人心旌神摇。 端木蓉有些忐忑地回头看向其余众人,却见众人虽是一脸凝重,最后却还是对自己点点头,荆天明甚至还说着什么“放心好了,这俩大猫没有恶意的我能感觉到”。低头看着手里的面具,心中不由得苦笑:自小认识的荆轲和高渐离都是通灵之人,她却始终觉得这些妖啊鬼啊的世界离自己异常遥远;几年前,她还是一个小实习生,却莫名其妙地被人招了鬼来陷害,阴差阳错地结识了雪女,连自己也开了灵目,从此一头栽进了这个世界;再后来认识了越来越多的通灵之人和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也是如此丰富多彩;原来到了最后,连自己都不是一个单纯的普通人么?如果自己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西王母,戴上面具就会觉醒(反正好多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应该没什么错),那么自己这个作为“端木蓉”的人格又该怎么办?还会重新醒过来么?自己离开家的时候,用的借口是参加一个培训,如果真的回不去了,那妈妈以后要怎么办,谁来照顾她…… 心中如此这般想了很多,去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舔着自己的手心,回过神来一看,肩头的青鸟落在了石台上,歪着头看她,一虎一豹也是轻轻呜咽着,哀求的意味不能更明显。端木蓉轻轻叹了一口气,双目微闭,敛去了眼内所有的不安,手一抬,将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身后几步远之外,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地看着端木蓉的动作。随着端木蓉戴上面具,周围的空气似乎跟着猛然一震,随即只听“喀拉”一声轻响,端木蓉身前的石台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原本贴着草地飘散的水雾像是被什么力量驱逐了一般,转眼间消失不见。接着,周围岩石碎裂的声音一道接着一道,一直向远处延伸。有心之人还想追踪那延伸的方向,可是山坳的地形像是个天然的拢音器,环绕立体声的效果让人根本分不清声音传递向何方。原本蹲踞在端木蓉脚边的两只猛兽直立起身,像是再也忍耐不住心中喜悦一般,仰天狂吼,这种来自生命本质的最最直白的力量,将所有人震得有些头晕,甚至需要运转功力与之抗衡,这才好受了些。 这个过程,像是持续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待到一切平静下来,众人顾不得自己周身稍有些狼狈,齐齐看向垂着头站立那处的端木蓉。只见端木蓉缓缓抬起头,眼神向众人扫了过去。只凭这一眼,所有人便明白,眼前站着的这一位,已经不是端木蓉,而是西王母了。那眼神,太古老,太苍凉,太通透,也太寂寞,那是只有看遍了时间流淌的生命特有的眼神。 西王母将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经过,最后落在了上前一步,下意识将其他人护在身后的卫庄脸上。伸手接过青鸟衔来的一株灵芝草,再开口时,声线未变,可是却多了无数深沉,清醒的味道。 “卫庄先生,还是没有想起来什么吗?” 卫庄在西王母开口点名的时候本是极为警惕的,可是听了这句话,却突然感觉脑中一清,像是夜空中炸开了一枚烟花,将周围照得雪亮。之前一直萦绕在脑中的那些个没有想清楚的事情,似乎瞬间串联了起来,变得清晰无比。 他终于想起了那个之前被忽略的线索,也终于知道如何准确定位师哥所处的方位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另一座山峰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情景。 “西王母归来,最后一枚山河锥终于到手了。”东皇太一站在山顶平台的边缘,有些感慨地跺了跺脚,这才转过身看向后方那早已布好的法阵,不无得意地对身处法阵中央的盖聂问道:“盖先生,有什么遗言没有?” 盖聂实在是懒得搭理眼前这个为求长生不顾一切的疯子,对东皇太一的问话自是充耳不闻,只是低头看向身下的法阵。无力低垂的双手手腕处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在药物的控制下,缓慢地向太极的阴阳两个阵眼汇聚而去。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41上) 第四十一章 狭路相逢双姝战月神 西王母宛若醍醐灌顶的一句问话,让卫庄突然想起了之前一直被忽略的一样东西。 从陈昱手中得到那枚山河锥时,装着石锥的是一个不大的黄铜匣子,上面雕刻了无数云霞飞鸟,珍禽异兽。铜匣顶部是一只衔着灵芝草的青鸟,铜匣的一个侧面,却是巍峨群山簇拥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形。 颜路曾经分析道,这铜匣大概是盛唐早期的产物,其他细节难以考据,众人的心思当时又完全放在了山河锥这等神物上,这个相比之下不起眼的铜匣就这样暂时离开的众人视线的中心。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盒子显然不是随手雕刻的——用来装山河锥这等神物的盒子,又怎么可能是随手拿过来一个就用的?但是好在颜路毕竟是股东玩多了的人,对于经手的古玩,在经过主人同意之后,总有个随手拍照的习惯,这时候便派上了用场。 卫庄从背包里取出那一沓打印纸,上面印着的正是铜匣上刻绘的图案。其中可有人形图案的那一张,似乎与别的画面在风格上不太统一,可卫庄现在高兴的正是这种不统一。如果说其他图案的构图和刻绘风格都是写意为主,浪漫色彩极是浓烈,并不注重细节的描述,这一张则是大有不同,对于群山中的一处山峰,刻画得极为细腻写实。 卫庄此刻心有所悟,立刻在那片与众不同的区域仔细看了起来。这铜匣上的图案明确提到了青鸟,此时再看,那戴着面具的人形定然是西王母,那么这一片与众不同的区域所展示的地理位置,卫庄有九成把握与最后一枚山河锥的所在地有关。果不其然,在群山之中,一座造型奇特恍若立柱的山峰映入眼帘。 卫庄心中兴奋起来,立刻又掏出了准备好的卫星拍摄的地形图。在卫庄在确定了盖聂所处的大致位置之后,便将该区域最详尽的地形图一一弄到手中,并打印出来。这么一沓打印纸,加上之前关于盛放山河锥铜匣的细节图,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跟一本书差不多厚了。卫庄很早之前也曾吐槽过地府的工作模式老套落后,不知道采取无纸化办公,找个档案都麻烦得要死。可是临到了自己的头上,却还是更相信真正白纸黑字这类能踏踏实实放在手心里的东西。要知道,凡是灵气重的地方都是会形成特殊磁场的,一旦电子设备受到干扰报废了,没办法开机查资料,那可真是想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从西王母文化,到卫庄恍然大悟,再到通了电似的开始翻找比对资料,前后其实不过半分钟。除了西王母依旧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抚摸着猛虎的脖颈不知道又在担心什么,其余的小队成员都围了上来。卫庄一边将厚厚的一叠图纸分发给众人,一边将找到的那片山峰着重指了出来。众人协力,效率立刻高了很多,不一会儿,荆天明就扬起手中的一页纸表示找到了。卫庄看着那几座山峰的走势,又仔细比对了一下图纸上所展示的经纬度,竟然离众人现在所处的地方直线距离不足两百公里。 抬起头看向那片山峰所在的方向,卫庄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打印纸边缘揉出了褶皱。 师哥,等我。 ===================================================== 距离众人所在的山坳不远处,有一片山脉走势异常玄妙的地带。九座山峰,每一座单独拿出来都并不出奇,可是和在一起,却整齐地围绕着一个中心,形成了一朵半开的莲花形状。起伏的山脊轮廓仿佛花瓣上的纹理,不断地吸收着周围的灵气,一点一点向花蕊处输送过去。而那花蕊的正中心,一座形状奇特,上下几乎一边粗细的山峰,宛如一根天柱,正牢牢地定住了灵气传输的节点。众人来到近前,却发现围绕着天柱尚有一圈潭水,水色墨绿,显得深不见底,唯有一道天然生就的石桥,将天柱和众人脚下所在连接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有些失语。如果说长白山那一枚山河锥取不走,是害怕一旦动摇了地脉会招致天雷轰顶的祸事,那么昆仑的这一枚山河锥,却是明明白白地摆在你面前,可你就是没法动它一分一毫——一个人法力再高,想要将一座山搬走,终究只是天方夜谭罢了。 众人知道,这便是找对了地方,心中先自放下了一分。可是下一瞬,只见天柱顶部一片白光闪耀,似乎是什么大型法阵正运转到了最重要的时刻。卫庄见了这片白光,心中不由得一沉,连嘱咐身边的众人几句都等不得了,整个人宛若离弦之箭,化作一道乌光直直向山顶扑了过去。其他人刚想跟上,可是却在距离天柱不足百丈的地方,被一股柔和却强硬的力道齐齐拦了下来。 “老大!”剩下的这群人之中,白凤和赤练是跟了卫庄最久的两个,此刻见到有结界阻拦,立刻狠狠出手,向结界攻击。好在他们两个危急之时,还记得出手留有余地,防止结界反弹,用的虽不是十成的力量,可是聚合在一起,也足够把一座高楼轰倒半边了。而那透明的结界,却像是一块巨大的海绵一般,吸收了两个人攻击的力量,没有反弹,之时天柱顶端的光芒竟然又亮了半分。 众人相顾愕然,却再也不敢随便出手,生怕贸然进攻却反而加速了天柱顶端那诡异法阵的运转进程。不知所措之下,齐齐回头看向西王母。却谁知一看之下,心中更是忐忑,因为西王母并未注意拦住众人的结界,反而是盯着山顶的白光,右手拇指连动,似在计算着什么,神色竟有些不安。等到拇指动作停下,神色又是一变,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算出的结果,伸手在兜里一摸,竟然摸出了几枚巧克力,那还是端木蓉出发之前带在身上准备补充能量用的。当下也不拘是什么东西,将几枚巧克力放置在掌心,双掌相握,屏息凝神,将东西往地上一丢,仔细观察布局,神色却是越发难看了。 “白凤,盗跖。”皱眉只是转瞬,西王母拾起地上的巧克力随手揣了回去,再抬头时,已是另外一种神情,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白凤和盗跖没想到会被点名,他们两个本就是妖修,对于西王母的感情与常人不同,此刻听到召唤立刻上前几步,连没有被提到的赤练,雪女和吉祥物荆天明都靠近了一些,准备听听原委。 “这枚山河锥,其实不用我说你们也能猜到,重要新比之长白山那一枚尤甚。方才那一卦,结果不算太好,未雨绸缪,现在必须做一些准备。”说着抽出之前卫庄在确定山河锥位置时候参考过的地图,指点了其中三处山峰,开始详细说明并布置任务。说实话,这情景其实挺梦幻的。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深山,一群俊男美女还带了个小孩儿,围着一张地图指指点点讨论行动事项,这镜头这画面,直接拍下来扔到电影里去一点都不带夸张的。可是一旦想到此时主讲的是西王母,一位年龄几千岁了的半神……荆天明小脑补了一下,感觉整个妖都不好了。 西王母所指点的三座山峰,在九片莲花瓣一样的山峰外围,围绕着山河锥幻化成的天柱呈品字形分布。昆仑山灵气太过厚重,自然形成一种威压,任谁到了这里也无法远距离腾挪闪现。白凤和盗跖,一个是神鸟血脉,一个是还没出娘胎就已经变异的垂耳兔,碰上这种需要争分夺秒的任务,自然是当仁不让。 听完了西王母的安排,又记住了目标的方位,白凤和盗跖不服输地互相瞪了一眼,朝着各自需要镇守的山峰同时蹿了出去。西王母自然也是要离开前往第三座山峰的,但是并不意味着剩下的赤练,雪女和荆天明就能闲着。 “无论有什么人出现,一定,一定要拖住对方,拖不住就下死手,昆仑山不差一缕游魂的地方。”西王母的原话的确是这么说的,可是看着出现在不远处的月神和星魂,赤练的雪女对视一眼——拖什么拖,直接打死算完才是真的! 要说赤练和雪女与月神之间有多少过节吧,其实也只有之前月神出手打晕了赤练,顺带激发了散魂之毒的那么一次,雪女遭到暗算,甚至不是由月神出手的。可是女人之间的恩怨,有时候不能用逻辑惯例来推断。就好比眼下这个情况:因为东皇太一的计划,赤练和雪女险些魂飞魄散;石兰历经六世流离之苦,到了第七世险些又重蹈前世覆辙;端木蓉因为搀和进了这些事情里面最终来到了昆仑上,虽说肉身觉醒变成西王母,看着像是捡了个大便宜成了半神,可是到底不是所有人熟悉的那个朋友了。 林林总总这些怨气一口一口攒下来,必须找个地方发泄。东皇太一不用想了,一来打不过,二来,就算能打过,上面还有卫庄这么个更大的苦主正恨得牙痒痒,磨刀霍霍向东皇呢。从之前卫庄老大接到的短信来看,徐福那货已经被石兰收拾得永世不得翻身。星魂小家伙本性不坏,走到今天这步只能说是没教育好,属于长辈失职,报仇对象什么的暂时不列入考虑范围。所以,作为东皇太一最大的帮凶,月神,必须先狠狠揍个半死再说别的!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41下) 月神明显知道,此刻狭路相逢,仇人相见自是分外眼红,说什么都是虚的,只能手底下过招见真章,先把一方打趴下了才算完。一个照面,双方纷纷亮了家伙。 赤练的武器是赤练蛇幻化而成的一柄软件,赤练也懒得再想名字,干脆就叫做赤炼剑了。赤练蛇本是生活在火山口附近的毒蛇,因此连带得赤炼剑也属性偏阳切带有剧毒。挥舞之时,软剑在主人灵力的运转下,能够催生出一朵朵绚烂的粉色樱花。花瓣虽美,却同样是沾了毒药的,附上了灵力,高速旋转之下,无数花瓣就像是食人鱼锋利的尖牙,一旦围住猎物便死不松口,对方很难脱身而出。 雪女亮出的却是一只玉箫。她的魂魄本就属阴,修炼的又是阴寒的功法,眼下这冰天雪地环境,简直就是她的最爱。有了环境的配合,再加上手中寒玉萧的增幅,她就是想真的召唤来一场大雪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雪女和赤练这种组合,一阴一阳,一柔一刚,轻巧灵动,相辅相成,哪怕是盖聂和卫庄对上了都要有些头疼。可是月神却不同,因为她手中持有一样宝器——幻音宝盒。 说到这里,有一桩事情便不得不提一下。自古以来所有的修士,别管是人修妖修还是鬼修,所求的都是一个超脱轮回,证道成仙。可是这个“道”的讲究,却实在是太多了,凡是能够修行的法门,自己领悟的心得,都可以称之为“道”。正所谓小道数十万,大道三千三,理论上来说,所有的“道”只要修炼到精深之处,都可以触摸到生与死的壁垒,捅破了就可以直接飞升,从此无拘无束逍遥自在了。 可实际上,真相显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纵然是三千大道,真正能够加以推广并传承下来的,依然是少之又少。修炼之事,是彻头彻尾的逆天而行,这就导致很多修仙之道,尤其是那些品级高的法门,对于修炼者的要求异常苛刻,比如身体的经络运行,比如修炼者的领悟能力,再比如修炼者是否心胸足够豁达。总之就是一步一个陷阱,一层一个心魔,稍有疏忽,轻者走火入魔仙途断绝,重则肉身崩毁魂飞魄散。长年累月下来,这些太过艰难的功法由于找不到合适的修炼人选,逐渐地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成为传说的一部分。而那些浅显的功法,却因为准入的门槛较低,反而一代一代流传了下来。 赤练,雪女和月神三个,虽说出手招式不同,可是论起本质,她们修炼的都可以算是三千大道中的“水月镜花道”。水中之月,镜中之花,看似近在身侧触手可及,实则穷其一生无法实现,水月镜花道的核心,便是一个“幻”字。女子天生魂魄偏向阴柔,为月华阴精所钟,每每见到流水落花,韶华白首之景,心中更易有所感悟。而水月镜花道,便是立足于此,以心内一情引动外界七情,慢慢体悟,再回归本身。修炼到精深之处,自身七情不动,可是一颦一笑都足以将外人带入幻境,所谓“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便是如此。 但凡修道之人,在入道之初,大都会选择一样与己身相贴合的法器或是媒介,而法器的品质高低,从某些层面上来说,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修炼之路能走多远,这就是为何一样宝器的诞生会引来一番争夺。阴阳家代代流传下来的至宝之一幻音宝盒,从品质上来说,其实已经半步买入了仙器的行列。宝盒外观好似现代的八音盒,打开盒盖后却是一座宝塔的造型。宝塔分为五层,每层都有十二条飞檐,每条飞檐下都有一扇窗,窗子上则标注有音律名称,对应为五音十二律。使用者注入自身法力,激活其内部机括运转,便可随使用者心念演奏出千变万化的乐曲,正应了宝盒内部所雕刻的“幻律十二,五调非乐,极乐天韵,魔音万千”十六个字。 在“繁”之一字的造诣上,幻音宝盒可说是已经做到了极致,相比之下,赤炼剑幻化出的花和寒玉萧催生出的雪便有些不够看了。这种法器品质上的碾压,已经不是双方修为所能弥补得了的。交手不长时间,赤练和雪女已经逐渐显出了颓势。荆天明在一旁看得焦急,想要帮忙却被星魂一把拦住:“你小子疯了!幻音宝盒一旦被催动,双方不见个你死我活绝不会停下,你现在冲上去又能做得了什么,直接送死吗?!” 荆天明一呆,脸憋得通红却无法反驳,只气得跺脚。可是就这么一耽搁,那边已经分出了胜负。幻音宝盒的一道音杀终于撕碎了花瓣和雪花构成的屏障,显露出赤练和雪女已经有些苍白的面孔。月神似是早已料到有此结局,神色也并不如何得意,依旧是俯瞰苍生如观蝼蚁的表情,又催动一道法力入幻音宝盒,这一下却是下了杀手,准备就此将赤练和雪女同时解决掉。 “嗡——”知晓难以挽回的雪女本已放弃挣扎,原以为会就此魂飞魄散,耳中却忽然听得一声长鸣,声音清正绵长仿若警世钟声,却又比寺庙的钟声稍微清脆灵动。长鸣之声形成了无形的障壁,将那道音杀严严实实地挡了下来,没有伤到雪女和赤练半分。两人在魂飞魄散的边缘又走了一遭,正自惊疑不定,却发觉那声音的来源是雪女的怀中。 雪女心中一动,和赤练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怀中一摸,取出来时,掌心多了个古朴的黄铜铃铛,兀自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轻响。铃铛造型古朴,并不起眼,只是在内层有一圈九宫的图案,却不知是后天雕刻上去的,还是先天铸造而成。此刻,这铃铛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挑衅,被岁月侵蚀了的外表一点一点褪去了老旧的铜色,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崭新面貌。同时散发出一波又一波的威压,直接与对面的幻音宝盒抗衡! “这是……”从出现开始便一直淡定如斯的月神终于崩坏了脸上冷静的面具,仿若受到背叛一般尖叫起来,“九宫琅嬛铃!柳淑这个贱人!” 乐器类法器三至宝:幻音盒,碧丝琴,九宫琅嬛铃。碧丝琴年岁太浅,品级虽够,气势却不足,真要对阵起来,绝对无法与其他两样法器抗衡。然而九宫琅嬛铃消失已有数百年时间,大多数人都以为此物已经损毁,或是被某一人不识货的主人当做随葬品埋入了地下,谁知竟在这个节骨眼上现世了! 月神如此气愤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件宝贝几次从她眼皮子底下来去,她却从未正眼看上过一次——这件铜铃不是别的,正是挂在柳淑所经营的循香点心屋门口处,每次有客人上门都会轻轻响上几声的那个。若说是柳淑眼拙不识货,错把宝贝当成了废铜烂铁,可是她又分明将此物送到了雪女手中。月神心中暗自揣测,恨得牙根发痒——早知如此,便不应该管上许多,柳淑那贱人在蛋糕中下了药之后就应该将她弄死炼化了内丹当补品! 与月神这边又气又悔不同,雪女和赤练的性情却是相当复杂。这枚铜铃,好吧,九宫琅嬛铃,是柳淑亲自送到她们手上的。自从内应的身份暴露,柳淑自知无颜再面对众人,便先一步销声匿迹了。众人当时忙于调查所有关于昆仑山的情况,又要分出心来应付项少羽的问题,再加上柳淑下毒之举实在是迫不得已,众人虽然无法彻底释怀,到底是没有抓着不放,否则就凭柳淑的修为,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众人的追捕。可是就在卫庄一行即将前往昆仑山的时候,柳淑突然又一次出现了,并送上了这枚九宫琅嬛铃。言道此物乃是她家长辈无意中得到的,应该是一件至宝,可是无论后人怎么催动法力,都得不到半分回应,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机缘未到,半分强求不得。她自知此前所为对不起众人,也不敢求得原谅,只是这次要与东皇太一那厮决一胜负,多一样准备总是好的。 “柳淑……姐,吴桐哥的事情,你不管了么?”柳淑准备离开的时候,雪女到底没忍住开口问道。 柳淑惊讶地回头,明亮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水光:“到了如今还能听到你们喊我‘柳淑姐’,我这辈子当真再无遗憾了。”说完低头,隔着衣服抚摸了心口处的一个小木匣,却没有取出来。那里面装着的,是之前徐福送回来用来威胁柳淑不要轻举妄动的一小段本命枝条,只可惜此刻本体已死,这一小段枝条也丧失了大半生机,能否救活,柳淑也没有把握。“阿桐落在东皇太一那厮手中,现下灵智已经散了,我能做的,就是保住他最后残存的一点生机,等着他重新慢慢长大。就算他没办法再修出灵智,就算他新生出的灵智已经不再认得我,我也会等他。不管要多久,我永远都会……等他……” 心中想起柳淑离别时朦胧却无限温柔的泪眼,似乎余生要做的所有事情都只剩下这一件,赤练和雪女都异常心酸。问世间情为何物,同生共死固然令人动容,可像柳淑这样永无休止,甚至看不到希望的等待,难道就能被人漠视么?归根结底,还不都是东皇太一惹出来的祸事!只是眼下,先要把对面这个同样罪孽不浅的帮凶先收拾掉才好。 手中多了一样足以抗衡幻音宝盒的法器,雪女和赤练的心态已经和之前不同,但是战术也要稍微调整一下。赤练的软剑是赤练王蛇所化,乃是自她修炼之处便陪在身边之物,用起来最是顺手不过,贸然换了反而不美,因此这琅嬛铃还是要让雪女来使用。只是此时,雪女却将九宫琅嬛铃佩于腰间,收起玉箫,空出了双手。下一刻,雪藕似的手臂一扬,纤腰一转,腰间铜铃发出极清脆的一声,竟是跳起了一支舞。 凌波飞燕,是绝美之舞,也是绝杀之舞。 如果说幻音宝盒演奏出的乐曲乃是至繁,那么九宫琅嬛铃发出的响声就是至简。正所谓“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真正无声乃是理论上天人合一的完美境界,现实之中无人可及,但是九宫琅嬛铃却已经算是极度接近了。雪女在修为上要比月神稍逊上一分,但凭借着九宫琅嬛铃,两人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可是别忘了,雪女并非独自作战,她还有赤练助阵。赤练也是个极聪慧的,从雪女和月神的一来一往中便已看出,幻术的斗法,两个人已是极致,自己再搀和进去,弄不好反而乱了雪女的阵脚。干脆将幻术一收,手中软剑像是活了一般,纯粹靠剑术朝月神攻去。 与片刻之前相比,优劣之势已经逆转了。被雪女和赤练联手进攻的月神此刻再找不回一向的淡然,左支右拙之下,颊边甚至流下了一丝冷汗,终于忍不住冲着星魂喊道:“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星魂之前将荆天明从战团中心拉开,此刻猛地被点名,却并未立刻上前,因为他心中有一件事情必须确认一下,否则就是死了也不甘心。月神一向心机深沉,说出来的话永远摸不清真假,此刻全力对抗赤练和雪女无法分心,实在是探听真相的好时机。“月神,父亲真的是将我当成了夺舍用的后手么?” 月神闻言,不由得带出了一点被识破的慌乱,虽然短短只有一瞬,可是还是没有逃过星魂的眼睛。只是这一个表情,便再不用多说什么了。之前盖聂曾经意有所指地暗示过他,他暗地里调查了一下却不愿相信自己调查出的结果,一直想要告诉自己,父亲是真的关心自己,教自己法术,为自己易筋洗髓。可是此时,终于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 星魂这边一耽搁,月神已经彻底撑不下去了,赤练看准了时机,对着月神防御的脆弱处奋力一击。月神惨呼一声,被那力道退得向后摔了出去,竟正好落在了里星魂的荆天明不远的地方。星魂此刻心烦意乱,不愿去看月神,将头扭开望向别处。荆天明却从月神狠戾的眼神中察觉一丝不对劲儿,下意识上前一步将星魂挡在身后。谁知就在这时,月神竟然奋起余劲,全力出手,荆天明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地打飞,落向了山崖下面的水潭。 这一下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星魂直接冲到崖边高喊荆天明,可是声音传不多远就被山崖下的隆隆水声掩盖。雪女和赤练也吓得不轻,赶过来向下看时,之间水面上雾气弥漫,什么都看不见。 “别看了,没用。”方才那一次出手,耗尽了月神最后的力气,可即便如此却还是不愿住口,继续给眼前的三人补刀子,“那水潭下有漩涡,汇入地下河直通外洋大海,只要掉进去就别想出来。他一个小人参精,呵呵……”说到这里,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竟然就此死了。 只可惜此刻谁都没有闲心去搭理她。此处灵气太盛,连这水潭中的水雾都带着一丝逼人的气势。三个人不敢托大,小心翼翼地顺着山石往下滑,最后在水边的一块大石上停住,举目四望,却哪里有荆天明的影子? “在那里!”佟星魂突然手指着前方喊了起来,只见那处水花一翻,露出一个不大的小脑袋,一头棕褐色的乱毛,不是荆天明是哪个?三人七手八脚地把荆天明拽上了石头,心中却很是奇怪,即便这小家伙本体是人参精,却也不至于能摆脱那漩涡的吸引之力,更何况眼下这连衣服都没湿是要闹怎样啊! “你们说漩涡?是啊,水底有好大的一个漩涡呢,但是我有这个啊。”荆天明倒是一脸的无所谓,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不大点的珠子,光华不显,圆润可爱,正是之前天池之行,靠卖萌从老鲲那里得来的避水珠。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只能叹息荆天明福泽深厚,自有天道保佑。互相安抚了几句,终究是忍不住转移视线,重新望向了那高耸的天柱。 却不知卫庄老大和盖先生的情况如何,当真让人担心。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42上) 第四十二章 功败垂成东皇毁灵脉 卫庄的脚步停了下来。 情况似乎不太对劲,就在方才,赤练等人还跟在他身后五步开外处,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人竟然踪迹全无,周围更是寂静一片,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之外,半点声音都没有,连风声似乎都沉寂了下来。 身边不知何时,起了浓重的雾气。这雾气来得好生突兀,几乎是眨眼间,便从无到有,将来时的道路掩盖了个彻彻底底。卫庄皱眉,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那雾气竟然似有灵性一般,互相推挤翻涌着向后退了一步,依旧和卫庄隔着不远不近的三尺距离。可是当雾气推到了山路的边缘处,便就此停下,像是一层墙壁一般,再不动弹了。卫庄尝试着将神识扩散开去,不由得“咦”了一声——这雾气,竟然连神识都无法穿透。 卫庄又静静等了三息的时间,周围依旧是寂静一片,心中明白,自己怕是进入了一方结界,二赤练等人,大概都被拦在了结界之外。一旦确认了这一点,卫庄心中不由得有了计较。 天柱峰上有结界之事,连身为守护者的西王母都不曾提及,显然这结界不是久远之物。再结合眼下情形,布下结界之人的身份昭然若揭,除了东皇太一之外,当真不做第二人想。结界之术,向来便是易通而难精,相识的众人里,最擅长此道的当属公孙玲珑和张良,前者可将普通的结界与迷幻梦境结合,后者干脆就是天赋的血脉神通,对于一只发了六尾的狐妖来说,布下个结界当真不比吃饭喝水难上多少。可是对于没有妖族血统的人来说,想要布下高等结界,除了要有特殊的法门,更需要精深的修为和足够的法力来维持结界内灵气的运转。 眼前这结界出现得无声无息,而且对于卫庄的接纳程度实在太高,即便卫庄当时心中焦虑警戒度有所下降,却也当真是丝毫不曾察觉,便一步踏入其中。此地位于昆仑山,有充沛灵力加持,却也能看出布阵者道法深湛。由此看来,对于东皇太一实力的评估,说不得要往上提一提了。 至于被拦在外面的赤练一行,卫庄倒是并不太担心。雪女与赤练所修习的法门禀赋阴柔,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天生便有加持的效果,即便是他自己对上了这两位的联手,说不得都要头疼一番;白凤与盗跖虽然平日里不太靠谱,却都是有真能耐的;荆天明虽然年幼,但是土遁之术用的纯熟,最不济还能施展天赋神通,避敌锋芒,走为上计;至于之前唯一一个有拖油瓶嫌疑的端木蓉,偏生已经觉醒成了西王母,真要论起来,没准是这一群人里战斗力最强横的一个,完全用不着别人担心。 如此一计算,卫庄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似乎应该给那可能会出现得敌人,点上一根蜡烛= = 既然身后之事不用操心,卫庄便将全部心思集中在了眼前的道路上。迷雾成分不明,贸然接触实为不智,既然对方让出了山路的区域,那便顺着走下去也无妨。这迷雾暂时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也不像是有毒或者有迷幻的作用,可是该有的警戒还是必要的。如此一路前行,脚程不算慢,可是为了防备那可能从迷雾中突然出现的伏兵或者什么凶兽,速度还是比正常状态下得赶路慢上了许多。但奇怪的是,直到卫庄沿着山路冲出了迷雾的范围,竟然半点异状都没有发生。 卫庄回头看了看那重新遮住了道路的浓重雾气,眉头紧皱,不由得暗道,东皇太一这厮好生狡诈。这结界除了隐蔽性强之外,根本算不上危险,甚至连困阵都不算,根本不需要费多少法力。可是之前结界张开得无声无息,让进入其中的人立刻想到对手功力不俗,顿生戒心;一路上神识无法穿透迷雾,自然无法查探远处情况,只得放慢脚程,徐徐图之,同时警戒之心一路高高端起,不敢片刻放松;待到出了迷雾,发觉一路上的提心吊胆竟然都做了无用功,心中生出落差,要么暗自埋怨中了奸计耽误了功夫,要么一位对手中看不中用,心生轻视。真正能够静下心来换个角度,揣测对方心态的,只怕寥寥无几。 可是不管入阵之人此刻心态如何,这拖延时间,消耗对手心力,以逸待劳的目的终究还是达到了。即便卫庄此刻大致上洞悉了敌方的想法,却也不得不说,东皇太一这一步棋,当真下得不错。 如此这般心思如电,脚下却丝毫不停。之前尚在阵中时,它曾感觉到结界似乎受到了攻击,稍微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山顶便闪出了一阵白光。这当口与师哥失了联系,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让人不得不往最坏的反向上考虑一番。好在结界出口距离山顶并不遥远,转眼间最后的一段路便被抛在了脑后。卫庄转过最后的一块巨石,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天柱峰的峰顶面积并不算很大,但却要比想象中平整许多,仿佛在诞生之初,便有一只巨手执着利斧,将山尖平平削去了浅浅的一层,生成了眼下这个光滑的平台。平台材质特殊,石质洁白润泽,触手生温,带着一股羊脂一般的滑腻感,竟好似这整座山峰,都是一块巨大的羊脂玉石一般。平台中心色泽开始起了变化,由内至外浮现出的墨色与凹凸的纹路相互缠绕着,形成了一个巨大而完整的两仪阵图,内中所蕴含的道意通达饱满,在真正有道行的修士眼中,堪称无价之宝。可是眼下,那阴阳鱼的鱼眼中却分别汪着不少鲜血,看色泽应是已经离体有一会儿了,却非但不曾凝固,反而缓缓地旋转流动着,将这本应庄严清圣的景象带出了几分诡谲之气。 不过此时真正吸引了卫庄注意力的,却是阵图中心处的两个人影。正对着来路,也就是卫庄所处方位的,是一位老人。那老人盘坐于地,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身形佝偻,头发颜色灰白,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好似老树皮一般。再仔细看,那老者双目紧闭,胸膛也不见起伏,竟像是死了一般。 坐在老者对,面背对着卫庄的,正是之前随东皇太一离开的盖聂。似乎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盖聂缓缓起身,刚站直却不由得身形微晃,双手手腕处衣袖被卷起,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之前本已基本凝结成痂,此刻随着动作竟又被扯裂开一分,鲜血再次涌出。大概是因为之前已经失血不少,受伤的又不是主动脉,此刻出血速度倒是慢了许多。 盖聂看了看腕上的伤口,轻声叹了口气,随手掐了个法诀止住了伤口继续流血,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的卫庄,开口道:“小庄,你来了。” 卫庄听到盖聂开口,原本紧锁的眉头却不见半分舒展,反倒是一直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黑了几分。右手一动,原本缩小了藏于袖中的法剑鲨齿立刻恢复原状,被稳稳持在手中。紧接着右手上扬,身形一动,鲨齿带着一声撕裂了空气的尖锐爆鸣脱离了剑鞘,剑尖稳稳地停在了距离盖聂眉心三寸的地方。凛冽剑气毫不收敛地向外散发,将盖聂鬓边的一缕头发直接削断。紧接着响起的,便是卫庄完全不曾压制怒火的一声断喝: “东皇太一,从我师哥的身体里滚出来!”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42中) (中) 卫庄的怒喝中带了点灵力,正面承受的东皇太一却是不将这点冲击放在眼里,只是将嘴角扯开一分,变成了一个有些凉薄的笑,问道:“卫庄先生眼力不错,却不知本座是哪里出了岔子,竟然被阁下一眼识破?” 真实身份被卫庄一眼就认了出来,东皇太一也不再坚持。扮成盖聂和卫庄打招呼,本就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被戳破了没什么好奇怪,也没必要再继续装下去。 哪里出了岔子?这混蛋居然还有脸问是哪里出了岔子?那神态,那动作,那气息,简直是没有一处不出岔子!只是这些东西,卫庄一样都懒得向东皇太一解释,尤其是眼下的这个笑容,简直越看越碍眼,手中鲨齿不动稳若泰山,再次开口道:“从我师哥的身体里滚出来,我不想说第三遍!” “呵……”东皇太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面前宝剑的剑脊之上,再微微一用力,竟然真的将鲨齿推得偏离了几分,“本座若是不愿意呢?”一边说着,一边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被推开的鲨齿,大有一副“本座就算不配合你又奈我何”的意思。 卫庄面沉如水,缓缓收回了鲨齿,并未还鞘,斜斜地指着地面,似是随时都要将眼前这人的魂魄揪出来捅上两个窟窿。另一只手却是掐了个法诀,指尖处法力凝聚,燃出了一小撮三昧真火,向着那委顿在地气息全无的老者身躯飞去。小小的火苗倏忽没入了老者的眉心,立刻无声地燃烧起来,很快地,那一身衰败皮囊便从内而外地燃烧殆尽,清风一过,连半点灰尘都不曾留下。所谓挫骨扬灰,也不过如此了。 东皇太一静立于一旁,既不阻拦,也不气恼,只是默默看着卫庄含怒出手,将自己原本的肉身烧了个一干二净,这才淡淡开口道:“尝闻‘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本座虽不曾与卫先生结交,但也算是闻名已久,这段时日与盖先生交谈,盖先生虽不曾名言,但是言语神色之中,却也对卫先生极是赞赏,让本座不禁想要当面见见卫先生究竟是何等风采。谁知……”说到这里,东皇太一似是有些失望地摇头叹息,“不过是一个照面,三两句言语不和,卫先生不找清正主结算恩怨,却只能毁去他人遗骸,这等做法……呵,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卫庄冷眼盯着那被东皇太一舍弃掉的躯壳,直到确认真的灰飞烟灭了才分出精力搭理东皇太一的冷嘲热讽:“阁下对我是何印象,如何评价,与我何干?我卫庄说话行事,无愧本心就好。纵然有行差踏错之处,总也有师哥在旁出言相商,再其次也有同道友人劝谏,即便退一万步,也轮不到你这等卑劣小人出言指摘!” “卫先生说本座是卑劣小人?也罢,阁下技不如人,棋差一招,眼见自家师兄又兼同修道侣遭人夺舍,此刻竟然无计可施,想必是心中难受异常。说不得也要发泄一下胸中抑郁,方不至于被这口恶气伤了脏腑。本座也不与你计较便是,这点容人之量,本座还是有的。”东皇太一夺舍成功,近百年梦想一朝得成,正是快活异常。更别说这被夺舍的躯体品质之高,简直超乎想象,仔细感受一下,无视不远处卫庄的神色,忍不住出声赞叹:“卫先生的师哥当真不愧是当今修道界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这躯壳血脉纯净,极少杂质,周身经络更是通达宽广,竟然比本座预料中的还要好上许多。却不知平日里究竟是如何修炼而来?莫非这也是双修之法带来的好处之一?” 这话说得近乎轻浮调戏,纵然卫庄因为心中有事决定一忍再忍,此时也终究是忍无可忍。额角青筋乱跳,手腕一翻,本已收回的鲨齿“唰”的一声便朝着东皇太一劈了过去。 东皇太一早有防备,自从他夺舍了盖聂的躯壳,便知道这事儿绝对无法善了。别说卫庄从来便不是善于忍耐的性子,即便是换了个性子和善的,挚爱之人遭夺舍,这也绝对是要追杀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因此他从一开始便一直在激怒卫庄,就是为了让卫庄心绪不稳,现出破绽,方便自己将其击杀。反正已经结下了梁子,再多杀一个人也没什么了。 在一百多年的生命中,东皇太一和鬼谷子曾经有过几次交集,但是交情不深,见面时候打个招呼就算完了。因为鬼谷子虽然肯定东皇太一在道法修为上的实力,却很是看不起他的为人——虽说后期鬼谷子不知道那根脑神经抽风了去折腾噬魂大阵,还为了替卫庄除掉“弱点”而下手杀了盖聂,但是总体来讲,鬼谷子其人行事还是比较有底线的。在东皇太一盯上了盖聂之初,自然是要好好调查一下夺舍目标的相关背景,这样一来才知道,原来这还是故人的弟子。 近些年来,盖聂接受的委托逐渐减少,除非碰见一般同行实在搞不定的穷凶极恶的恶鬼大妖,要么就是找上门的是非常值得压榨一番的为富不仁的土豪,否则轻易不怎么出手。而卫庄作为鬼王,坐镇本市,光靠威慑之力就足够压得大部分魑魅魍魉不敢闹腾,想要让他出手更是难上加难。因此,这一对师兄弟具体作战能力如何,东皇太一并没有一个非常准确地评估。但是他一向谨慎,从不会托大轻视对手,此刻见卫庄抢先一步攻击,便也凝聚了十二分的注意力,认真应对。右手掐了个法诀,迎着卫庄的剑势一挥,只见一道陈郁的紫色光芒随着东皇太一的动作凭空出现,与剑锋正面相撞,正是阴阳家的成名招式,聚气成刃。 灵气本是无形无质之物,可是此时与鲨齿接触的瞬间,竟发出了金铁碰撞时才有的脆响,足可见得东皇太一这一招聚气成刃火候之深厚,足以将灵气凝结成实体,且坚实度完全不逊色于鲨齿这等古剑神物。卫庄自然也没想过一个照面就能将东皇太一拿下,眼见剑势受阻,立刻手腕一转,宝剑的侧面贴着灵气凝成的剑刃,朝着对方手腕的方向平平地抹了上去。卫庄变招奇快,东皇太一反应同样不慢,眼见得剑锋逼近,凝着剑气的右手立刻后撤,左手则由下方猛地向上挥出,掌心紫气大盛,平平散开形成了一个弧形的面,护住上身,同时将卫庄整个人顶得向后退开了七八步。 这几下过招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外人大概只觉两人接近之后“当啷”一声,接着紫光一闪,便倏忽分开来去。可是真正交手的两人却对对方的实力有了新的评估。卫庄剑气刚猛无铸,但招式却在大开大阖之余带着点轻灵,有些像盖聂的剑意;而东皇太一不愧是阴阳家的当家人,百年修为,根基深厚,硬拼实在不是上策。可以说,形势其实是微微偏向于东皇太一的。 可是当两个人身形分开时,却是卫庄心中稍定,而东皇太一则彻底收了之前那一份伪装出的挑衅神色,因为两人都发现了一个问题——东皇太一出招时气息凝滞,显然并不能完美地掌控这具刚刚夺舍来得躯体。 其实这也不算奇怪,但凡夺舍而来的身躯,都会有这个问题。不同之人,修炼的法门自然不尽相同,即便是同门师兄弟,修炼同样的法诀,也会因为天资,体质等等原因而有不同。但凡夺舍成功,总需要一段时间来和新的躯壳进行融合,甚至按照自己修行法门的需要进行一定的改造。完成了这一步,才能真正算是大功告成。 这些事情,东皇太一自然不会不清楚,但凡再给他片刻时间,他都会选择从此地遁走,不与卫庄正面冲突。可是卫庄偏生就赶巧在他刚刚夺舍成功的时候出现,连半点调理气息的功夫都不给他,出现了眼下的状况,也实属无奈。 可是即便如此,东皇太一却并不慌张,因为他还有一张最重要的底牌——眼下这个被夺舍的躯壳是盖聂。虽说夺舍的瞬间盖聂的魂魄便立刻消失无踪,而非像其余被夺舍之人那样徘徊在躯壳附近,实在是有点不太寻常,但是卫庄应该并不清楚这个细节。如果今后卫庄还想找到办法让盖聂的魂魄回归本体,那么眼下的这个躯壳就必须被完好保存。所谓投鼠忌器,东皇太一还真就不相信,卫庄能狠得下心来重伤这个躯壳。 两人心中各有计较,手下却并不曾停下片刻。东皇太一伺机脱身,卫庄却无论如何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如此你来我往,相持不下,卫庄像是筋骨活动开了一样越战越勇,东皇太一这边反而是觉得身形越发迟滞,不由得心中暗道不妙。看卫庄这趁你病要你命的架势,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出什么岔子。他筹划百余年,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还差最后一步便大功告成,无论如何不能折在这里。当下一狠心,拼着受上卫庄一剑,也要脱离战团,先远遁再说。 心中主意一定,东皇太一手下的招式也跟着变了。眼见卫庄一剑破空而来,东皇太一并未出手阻挡,反而是像是剑锋迎了上去,只要卫庄手下有片刻犹豫,便足以让它脱身离开。可就在此时,卫庄突然剑尖横扫阻断了东皇太一躲闪的方向,自己则揉身而上,原本掐着法诀的左手下垂,一件圆柱状的细长物体从袖口处滑入手中,随即被卫庄握着,狠狠印在了东皇太一胸口处。 东皇太一倒是没料到卫庄如此不容情,此刻两人离得太近,即便是凝聚灵气形成护盾也未必来得及,只能聚气于胸口,准备硬生生受了这一掌。只要护住要害,同时借力得当,这一掌反而可以成为脱身的助力。 可是就在那物体触到胸口的瞬间,东皇太一只觉得识海突然一阵翻涌,胸口处的事物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突破了身躯的桎梏,直接印在了灵魂之上。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即便是东皇太一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口气顿时涣散,被击飞出老远,口中忍不住厉声嘶吼着问道: “卫庄,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42下) (下) 天柱峰顶空旷寂寥,卫庄站在几步之外,冷眼看着东皇太一摔倒在地,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挣扎哀嚎。片刻之后,哀嚎之声渐渐止歇,可是一下接一下的粗重喘息之声却不曾停止过。 东皇太一挺过了那一下灵魂受创的剧痛,逐渐适应了眼下的情况。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之间前胸的衣服竟然已经被烧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方才卫庄投掷过来的事物烧掉了衣服,正死死贴在胸口处,宛若一根通红的铁条,烫得他眼前发黑。 东皇太一暗自咬牙,狠了狠心,将部分功力集中在右手,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屏障。紧接着,五指一弯,恍若鹰爪,指尖从衣料破洞中直直穿过,抓住了胸口那物事向外猛扯。那架势,竟是拼着皮开肉绽,躯壳受损,也要现将这祸害弄下来再说。 可是说也奇怪,这一抓下去,原本鲜血迸流的情景却并未出现。胸口那事物似乎知道明白自己再不松开就要伤了这躯壳,竟顺着东皇太一的力道乖乖与胸口的皮肉分离开来。东皇太一心中暗喜,也来不及细看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立刻将其远远地抛了开去。 那不大的事物被抛出,却并未落地,自半空中转弯,兜了个圈子,反而朝着卫庄的方向飞去,停在了半空中。东皇太一这才发现,那东西的外形竟然是一支并不算打眼的钢笔。可即便是再不起眼,若是那钢笔竟然能自动浮空,而且以自身为中心散发出湛湛清光,同时形体不断生长的话,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东西不是凡物了。更何况东皇太一监视了盖聂许久,对这“钢笔”实在是很熟悉了。 “这是……渊虹!”东皇太一几乎是咬着牙喊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他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定然是被算计了。算计别人,自然也要防着被别人算计,棋差一招,怨不得旁人。此刻他需要的,绝不是懊恼自己之前的失算,而是拖延时间,暗自调养伤势,先冲出去再说。不过好在此刻卫庄看上去倒也没什么上前攻击的打算,说不得可以出言相问,拖延时间。 “怎么回事?”走到了这一步,卫庄确实是心情不错,“也罢,看在你诚心诚意发问的份上,我也大发慈悲一回,帮你理一理脉络,省得你到死都是个糊涂鬼,一腔子疑惑带入轮回终究不好。只是,按照你东皇太一犯下的这桩桩件件罄竹难书的罪孽,等你有了机会入轮回,只怕是要等到千年以后了吧?当然了,说不定你根本就没机会再入轮回了?” “卫庄你!”东皇太一见卫庄果然罢手,心中稍定,面上虽然还一副愤怒至极的样子,背于身后的手却已开始掐起了法诀,尽力回复起来。 “让我想想,应该从何处说起。”卫庄似乎并未察觉东皇太一的小动作,依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最初知晓你的存在,还是去年七月半过后不久。你用水镜之术连通了停车场的摄像头,暗中观察师哥,却被师哥察觉,只得匆匆断开连接。想来那一次,你也只是稍微试探一番,并不算认真。事后我与师哥虽也聊起此事,却都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当时我们对于你本身,和你图谋的东西,皆是一无所知。” “其后便是那三只从地府走脱的饿死鬼的事件,想来应该也是你的手笔。你打听到有一枚山河锥藏在陈昱大宅之中,可是山河锥乃上古神物,储藏的铜盒上又刻满了隔绝灵力的法术,想要通过五鬼搬运之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手根本不可能。于是你便为饿死鬼做了加持,令其微开灵智,功力大增,又让它们去害死陈昱。只要陈昱死了,你便可以从陈昱儿女手中买下这处房产,到时候便是掘地三尺寻找山河锥也不会有半点阻碍。可惜阴差阳错,师哥竟比你抢先一步拿到了山河锥。” “你布下这阵法需要三枚山河锥,天池的那一枚我们去实地看了。且不说有鲲鹏一族镇守你究竟能不能拿到,即便你有这能力,山河锥一动,长白山一脉十余座火山立刻便要喷发。这等天灾,用不着有人来找你麻烦,天雷就能第一个劈了你。风险太大,你不会冒,所以落入我们手中的这一枚山河锥,你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 “之前我也曾想过,雪女和赤练中毒一事有些奇怪。月神亲自现身不说,柳淑也彻底暴露,最后又扯出了徐福。一次性亮三张牌,这种事情不太符合你一贯的风格。不过仔细想想,这应该只是你之前的备用方案,甚至是备用中的备用。师哥曾经说,他在陈昱家中打散那只饿死鬼时,曾经一时不查被它喷出的阴气呛了一口,想来那只牵魂蛊便是当时种下的。若非后来公孙玲珑察觉不妙,将蛊虫引出,只怕这才是你真正握在手中的王牌。” “至于后备计划,却是落在了荆天明的身上。那小家伙虽然不是荆轲的种,却深得荆轲和高渐离欢心,连师哥也对那臭小子很是喜爱。荆天明若是被挟持,荆轲和高渐离绝不会放弃营救,师哥也不会坐视不理。你让佟星魂转入荆天明的班级,伺机接近,应该就是有了这个打算。可惜荆天明天生灵物,千载修行,一颗玲珑赤子心最是剔透。佟星魂接近荆天明,反倒是被这赤子心吸引,与荆天明成了朋友,对你则是隐隐有了反抗的念头,无意中坏了你的一张牌。” “卫庄,你果然手段不凡,看得也够透彻,这一番分析倒是半点不差。”东皇太一双眼微闭,自觉气力已经恢复了一些,心中暗喜,伸手却是指了指自己被灼烧出一个印子的胸口,继续问道,“说了这么许多,你还是没有说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别急,这就说到了。”卫庄斜睨了东皇太一一眼,连鲨齿都暂时收了起来,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越发的漫不经心,“师哥和荆天明这两张牌都不能用了,你只得启用第二个后备计划,催动了赤练与雪女身上的散魂之毒,逼着师哥在一刻钟之内前往指定地点与你交易。哦,对了,当时师哥以入梦之法将我制服,你大概也都看到了吧?” “没错,本座确实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你们并没有提前做出任何准备。即便你们瞒过了本座的监视,一刻钟的时间,也不够你们做什么准备。”想起了当日的情景,东皇太一倒是露出一个真真切切的疑惑表情。 “你错了!”卫庄单手伸出,撩拨玩弄着身边丝丝缕缕的雾气,语气中带上了一点嘲讽,“长白山虽在东北边境,可是无论是神行之术还是缩地成寸之法,纵然有千里之遥,也不过是转瞬即到。我们去长白之时,未得主人家准许,自是不能倚仗法力擅闯灵山,可回来之时,早已与老鲲打过招呼,为何还硬是花了一个小时?” “莫非你们竟是在那时……” “没错,就是在那时。收到张良的电话之后,我们便与他商量应对之法。无论是张良还是公孙玲珑,都是有血脉传承的妖修,族内积淀深厚无比,尤其是在阵法封印之类的咒术上,当世怕是再难找出其他族群能与狐族比肩。而这一个小时,足够我将一个封印施展在师哥身上了。” “与张良联系?这不可能。”东皇太一眉头紧皱思索着当时的情况,“本座明明……” “你明明监听着我们的通话?”卫庄有些好笑地摇头叹息,到了这一步,他是真的不知道是该为东皇太一的自信点赞,还是为他的智商点蜡,“你可以监听,莫非我们就不能屏蔽?有石兰的宝宝在,这些电子信号方面的事情,难道能难得住她?”说到这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微微一笑继续补刀,“话说回来,石兰的这个女儿还是你下了狠手才没了的,此刻栽在她的手里,当真也算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吧。” “……呵呵呵呵呵呵……”到了此刻,东皇太一不由得一阵冷笑。对他来说,是非对错都不重要,甚至于连此刻的输赢都不重要了,因为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他已经攒够了足以逃脱的力气。只要他能从这里离开,就能够找个隐秘之处做好最后的融合,到那时这具身躯将完完全全属于他,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想到此处,东皇太一身形一边,就着半坐在地的姿势,脚尖用力一点,整个人便像一支离弦之箭向出口方向飞去。可就在这时,东皇太一却觉得丹田处一沉,一股澎湃精纯却又无形无质的灵魂之力,从中破茧而出,一路上行,瞬间便冲进了自己的识海,竟是开始与自己争斗起这身体的控制权来! “东皇太一啊东皇太一,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莫非你竟然是个傻的么?”卫庄见东皇太一在半路停下,心知这最后一步终于是成了,当下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踱到了因识海翻涌而站立不稳的东皇太一身边,鲨齿再次出现在手中,双手拄剑立在东皇太一身前,弯下腰直视他的双眼继续说道,“事关我师哥的身躯归属,若非有了完全准备,我怎么可能距离你三步开外?” 东皇太一此刻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觉得识海中的那股力道犹如滔天巨浪,任你建起再高再坚固的堤坝,都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将其一一冲垮。一片轰鸣中,连卫庄的声音也变得朦胧模糊起来:“对了,方才倒是忘了告诉你,当日我下在师哥身上的封印,其实只是咒术的一半,另一半则下在了渊虹之上。师哥被你夺舍的瞬间,封印发动,将师哥的魂魄完好封存在丹田之后,而非通常状况下被挤出体外。等到渊虹与师哥身躯接触,便自然而然触动了另一半的咒术,打破魂魄封印,并削弱你识海的防御。可惜的是,这后一半的咒术想要完全发挥作用,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倒是真的该谢谢你如此配合,居然原地不动等了这么久。” 卫庄的话音刚落,只听跪倒在地的东皇太一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呐喊,额头汗水涔涔落下,很快打湿了一小块地面。接着,一道半透明状的魂魄出现在了躯体的头顶,那魂魄挣扎着抓住躯体,似乎极不想离去,却还是被一股力量一点一点地挤了出来,直到与身体完全脱离。 “师哥?!”那魂魄脱离的瞬间,本就摇摇欲坠的躯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般,颓然向下倒去,却被卫庄抢上一步抱在怀中,一点一点擦拭掉额头上的冷汗,心惊胆战地看着怀中双目紧闭的人。 “小庄,我无妨。”盖聂方才在识海中与东皇太一一场搏斗,有咒术的加持,其实消耗并不大,反而是将对方的灵魂从躯体中扔出去的过程有些痛苦。此刻闭目调息了一下,已经不要紧了,轻轻拍了拍卫庄僵硬得像铁棍一样的胳膊,示意对方松开一些。他再不松手,自己可就真要被勒死了。 “师哥你听着,这种计划,别想再有下次!”卫庄见盖聂的确无妨,这才放下心来,可担心了这么久又有些不甘。低头在盖聂唇上狠狠吻了一下,这才舒服了一些,转而看向只剩下了魂体状态的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此刻是真的怒气冲天,同时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穷途末路。盖聂的躯体被本尊夺回,再无下手可能;自己原本的躯壳,一上来就被卫庄烧了,此刻连点渣滓都找不到;原本想将星魂作为夺舍不成的后备,可是眼下星魂与月神都在山脚,生死未知,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卫庄还是盖聂,都绝对不会给自己机会离开这里的。 也就是说,他的生路被尽数掐断,真的是一点,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东皇阁下,你修道百年,当明白何为轮回果报。”盖聂看着飘在空中的东皇太一的魂魄,忍不住出声说道,“事已至此,还望阁下莫要再做无谓挣扎,让我二人送你去阴司受审吧。” “果报?阴司?受审?哈哈哈哈哈……”东皇太一似乎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东西,忍不住仰天大笑,“我东皇太一修道百年,为的就是超脱轮回,断绝因果,现在你跟我提什么果报?好笑,当真好笑!”事到如今,他反而彻底放开了“反正就算到了地府,本座也是个散魂的下场,左右都是要魂飞魄散,本座不好过,你们这些阻我长生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你要干什么!”卫庄和盖聂二人闻听此言,心中暗道不好,不由得齐声开口,双剑出鞘,流星般向那魂魄斩去。可是两人纵然身手再快,毕竟比不得东皇太一早有预谋,竟被那魂魄一下闪了开去,从两仪阵图的中心钻入了地下。 “煌煌太初,黯翳乃生!绝我来生,断我前尘!燃我之魂,焚我之魄!十方灵魄,尊我号令!破!” “卫庄,盖聂!你二人阻我仙途,断我归路,我东皇太一与你二人此仇不共戴天!现在,我变毁了这山河锥内部的灵力流转,破了这地脉!我倒要看看,你二人能有什么对策,哈哈哈哈……” TBC. 最后那个咒诀……丽丽我借了你的台词来改一改哈,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43) 第四十三章 破釜沉舟双剑镇乾坤 东皇太一在走投无路之下竟然施展燃魂之术,意欲拉着山河锥镇守的整条灵脉陪葬,这等丧心病狂之举实在是出乎盖聂与卫庄的意料,以至于反应慢了一分,竟然来不及阻止。 所谓燃魂之术并不是指单一的某种法术,而是一个比较泛泛的统称,核心内容便是指通过种种手段,彻底压榨灵魂的力量来达成目的。世间与灵魂之力相关联的法术大多为禁术,因为这类法术拼着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一旦施展出来力量着实可怕。最重要的是,这类法术在施展时,并不是特别看重施术者的修为深浅。也即是说,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一旦掌握了真正的咒诀也是可以施展的。道法灵力这些力量,虽也多多少少与灵魂力量挂钩,但是绝大部分依旧需要依附于肉身,更是受血脉影响,这也就是为何有些传承了妖族血脉的修士修为进境极快。可是无论是何种血脉,一旦肉身损毁,修为便大打折扣。 灵魂之力却不然,甚至于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段里的灵魂之力都是不同的,因为其影响因素不再是血脉,而是所谓的“精神状态”。情爱,喜悦这类暖色调的情感会使人心性平和,旁人与之相处也倍感愉悦;而愤怒,憎恨这些负面情绪却会另灵魂之力小规模爆发,甚至于蒙蔽心智。无论是哪一种情绪,一旦上升到了一定的程度,便会成为所谓的“执念”,而执念则是灵魂之力大爆发的最重要的助燃剂。许多含怒之人临死前发下毒誓,就算魂飞魄散也要诅咒仇家不得好死云云,从来便不是妄言。这一类诅咒,是最常见的,也是破解起来最费脑筋的。 东皇太一在再无退路的情况下,将三魂七魄烧了个分毫不剩,这等力量即便毁不掉一整条灵脉,却也足够动摇灵脉根基。地脉之中的灵力流转仿佛水流,循环往复,自成体系。一旦根基动摇,就像是河道两边的堤岸上出现了缝隙,灵气散逸,便如水流离了河道进入沙地,消失无踪,再不成循环。一日两日或许看不出什么,天长日久下去,没了灵力补充的源头必将入不敷出,到那时整条灵脉就算是废了。 若东皇太一动摇的只是一条灵力细微的支脉,或许盖聂和卫庄的脸色并不会如此难看。谁知这人偏偏是疯了个彻底,就算灰飞烟灭也要拉着他二人下水,需知一旦这山河锥镇守的灵脉有损,被影响的岂止是他卫聂二人!昆仑号称华夏龙脉之祖,万千灵脉之源,此处动荡,乃是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山河锥乃天地精华所孕育,山川灵气所独钟,数千年来镇守此处,不知定住了多少条重要灵脉,一旦此处受损,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不能放任灵脉损坏下去,自然就要对其进行修补,而且是越快越好。至于修补灵脉的法子,卫庄和盖聂二人倒也不是不知晓,准确来说,那法子要想施展并不算太困难。只是,一旦将修补的对象换成山河锥这等动辄要命的高阶灵脉,要付出的代价,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呵呵……”卫庄伸手耙了耙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白发,抬眼时正接收到了盖聂的目光,彼此心中的坚定一览无余,忍不住一把将人拉了过来,低声笑道,“真想不到,我卫庄居然也能做出如此舍身忘我的事情,果然好人做不得。” “小庄本来就是好人。”盖聂面无表情地发好人卡,说完一句,自己倒是先忍不住笑了出来。“话说回来,有一阵子不曾联手做什么大活计了,还真有些想念当初的时光。这就动手,如何?” “这有何难!”卫庄眉毛习惯性地微微一挑,薄唇微抿习惯性地想要说上两句,可终究只是与盖聂交换了浅浅的一吻,“这次的事,回去之后我可是要算总账的。” 所以,师哥,我们都要活着回去。 盖聂安抚性地回吻了一下,将卫庄说出口的条件和未出口的心愿全盘接收。下一瞬,两人身形一闪,已经分别占据了两仪阵上阴鱼和阳鱼的鱼眼。 之前东皇太一夺舍躯体时,曾经割开盖聂手腕血脉,支持法阵运转。可此时那阵法已消失无踪,连血液也半点不见踪影,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了清理的麻烦。此刻天柱峰的峰顶一片寂静,只是偶尔从地底深处传来一两声极细微的声响,轻易便可以被山风掩盖过去。卫庄与盖聂二人遥遥相对,静心垂目,敛神屏息,神念完全放空的结果就是,虽然彼此看不到对方的举动,身体动作上却是高度统一。 双手并指,在剑刃上轻轻一抹,指尖伤口立时血流如注。只是在二人灵力操控之下,涌出的鲜血并未四处流淌,而是纷纷汇聚于掌心,形成了小小的一团,然后伤口处的流血便立时止住了。接着,掌心的血液随着灵力不断旋转波动,慢慢分离成了四十九枚同样大小的血珠,每一粒血珠里都包含灵气,色泽鲜亮异常,观之令人眼晕。盖聂与卫庄不敢多做停留,单手一扬,那些血珠便极是乖顺地飞向了两人各自所在的阴鱼与阳鱼。每七粒血珠形成一个小的七星阵法,七个小的七星阵法又形成一个大的七星阵,双方的七星阵一正一反,两相呼应,这灵脉的封印修复之阵便算是初具形态了。 阵名,雷池。 雷池之阵,对于很多修道者来说都不陌生,因为这个阵法其实挺大众的,而用途更是分布于从草根到高大上各个等级各个阶段。按照最基本最初始的版本来说,这是个防御类的法阵;经过修正过后的2.0版本,又有了困陷敌手的功能;随着理论研究的越发深入,无数能人的添添改改,这法阵终于又多了一个封印的效果。 其实说白了,3.0的封印效果其实就是2.0的加强版,只不过这一回封印的不只是有实体的敌人或者鬼魂,还有四处散逸的灵气。只不过,想要封印什么事物,是需要代价的。简单一点的,是消耗施术者本身的灵气,被封印者等级越高,消耗的灵气也就越多;在高一等的,光是消耗灵气便不够用了,还要加上自身的精血作为献祭;若是要逆天而行封印比自身力量强过太多的事物,只怕要用寿数来弥补消耗也说不定。 之前盖聂与卫庄用来布阵的那些血珠看着不起眼,实际上里面掺杂了不少自身的精血。精血之物对于修道者来说何其珍贵,一下子弄出来这许多,即便是卫庄也有些吃不消,更别提盖聂,先是被放了血布阵,现在二次失血,整张脸已经白得发了青。可是布阵这种事情就是如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开始就必须走到底,否则阵法反噬,所受的创伤更重。更何况,即便没有反噬的威胁,盖聂也从来都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大道無形,常居杳冥,至意存誠,降吾神兵……”盖聂与卫庄横剑当胸,遥祭天地,口中不断念诵真言咒语,声音不高,却带得方圆百丈之内的灵气都凝滞起来。随着咒言越念越长,方才布下的七星阵也一个接一个亮起来,发出了灿金色的光芒。与之相反的却是,晴空之上光线逐渐暗淡,无数阴云开始向着天柱峰的方向移动,似乎酝酿着什么灾劫。 “……應十萬天師續命,十萬真人注生,十萬金童守魂,十萬玉女衛形,十萬天丁喫鬼,十萬力士吞精,十萬將軍斬妖,十萬金剛縛邪,十萬龍王大怒,雷公掣電交橫……” 乌云越发厚重起来,云层的接缝处,甚至开始能够看到一丝丝蓝紫色的电光,如狂舞的龙蛇,盯着下方立于峰顶的两个渺小人类。 “天啊,那莫非是……劫云?”天柱峰脚下,方才与月神战罢,却又因为结界阻碍而无法跟随卫庄上山支援的雪女,死死盯着天上的异象,难以置信地惊呼起来,“卫先生和盖先生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平白无故的为何会引来劫云?” “老大和盖先生的道法修为精深,要做的事情恐怕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不好!”赤练眉头紧皱,顺着雪女的话头说了一句,接着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提起荆天明的衣领将小人参精丢到雪女手中,自己则扯过立在一旁的佟星魂,急匆匆说道,“雷劫针对的是什么暂且不论,我们若是再在这里呆下去,怕是也要被雷劈了!” 雪女神色一凛,心知赤练所言不差,当下也不犹豫,拉着荆天明奋起全力向远处疾驰。荆天明先是一愣,接着便在雪女手中挣扎起来:“放开我!你放我下来!大叔他们还在山上呢我怎么能自己先跑!” “你想要被雷劈成原型回炉重造吗?!”幸亏那劫云范围不大,赤练和雪女跑了一阵便脱离了危险范围,佟星魂见荆天明还在吵闹,受不了地刺了回去,“就你这点道行第一道雷劈下来你就死的透透的,光知道替别人操心却不懂得衡量自己能为,眼高手低只有给别人拖后腿的份,化形之前的千年修为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荆天明为之语塞,却也因此冷静下来,知道佟星魂虽然不爱说人话但是道理是没错的,只能强压下心中不安看向远处的劫云,心中九天十地地拜遍了各路神仙,希望那正处在劫云正下方的两个人能平安归来。 而此时的天柱峰顶,情况却并不乐观。劫云中的雷电正迅速向中心汇聚,形成了一股,却不知何时会降下来。只是此刻,无论是盖聂还是卫庄都已经分不出精力去观察头顶上的情况了。封印山河锥灵脉的难度比他们之前想象的要大很多,若非两人修为足够深,只怕此时别说念咒作法,便是呼吸都困难得很。好在这极长的咒文已经到了最后,下一步究竟会如何,很快就能知晓了。 “……吾令既下,萬灵归藏。定封!”最后两个字出口的瞬间,鲨齿与渊虹裹挟着一红一篮两团青光,猛地刺向了地面。可就在这时,天空中那道雷电也好似看到猎物露出破绽的狩猎者,瞬间落下,分成两股,狠狠扑向全力封印灵脉裂痕的两人。 这一下几乎可算是猝不及防,不过好在两人在列阵之前都习惯性地在周身布下过一层防御的阵法,削去了最猛的一场冲击。冲击过后,防御的阵法消耗殆尽,余下的雷电之力便全都扑入二人体内。只听两声闷哼响起,二人所处的阵眼上爆出了两团血雾,转瞬间就被雷池之阵吞了个干净。血雾消失之后,原本运转滞涩的阵法似乎是吞下了什么大补之物,金光大盛,金光下,灵脉内部的一道道裂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弥补起来。 盖聂与卫庄稍微松了一口气,他们身处峰顶虽然看不到裂痕的修补状况,神识却能感受到,溃散的灵力已经得到控制,转而开始修补起自身的缺损。可谁知这口气还没落地,整个天柱峰又是一震,原本灿烂的金光开始暗下来,似乎是能量消耗过度,若是再不补充,便要就此停工了。 这法阵的胃口也太大了,难道真的要把命都喂给它才吃得饱?卫庄和盖聂抬头望向对方,都不由得想要苦笑。方才身上爆出的两团血雾并非自身精血所化,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二人也不太清楚,眼下这阵势也没时间让他们弄清楚,只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那两团血雾,从身体里消失了。撑到现在,即便二人都修为不俗,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实在想不到要怎么应付眼下这等状况了。 或许是天道照应,也或许真的是二人命不该绝,正在这当口,忽听远方山巅处传来一声女子清亮悠长的啸声。卫庄和盖聂双双一怔,都不由得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同一时间,另外两个方向的两座山峰上的云气也起了变化,一者如凤凰展翅,另一面却凝聚成一只硕大的玉兔之形。三座山峰,三道灵力,尤以最早发出啸声的方向灵力最盛,呈三才阵势接住了天柱峰上已呈颓势的灵力流动,继续向外发散,借四方四象之势,化入群峰上分属五行的诸般灵物之中。如此一来,灵力流非但没有中断,反而像是寻到了一条宽广坦途,越发欢畅起来。 其实早在卫庄从航拍地图上寻找到了天柱峰位置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一处地形的特异之处,绝不仅仅是因为有山河锥所化的一座山峰那么简单。天柱峰上天然生就一个两仪阵法,天柱峰外围则又有三座山峰恰好呈三才之势排列,再其外则有四象镇守,五行为应,若是算计好了天时,通六合之数,则可继续衍七星之位,得八荒之助,达九宫之大成。至九为极数,破之则重归混沌而再生太一。也就是在这昆仑山灵气孕育之地,天地造化之所,方有可能出现如此惊人之地势。 东皇太一虽是封号而非本名,然则出口之言,言之则成灵,这等名号叫的年头多了,早已具备了言灵之功效。正所谓混沌生太一,太一分两仪,东皇太一选择此地布下那夺舍的阵法,除了因为那山河锥,说不得也是要借这天然生成的大阵一用。虽然他人手不足,虽可驱动两仪之力,却成不了三才之阵,可是以此来进行夺舍却是足够了。 此刻,奔涌的灵力有了准确地方向,一旦循环起来便用不着卫庄与盖聂继续插手了。随着天柱峰顶端的金光彻底消失,地脉里的裂痕损伤全数愈合,头顶的劫云也早在那一道雷电劈落只是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两个人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方才损耗不小,但是此地毕竟清气浓郁,恢复起来倒也不慢。待到二人都恢复了几分气力,不由得相视一笑,心中都生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感觉。 只是此刻尚不到真正能休息的时候,方才危急关头及时出现的三道灵气,有两道很是熟悉,应当来自白凤和盗跖,而真正撑起了三才阵的最开始的那股灵力,磅礴浩淼,极为陌生。对于卫庄待到昆仑山的小队中到底是如何配置的,盖聂并不十分清楚,方才又先是与东皇太一争夺躯体,又是忙于封印灵脉,更无片刻时间交流信息,此刻对那灵力归属当真是没什么头绪。卫庄却隐隐想到了什么,只是眼下并不肯定。 卫庄稍一权衡,左右眼下这天柱峰灵脉也不会再出什么问题,当下便招呼盖聂,将东皇太一之前布下阵法所用的材料,尤其是那两枚山河锥打包收拾好,双双运起冯虚御风之法,向着那陌生灵力所处的山峰奔去。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44) 第四十四章 心愿了却孤魂归天地 盖聂踏上那山峰时,还未来得及仔细辨认周围形势,一个小小的身体变像是个小炮弹一般,先把他砸了个正着。 “大叔!”荆天明的小动静里面带了点哭腔,“刚才那劫云好可怕,星魂那坏蛋还拦着我不让我过去,幸亏大叔你没事儿,否则……啊呀!”荆天明抱住盖聂黏黏糊糊,一句话没说完就又被人揪着领子扔了出去。这一次落点在佟星魂脚边,佟星魂下意识伸出手去接,可是一想到刚才那一句“坏蛋”,便又将手收了回来,眼看着荆天明以一记标准的平沙落雁式成功着陆。 荆天明觉得自己流年不利,短短一天被人揪了好几次领子,可是一抬头看到卫庄那张大黑脸,又只能把抱怨的话咽了下去,转而去怒视身边冷眼看热闹的星魂,收到对方满不在乎轻飘飘的一个白眼。 旁边两个小孩子打打闹闹,并没有被大人放在心上。一路赶来时,卫庄已经将盖聂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当盖聂听到端木蓉竟然觉醒成了西王母时,倒是当真吃了一惊。生性活泼爱玩爱闹吃货技能点满的小姑娘,和只在远古神话传说中才出现的西王母,这中间的差别实在是大了点,让人有点接受不能。 可是,在真正看到端木蓉,或者说西王母的时候,之前那些在脑内飞快闪过的吐槽便都不见踪影了,因为西王母眼下的情况实在是,非常不妙。 “盖先生,有礼了。”西王母背靠着身躯庞大的猛虎,向盖聂点头致意,并未起身。不是因为倨傲,实在是眼下已经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花斑的豹子将身躯缩小了一号,挨挨蹭蹭地将西王母的手顶到了头上,慢慢地磨着,喉咙间极低地咕哝几声,显得极是难过。长尾翠羽的青鸟静静地停在西王母的腿上,不叫也不跳,连头上那几根美丽的翎羽都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 “多谢西王母相助。”盖聂抱拳躬身,郑重回礼。雷池之阵后半程那股中途进驻的力量不仅让封印能顺利完成,也阻止了阵法继续吞噬他和卫庄的灵力与魂力,从这方面讲,西王母此举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盖聂和卫庄都不是喜欢欠人情的人,只是如今这个最大的人情,恐怕真的没有什么机会偿还了。 一团一团的灵力凝聚成了小小的,肉眼可见的光点,正在从她体内慢慢散逸着,这种散逸是不可逆转,不可停止的。方才危急时刻,西王母以自身力量引领盗跖和白凤的灵力,撑起了三才阵势,可是端木蓉这具躯壳本身却不曾真正修习过术法,只有那么一丝先天的灵力残留,实在是不够看。如此一来,为保证阵法达到效果,西王母不得不动用灵魂之力。也就是说,虽然西王母用的并不是燃魂一类的术法,其效果却也差不太多了。魂力的消耗过度,使得魂魄开始变得不稳定,而魂魄不稳定的结果就将是散魂。散魂后,命魂不入轮回,而是化入天地陷入沉睡,直到积攒了足够的灵气疗愈魂魄伤损,放有可能重新聚合。 “你们……不要这幅表情啊……”西王母有些无奈地看着蹲在身边的小萝卜头。跟着雪女赤练一起飞过来的荆天明拉着西王母的手,已经是一副要哭不哭的小模样了。虽然除了之前觉醒时之外根本没有见过面,而是天生灵物之间的联系,还是让荆天明对眼前这个不知比自己大上多少的传说中的仙灵有一种本能的亲切感。其他人虽然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一股若有若无的哀戚之情还是淡淡地露了出来。 西王母勉强抬起手摸了摸荆天明手感极好毛绒绒的脑袋,目光转向了远处的群山,对于步步逼近的散魂结局,心中竟没有半点畏惧之情。这里是昆仑山啊,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她长大的地方,而现在,她不过是要回到最初那无知无觉的状态罢了。 当她还是个小娃娃的形态时,曾经依恋地靠在娲皇陛下的旁边,娲皇陛下指着远方,那温柔的声音对自己说:“你看,那边那座山峰,就是山河锥,是用来稳定天地的很重要的东西。等你长大了,一定要看好他哦。”懵懂的自己乖乖点头应下,如此一守,便是几千年。 山中无日月。当她再次看到那些娲皇陛下亲手赋予了生命的孩子时,他们早已开枝散叶,四散分布于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有些生活在昆仑山附近的部族偶然间发现了她的存在,误以为是山神,纷纷顶礼膜拜甚至献上祭品,却无法得到半点回应。因为她不是山神,这些礼物她真的不能收啊。 可是与人类相遇的次数多了,她也会生出好奇心,隔三差五地便隐去身形,偷偷跑下山去观察那些人类的生活。她看得越多,了解得越多,心里却越发不明白,人类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虎阿虎,你听我说哦,”已经不记得是多久之前了,她再次从山脚下的村庄回来后,很是疑惑地戳了戳脚边的猛虎化形的灵兽,口中自顾自地念叨着,“今天我下山去的时候看到有一家人在哭哦,村里的人都说,这家当家人的父母死了。” “娲皇陛下曾经告诉过我说,父母就是孕育了我,照顾我长大,并且最最关心我的人。可是我是由这座昆仑山孕育出生,山间灵物照顾长大的,而且每一位仙灵都很喜欢我关心我,他们都是我的父母吗?山下那个死了父母的人今天哭得好可怜,那么等到那些灵物死去的时候,我也应该大哭上一场吗?” 老虎被她戳得有点痒,尾巴卷了卷,轻轻托住她的手腕,自己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打瞌睡。它才刚刚化形,心智上更加懵懂混沌,自然无法回答她什么。 她蜷起膝盖,无言看着远处默然静立的天柱峰,感觉心口闷闷的。可是转眼想起山下那些好玩的事物,眼睛又立刻变得亮亮的。 那时她还不明白,眼睛里亮闪闪的东西名为憧憬,而心口沉甸甸的感觉叫做寂寞。 当憧憬和寂寞这两种她连名字都不清楚的情感到达顶峰时,她决定偷偷离山到人间玩一圈。神隐时代早已来临,如今这方天地,已经很难再有能够撼动山河锥的力量了。她已经看守了山河锥几千年都没出问题,现在只是悄悄将神念附在凡人身上玩一玩,凡人的寿命那么短,只有几十年而已,想来是不会出事的吧? 其实,她还有一个小秘密,连自幼就与端木蓉交情极好来往密切的荆轲和高渐离都不知道的小秘密。自从端木蓉在福利院睁开眼睛起,她便也跟着在这个小小的身体里醒了过来。只不过这种神念附着的法术自有其限制所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却半点插手的能力都没有。可即便是这样,她依然能够感受到无数丰富的感情。 这个小孩子不知亲生父母是谁,可是养父母给了她无限的关爱与支持;荆轲和高渐离与她并无血脉联系,却自然而然地扮演着兄长的角色。豆丁一样的小丫头一天天变得开朗,聪慧,享受亲情,享受友爱,享受一切值得享受的美好。那种情感上的冲击,险些令她有些招架不住。当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起,那名为寂寞的情绪已经被远远甩在了天外。 回想起这些年的经历,西王母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笑容。即便是透过别人的眼睛在感受,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讲,在这二十多年里,她和端木蓉,分明也算是一个人呢。那么她可不可以认为,这些关爱,喜悦,这些所有值得回味的感情,也都可以是属于她的呢?虽然只是短短的,与她整个寿命相比转瞬即逝的二十余年,体会到的这些丰富感情,已足够让她没有遗憾了。 灵气已经流散得几近于无,散魂的速度越来越快,连神智也开始有些不清楚了。 娲皇陛下,您的孩子真的是一群很有意思的造物呢。 这些年来,我都有好好看守山河锥哦——虽然最后开了个小差。 从今往后,不能再陪着你走下去了。 所以,要保重哦,小蓉。 TBC. 殊途同归之山河锥(45) 第四十五章 尘埃落定再无长生人 端木蓉醒来的时候正是冬日一个晴朗的午后。她动了动脖子四下看看,发现自己身处赤练那个精致的小公寓。 赤练掌心托着个苹果练刀工,不一会儿就把一个圆滚滚的苹果削成了一朵盛开的莲花,每片花瓣都白如霜薄如纸,让人不忍心下口。放入托盘后,雪女便接手了后续的保管工作,纤纤玉指点在莲花上,一点寒气放出,立时将整个花朵冰封,只要冰封不破,苹果便绝不会氧化变色。 “练姐,阿雪,你们两个这是……”端木蓉支起身体刚想开口吐槽,突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立刻问道,“我怎么回来了?山河锥的事情怎么样了……哎哟!”一团棕黄色的影子从地上猛地窜了上来,端木蓉一个没防备直接躺了会去。另一个瘦削一些的影子轻巧地跳上了床脚,鄙视地看了看前者,细声细气地冲着端木蓉叫,顺便蹭到手边上求抚摸。 “小虎,阿花,你们怎么在这里?”端木蓉刚恢复了甚至还没太清醒,一抬头果然看到鹦鹉阿青正落在架子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赤练和雪女见端木蓉醒转,立刻欢天喜地地围了上来,可是听到这问题,又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该从哪里回答。赤练让雪女给荆轲高渐离打电话,通知他们端木蓉醒了;再把情况告诉盖先生他们,让他们来的时候记得带上颜路先生。现在人已经醒了,可以暂时松一口气,到底还是要做个详细检查才能放心。 之前端木蓉离开家跟着小队前往昆仑山时,已经跟韩妈妈报备过了,说是跟朋友们出门旅游。韩妈妈不曾怀疑,到现在也不知道端木蓉一度陷入昏迷。可是瞒得了对于暗世界毫无所知的韩妈妈,却瞒不过荆轲高渐离,端木蓉这一觉睡了整整三天,若不是有颜路看诊过表示绝无大碍,只怕荆轲先已经掀了赤练家的桌子。 雪女去打电话,赤练扶着端木蓉在床上起身,背后靠垫弄得舒舒服服的,又拿过旁边那一盘冰冻苹果花喂着端木蓉吃了一片,这才开口问道:“小蓉,咱们去昆仑山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嗯……我记得咱们在山口碰上了小虎和阿花,它们俩还变大了……然后阿青居然是青鸟……”端木蓉一边替手边的猫咪挠下巴,起劲儿地吃着赤练喂过来的苹果,正常人类在长时间昏迷后的那些乏力恍惚之类的症状一个都看不见。这苹果冰过之后当真是甜脆清凉,满口生津,若非赤练的眼神不善,她真想抢过盘子来自己吃个痛快。“然后我们到了一个山坳,发现了一个面具……啊,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我好像就是西王……母?” 开始的时候端木蓉念叨的动静还挺大,可说到了最后一句,似乎是被自己的记忆给震到了,最后一个字吐出来一半就给咽了回去。乖乖,想她端木蓉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从小学习马列思想接受唯物主义教育,再加上自身大大咧咧的性格,一直认为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瞎掰。谁知一朝见了鬼开了灵目,从此三观碎成了渣渣,缓了好久才接受现实。如今更加残酷的现实竟然告诉她,自己的真身是一个在最古早的神话书籍中出现的仙灵,端木蓉就是心再大也一时间有点接受不良。 “小蓉?小蓉?醒醒,想什么呢?”赤练见端木蓉突然就开始发呆,还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赶紧张罗着让她继续躺下休息。虽然按照西王母的说法,她只是个临时使用者,端木蓉的神智也是暂时陷入沉睡,等到她离开便会自动醒转。可是上古仙灵,威能何其强大,稍微出了点岔子,吾等凡人便要吃不消的。端木蓉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活动了几个重要关节,却是冒出一句与之毫不相关的自嘲:“我是不是该庆幸这个西王母是昆仑山上的杀马特,而不是专门拆散小情人儿的妒妇?” 赤练有些无力地扶额,架子上的青鸟一个倒栽葱差点摔下来——得,这都能张嘴吐槽了,看样子精神头很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确定了端木蓉的记忆终结点,赤练便开始为她讲述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说到一半的时候雪女回来了,于是单口有声小说变成了对口相声。其实,卫庄进入结界之后发生的事情,赤练和雪女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她们毕竟了解卫庄的全盘计划,又看到了天柱峰顶上的劫云,最后还曾经悄悄向盖聂做过求证。四分真相加上六分脑补,活脱脱被她俩说出了十分的精彩。端木蓉被这跌宕起伏的剧情和各种超展开神转折惊得一愣一愣的,一边想着以此为骨干改头换面添枝加叶扔到JJ原创网上面去能骗来多少点击,一边趁着赤练和雪女争辩细节无暇他顾,自力更生又干掉了一个苹果。 盖聂卫庄带着颜路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赤练雪女说得口干舌燥抱着杯子补充水分,端木蓉靠在床头小心揉肚子,表示苹果吃的她好涨肚。 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温和淡然如颜路,此时也有点无语问苍天的感觉,吃货的世界他果然不懂。 无语归无语,作为一个医德高尚的大夫,颜路还是尽职尽责地望闻问切,替端木蓉仔细检查过之后,得出了一个“应该十分健康”的结论,只要再稍微修养一晚上就可以回家了。至于这三只灵兽,既然愿意继续跟着端木蓉,自然不会害她,没有拒绝的道理。荆轲听闻此言放下心来,立刻上前将颜路“请”到了一边,对着端木蓉开始念叨诸如“怎么这么不小心”之类的老妈子一样的话语。 端木蓉笑嘻嘻地听着,荆轲说一句她就应一句,态度良好,绝不反抗,但是看样子以后要是还有机会折腾的话,绝对继续参与不会放弃。等到荆轲唠叨得差不多了,端木蓉很有眼色地转移话题问,荆天明怎么没来?荆轲一提起儿子立马一脑袋官司,说这臭小子假期简直玩疯了,跟着你们到处跑可算是有了借口不算是瞎玩儿,眼看着寒假快结束了作业愣是一点都没碰。这几天都被小高扔到佟星魂那边,让那小鬼看着补作业呢。 “……”虽说佟星魂确实改邪归正,但是你自己的儿子让别人,不对,是让别人家的孩子管这样真的好么? 盖聂和卫庄见一群人说说笑笑,并没有太上前,而是不远不近地看着,心中倒也很是高兴。这次昆仑山一行,若论付出代价最大的,恐怕还要数他们两个。封印后期从两人身上爆出的血雾,其中散逸掉的并非仅仅是普通的精血,还有两个人半人半鬼的体质。也即是说,真元不尽寿元不老的体质成为过去,两个人将和天下所有凡人一样,再次踏上通向轮回的道路。 对于这个情况,旁人唏嘘嗟叹觉得万分可惜,两位当事人倒是看得开——并非为了安慰旁人,而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卫庄最初研习鬼修之法,为的也不过是搏上一搏,让师哥重新活过来。至于结果,莫说是获得半人半鬼之身,就连能复活成功都属于意外之喜。此刻也不过是去掉了附加奖励,重回最初而已。而对于盖聂来说,重新活过来便已经是天道眷顾,那十年间,既有爱人隐身幕后默默固魂相守,又得友人此生倾心相交,当真没什么可不知足的。生生死死走过这么一遭,卫庄与盖聂两个人的道心早已被打磨得剔透坚韧,这其中的微妙领悟却没必要与旁人详加分说了。 离开赤练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白天的气温虽然已经微微有了些许转暖的迹象,太阳落山后依旧寒冷。卫庄执着盖聂的左手细细打量,见到小指上一闪即逝的一缕暗红色光亮,笑得心满意足。 或许是被之前盖聂以身犯险诱敌深入的计划刺激到了,从昆仑山回来的第二天,卫庄就拉着盖聂去找伏念,弄来了一条正宗月老出品的红线。仙家出品,自是不同凡物,小小的一截红线,双双绑住小指,纵然定不了三生三世的因缘,最起码下一辈子,你是别想跑了。你问这辈子能一起走上多远?恩,二百年后再来问这个问题吧~ “回家吧。” “好。” 低调的私家车驶离了车库,汇入街上的车流,便如滴水入大海,飞鸟入密林,顷刻间不见了踪影。天色渐暗,路边街灯一盏一盏渐次亮起,而在那光亮的尽头处,必定有独属于你的一盏暖灯照亮着归程。太阳落下又升起,父母稍显唠叨的叮嘱,爱人满怀情意的催促,子女花样翻新的小烦恼,平静重复的生活,自有其深藏的韵律。滚滚红尘,人间烟火,或许这样波澜不兴的日子,才是真正让人全心守护的景色。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